隨著兩聲悶響，7歲的瑤瑤從5樓墜落，重重地摔在人行道上，還未等家人反應過來，她兩歲的弟弟又墜落樓下。
9月25日17時30分左右，這起慘劇發生於雲南昆明安寧市連然街道金方路。姐弟倆是被鄰居王德遠從陽臺摔下樓的，平時，小孩還喊他「舅舅」。
安寧市公安局26日發布的通報證實，王趁人不備將兩人推下窗戶致其墜樓身亡。
瑤瑤的父母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事發前毫無徵兆，兩家平時關係較好，也沒啥爭執。是何種原因讓王德遠對兩個孩子下此毒手？安寧警方證實，此前媒體報導「孩子的父親欠債沒還引發矛盾，事發時還和嫌疑人在家喝酒」屬謠言，雙方沒有債務糾紛，慘劇系犯罪嫌疑人王德遠因瑣事積怨引發。
事發現場，當時兩個孩子從5樓墜落在樹旁。 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王萬春 圖（除署名外）「舅舅」作案
9月25日17時許，已到下班時間，43歲的四川女子王文玉還在工地幹活。此時，位於昆明安寧市連然街道金方路富德供銷有限責任公司宿舍樓的家中，孩子的奶奶在廚房洗小白菜，準備一家的晚飯。
這是一棟共5層的老式樓房，王文玉一家在其中一單元的501室。一家人租住在這裡，每月租金600元。因為沒有防盜籠，為安全起見，平常他們將客廳到陽臺的鐵門鎖住，樓下是金方路街道。而事發那天，窗戶恰巧沒有關上。
孩子的奶奶和母親王文玉，事發時奶奶在廚房洗菜。在奶奶洗小白菜的時候，7歲的瑤瑤正在客廳玩耍，而她兩歲的弟弟正在睡覺。瑤瑤已上完幼兒園大班，按理在這學期要回四川瀘州老家開始上小學了，但因生活拮据不能如願，「沒有錢，路費沒有，孩子送不回去」，王文玉說。
當天，在家的還有孩子的父親蔡田和。蔡田和告訴澎湃新聞，當天14時許他出門買煙，然後在外逛了一下午，17時許回家後就進臥室躺著玩手機。
一家人在等候王文玉下班回來時，敲門聲響了。按慣例，爭著開門的是兩個孩子，尤其是兩歲的寶寶，「姐姐開門，他還要阻止，每次我下班回去，他要搶著開。」王文玉說。
這次敲門的不是王文玉，而是樓下401室的鄰居王德遠。據蔡田和夫婦稱，來自貴州納雍的王德遠跟他們認識已七八年了，他們一同租到該宿舍樓後，王德遠隔三差五會上樓到他們家吃飯，「他來去自如，也不像外人」。
瑤瑤和寶寶平常也跟王德遠親近，會喊他「舅舅」。
「他（指王德遠）問我有沒有電話，他用一下。」孩子的奶奶告訴澎湃新聞，王德遠進門後在廚房找她借用手機，但66歲的她年老不識字，不用手機。蔡田和稱，他在臥室聽到了敲門聲，有人跟媽媽說話，但他沒有理會。
跟往常一樣，他們都忙著自己手中的活，像家人一樣的王德遠自便。
「樓上扔孩子了！」街道上傳來驚呼聲。奶奶聽到喊聲後轉頭不見孫女瑤瑤，她跑到陽臺邊看，地上躺著的正是穿粉紅色裙子的孫女瑤瑤，一群人圍著。老人告訴兒子蔡田和，「娃娃掉下去了」，老人不顧穿著的拖鞋，向樓下衝去。
事發地附近一名目擊者告訴澎湃新聞，當時聽到有人喊「樓上扔孩子了」，隨後一聲悶響，他跑出去看時，已有小女孩從五樓摔下來，緊接著，又一個小男孩被一男子摔下來。
聽到喊聲的蔡田和同樣往樓下衝。在四樓，他遇到了王德遠。王見狀，手持鏟子揪住他衣領說「我要讓你斷子絕孫！」
慘案發生後，安寧市公安局通報稱，接警後，民警迅速開展現場勘查及走訪調查工作，將犯罪嫌疑人王某某（王德遠）抓獲，兩名兒童經醫院全力搶救無效後死亡。
事發後，警方在現場將犯罪嫌疑人王德遠當場抓獲。 受訪者 供圖
樓上樓下
王文玉接到孩子出事的電話是當天17時56分，「之前生活苦，但沒覺得多苦，從那一刻起，感覺天都塌了。」說話時，這個43歲的女人耷拉著眼帘，雙眼通紅，臉龐上滿是淚痕。
