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老舍眼中的濟南

2020-12-22 大眾數字報

流年碎筆
□ 魏 新
  濟南人尤其應該感謝老舍,這座城市被今人嚮往,多是從《濟南的冬天》開始的。從1930年初抵濟南,開始任教,再到1934年赴青島,最終於1937年從濟南離開,先生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揚名文壇都是從這裡開始的。
        一
  濟南的夏天很熱,1930年也如此。那年7月,濟南火車站的人群中,擠出來一位年輕人,提著沉重的行李箱,汗流如漿,他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擦著汗感嘆:「若有一點小傷風也擠好了。」
  這名年輕人叫舒慶春,三十一歲,四年前,還在英國留學的他開始寫小說,連載期間,自取筆名為老舍。
  回國不久的老舍算是一名文壇新秀,在他出生的北平,大學教授一個月可以領到三四百大洋的薪水,收入高的兼職教授,月薪上千。那時,北京的魚翅席十二元一桌,魚唇席十元一桌,海參席八元一桌,就顯得寒磣了。不過,這對老舍來說,還是顯得奢侈,在北平,找到一份優越的工作確實也不太容易,接到齊魯大學的邀請後,他還專門寫信給時任校長的林濟青,希望可以預支部分工資,作為赴濟的路費。
  出車站後,老舍差點挨宰,站前停著拉客的馬車,大部分馬都看起來不但拉不了車,甚至需要人抬著才能移動,堪稱「馬國之鬼,車之骨骼」,好不容易上了輛車,趕車的說了個價格,讓他忍不住說:「我並不是要買貴馬與尊車。」話音未落,行李就從車中飛了出來。「再一看,那怒氣衝天的御者一揚鞭,那瘦病之馬一掀後蹄,便軋著我的皮箱跑過去。皮箱一點也沒壞,只是上邊落著一小塊車輪上的膠皮;為避免麻煩,我也沒敢叫回御者告訴他,萬一他叫我賠償呢!」
  三十一歲的老舍,如參加脫口秀大會,不管是李誕,還是李雪琴,都會自愧不如。他吐槽濟南坐車顛簸,說自己雖未坐過汽車,但看到過「汽車裡的人們接二連三地往前躥,頗似練習三級跳遠。」還說要是坐洋車,最適合便秘的時候,不用吃瀉藥,飯前喝點開水,坐上半個小時,其效如神。但是飯後就不要坐了,不得胃病,也得長盲腸炎,要是胃口像林黛玉那麼弱,完全不要坐車,因為什麼時間也不合適。
        二
  趵突泉,老舍是極其喜歡的。他在《趵突泉的欣賞》中寫:「設若沒有這泉,濟南定會丟失了一半的美」,但同時又對泉邊的市場、貨攤極其反感,認為「凡是自然的恩賜交到中國人手裡就會把它弄得醜陋不堪」,儘管他很喜歡曲藝,也在齊魯大學說過相聲,但對泉邊茶棚裡的梨花大鼓評價頗低。「一聲『喲』要拉長几分鐘,猛聽頗像產科醫院的病室。」
  大明湖更是「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因為已經成為了被壩劃開的多少塊「地」,但老舍深知這個湖的意義,「上帝給濟南一些小山,也給它一個大湖,人定勝天,生把一個湖改成了溝,這是因為窮而忘記了美的結果,不是自然的錯。」
  所以,他提出,要沒有一種「詩意的體諒」,去逛大明湖和趵突泉,「單是人們口中的蔥味,路上吱吱扭扭小車子的輪聲,與裹著大紅襪帶的小腳娘們,要不使你想懸梁自盡,那真算萬幸」。
  說是這麼說,但他其實還是很愛去這幾個地方的,離開濟南後,他回憶道:「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等名勝,閉了眼也會想出來,可是重遊一番總是高興的,每一角落,似乎都存著一些生命的痕跡;每一個小小的變遷,都引起一些感觸;就是一風一雨也仿佛包含了無限的情意似的。」
        三
  1937年7月7日,發生了盧溝橋事變,全面抗戰爆發,8月13日,老舍從青島回到濟南,這座城市很多人都已經逃亡,濟南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一直到11月中旬,老舍都在考慮,到底要不要離開。那時,他的老家北平已淪入敵手,上海的友人也勸他不要來滬。他的大孩子不過四歲,幼女還不滿三個月,他實在不知道何去何從。
  在他的《八方風雨》中,那段時間的濟南日子悽涼,「齊魯大學的學生已都走完,教員也走了多一半。那麼大的院子,只剩下我們幾家人。每天,只要是晴天,必有警報:上午八點開始,到下午四五點鐘才解除。院裡靜寂得可怕:賣青菜,賣果子的都已不再來,而一群群的失了主人的貓狗都跑來乞飯吃。」
  對於抗戰,老舍是有信心的。他見過許多傷兵,有咒罵救護遲緩的,也有抱怨軍醫單薄和飯食粗劣的,卻沒有聽到過一個人怨恨不該對日本人打仗的。傷兵從前線撤下來,只說炮火猛,沒有人說日本兵厲害,每個人都十分忠勇。
  老舍最大的擔心不是別的,「我在濟南,沒有財產,沒有銀錢;敵人進來,我也許受不了多大的損失」。他擔心被日軍捉去而被逼著做漢奸,因為,一個讀書人最珍貴的東西是他的一點氣節。在大明湖附近的山東民眾教育館,「山東文化界抗敵後援會」上,他鄭重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他又不得不離開。雖然,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離開之後,他和這座城市分別會有哪些改變,至少,他沒有辜負這座被他稱為第二故鄉的地方。
