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德勒:漫長的告別
房價漲得北上廣深嗷嗷叫,接踵而至的仍是揮之不去的偽鄉愁,如何都像家貓流浪一圈之後,再也不願回家的愜意。其中滋味既得利益者自知,機會與壓力並存,就苦了難辨孰輕孰重的廣大剛性需求購房者啦。
前幾天去銀泰城很時尚的書店,翻了幾本書的價格,都是半百以上,鮮有二三十元的書籍,曾幾何時,小眾的書價,也比鄰於令人抓狂的邊緣。當我們還在耿耿於懷碗裡主食價格暴漲的時候,其他水果的價格,也漸漸小眾水漲船高到了一定水平了。
錢德勒的新版《漫長的告別》比之舊版,十年間,從二十五元變成了五十九元。拿著裝幀美麗的新書,嗅著墨香陣陣,愛不釋手之餘,悸動倒也平復了許多。如何是當家才知柴米貴?還是心憂炭賤願天寒?想著十年前遺失的同名舊書,刷了支付寶帶了本新的回來,不買更難受。
《漫長的告別》算是錢德勒最重要的一本小說,好在這次海南版的翻譯,比之十年前的新星版強了不少,溫吞白開水似的機械譯筆,徹底換了一種譯法,不然錢德勒那種哲學般的狡黠機智,「一個鐘頭像一隻病蟑螂慢慢爬過去」,如此俏皮話,便黯然失色。
打開書之前,腰封上有冗長的推薦語,幾乎沒有注意什麼,偶爾閃爍村上、毛姆之類的名字,這也是出版商硬性綁架而來,未必與作家有關。作家把書稿交給出版社,剩下的時間就靜待新書的出爐,亟待的心情若是作家本人的迫切可以理解,作家去世之後的出版,其他人對於版稅酬勞盈利狀況,錙銖必較,可能超過了作家本身的文字。
其實錢德勒情節的獵奇俗套,未必強過阿婆以及《福爾摩斯探案集》,關鍵是讀書的心情與環境。家居的各種位置基本都被擺上了諸多無甚大用的書籍,隨意閱讀,金庸的除了枕邊,剩下的安置於衛生間,魯迅先生總是在書房觸手可及的地方,正對著自己的是拉美的數本詩歌,客廳茶几零亂有幾本國內當代小說以及繪畫設計之類雜誌。
錢德勒呢?他被歪歪斜斜扔在了沙發上,那種老粗布鬆軟的布藝沙發,寬大可親的扶手,緊挨著的窗邊是午後靜謐陽光,剛好有一杯嫋嫋升騰熱氣的菊花茶,一搭沒搭瞧著錢德勒正襟危坐的壞笑,偶爾有個不落俗套的哲學情絲,如段子手無心抖落的包袱。
於是,在《漫長的告別》中,有點浪子情懷的私家偵探馬洛剛剛認識了一個朋友,旋即被卷進了新朋友的往昔與今時,接下的混亂一點沒有推理小說的邏輯嚴謹性。幾乎就是如何防備蛇蠍美女的說明書了,大抵是美女的事情都不至於乏味,隨之他發現最美的女人是謀殺犯,賭場流氓那一刻或許是個肝膽相照的朋友,億萬富翁並不愛自己女兒,其中的別情,死去的人又復活了。
硬漢哲學罕有的悲戚,不一定少於庸人自擾。錢德勒初始想以自由撰稿人謀生未果,轉而做公務員失敗,一戰後進入石油公司,又因酗酒被清除出界。人生至此有點灰暗,作家夢救了他,他的作品忽然開了改編成電影的先河,錢德勒一邊酗酒一邊在紙上塗鴉酒鬼牢騷滿腹似的怪話,他成功了,他寫的故事毫無爭議地成了大眾屏幕的喜好,直到他悽涼的葬禮,只有十七個人到場默哀、
他勾畫的偵探馬洛,半生潦倒,一事無成,沒什麼大用,看起來讓普羅大眾,還是一幹小資,毫無違和之感。馬洛的邋遢,與時下油膩男類似,遍體透出一種無以倫比的喪,而且是那種自己不以為意,沾沾自喜的喪。就在他漫不經心,不入眾人法眼的時候,這個壞脾氣的中年男人,開始了各色各樣金髮黑髮紅髮美女的豔遇。
多麼振奮人心啊,對於在俗世生活裡浮浮沉沉,不願甘心的大多數,瞧著與之差不離的偵探馬洛,彌足可貴的浪子心,在錢德勒文字裡不太認真的玩世不恭,瞬間疲憊消逝,滿血回歸。
生活太累,人人皆是如此,幹嘛非要有用?有用無用消耗的都是那些白駒過隙的時間。於是,我們的每次道別,都為了加速縮短那些正在消逝的時間。
【 繪畫:塞尚(法 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