蔡田和稱，一家人從四川瀘州到雲南昆明已10多年了。起初，他的表哥在雲南工地上幹活，他跟來打工，隨後舉家搬遷，「現在過年都不回去了」。
蔡田和帶著兩個孩子玩，女兒7歲，兒子兩歲。蔡家的日子捉襟見肘。蔡田和夫婦稱，多年來，夫妻二人都在工地上打工，蔡田和是泥瓦匠，一天能掙200多元，妻子王文玉當小工，搬磚一天100元左右，平均每個月只能幹十七八天，「工地沒活了就休息，有活時下班回家基本是傍晚7點左右」。
就在不久前，王文玉還找門衛大姐借了100元用來買米。「日子就是借錢，還了又借，沒有餘錢。」王文玉說，因為沒有錢，原本要上小學的瑤瑤沒路費回家，「當時，兩個孩子回老家上戶口，也是借的錢，欠下了一萬元高利貸，到現在也沒還清」。
一家最大的開支是兩個孩子。夫婦二人稱，雖然沒錢送女兒上學，但也會帶著孩子到街上遊玩、買零食。「房租按季度交，有時候實在沒有了，房東也會要求按月交。」
在父母眼中，女兒瑤瑤是個聰明的孩子，字寫得好。有一次，幼兒園布置作業，要孩子們完成「10」這個數字有多少種組合，瑤瑤自己劃圈想出了很多組合，「她就是很想上學」。
樓下王德遠家有3個孩子，都已經上學了，其中最大的孩子已在貴州納雍老家上高中了。
在蔡田和夫婦的眼裡，老朋友王德遠的手頭似乎寬裕些。他們稱，王德遠在工地有師傅照顧他，活要多些，掙的也就多些，不過，他們並沒有找王德遠借錢。
樓上樓下相交多年，蔡家有親朋時也會喊王德遠上樓一起吃飯喝酒。
瑣事積怨
夫婦倆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在孩子嘴裡的「舅舅」會是犯罪嫌疑人。
犯罪嫌疑人王德遠 受訪者 供圖蔡田和夫婦說，王德遠跟他「妻子」一直未領結婚證，他「妻子」此前離家出走一直在外省打工，他獨自一人帶著3個孩子，今年過完春節，王德遠的妻子才回家，幾個月後，她在住家附近開了麻將館。
在他們眼中，認識王德遠這麼多年，除了喜歡喝酒外，沒其他嗜好。「有時候他會大清早到我們家來拿東西，我們也習慣了。」王文玉說。
警方通報事發後，王德遠的親戚從貴州趕到雲南，幫助處理善後。其中一位親戚告訴澎湃新聞，王德遠此前有聽說他「妻子」離家出走與蔡田和有關，懷疑二人有不正當關係，於是心生怨恨。
這名親戚稱，王德遠還找他要藥解毒，說自己被妻子「下蠱」，「他可能精神錯亂了」。
「你覺得可能嗎？有證據嗎？」9月29日，在安寧市連然新村一家麻將室，面對上述說法，王德遠的「妻子」回應。
麻將室是她新開的，她肩背著小背包，坐在店面門口的沙發上態度堅決地否認，「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她稱，她與王德遠感情不和睦，已分居兩個多月，「現在，我要獨自帶3個孩子，我也不容易，我不想被打擾。」
9月28日，昆明網警在其官方微博公開闢謠稱，朋友圈流傳的「兩個孩子的爸爸欠債沒還錢，討債的把孩子丟下樓」及此前媒體報導的「案發時犯罪嫌疑人與被害人父親一起吃飯喝酒」均為謠言。同時，經安寧警方證實，兩家並無債務糾紛，犯罪嫌疑人犯案系因瑣事積怨引發。
慘案發生後，王文玉回想，就在事發前一天（中秋節），王德遠曾給她打電話說：「我有重要事情找你」。當天吃飯時間，王德遠來蔡家，未動筷子，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說了句「我已經吃了」，然後就走了，至今王文玉也不知道，王德遠找她到底要說什麼事情。（涉及未成年人，文中兩小孩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