  他幾次把一隻小皮箱打點好,又把它打開。「我撫摸了兩下孩子們的頭,提起小箱極快地走出去。我不能再遲疑,不能不下狠心:稍一踟躕,我就會放下箱子,不能邁步了。」
  那天是1937年11月15日,黃昏,他在朋友的幫助下,來到火車站,那是最後一趟南下的火車專列,站臺比他初次來濟南時還要擁擠,朋友們託著他,從車窗裡塞了進去,從此告別了濟南這座城市。他反覆在心裡說:「我必須回濟南,必能回濟南,濟南將比我所認識的更美麗更尊嚴!」
  後來的濟南的確如此,只是後來的老舍沒有再回到他們一家住的小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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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少有人知道小說的原型,是老舍先生的武術老師——馬永奎,民國時期濟南著名武師。上世紀三十年代初,老舍先生任教濟南齊魯大學,因伏案時間過久,引起背腰疼疼。經好友陶子謙推薦,他正式拜師馬永奎學武。馬永奎,字子元,回族,濟南人,生於1893年,自幼習武,後入山東冠縣人楊鴻修門下,得楊氏查拳真傳,其槍術尤為超群,有「山東一桿槍」之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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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舍先生之子舒乙先生不僅非常珍視父輩的藏品,更將這些作品視為國家和民族共同的寶藏。他曾先後在北京、青島、濟南、重慶等地的老舍故居設立和老捨生平相關的地方級博物館,陳列展示父母的藏品。而對於藏品中時代久遠或水平超逸的作品,他則願意捐贈國家級的藝術博物館。為此,2013年底,舒乙代表姊妹首先提出願將父母珍藏趙之謙、翁方綱、傅山等明清書畫珍品14件捐贈給中國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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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想為她歌唱,又不想用那些陳詞濫調。我們想為她抒情,又不願墜入煽情的陷阱。濟南,是變化的濟南;濟南,不光是老濟南,也有新濟南。如杜拉斯《情人》的開頭: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 課後:想去濟南過冬天
    不過,在《濟南的冬天》,我卻看到了他人生中難得的一段幸福時光。那時他剛從英國講學6年歸來,在濟南齊魯大學任教,見慣了北京的大風,見過了倫敦的大霧,或許還親自領略過熱帶毒花花的日頭,於是,一來到這塊被海風吹拂的山東半島上,果然,那份欣喜之情便隱藏不住了。於是,他寫了濟南的秋天之後,接著又寫了濟南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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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2月3日是老舍誕辰120周年。老舍的一生, 大概可用幾個片段草草概括:沒落貴族,苦讀成名,文藝鬥士,入廟堂,投湖自盡。新中國建立以來,老舍被尊為大師級的現代作家。在通行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教科書中,他與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曹禺通稱為「魯、郭、茅、巴、老、曹」,很早就取得了文化秩序中的「經典」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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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舍爺爺120歲生日快樂,這碗豆汁兒先幹為敬 | 崔馨予&劉可矜·早茶夜讀216
    他是一位著名的電影導演,1932年4月29日,出生於北平,從小在家習古文,深愛繪畫,喜看國劇中的武戲(幼時喜愛武戲,有導演天賦)。1937年,「七七事變"後舉家遷回北平。1943年,北平匯文中學,高中時學理科。
  • 濟南:黃河岸邊來了一群過冬的鳥,懶得像豬,攝影愛好者有福了
    老舍的一篇文章《濟南的冬天》,讓許多人認識了濟南,於是濟南就成了老舍筆下的樣子,那是一個在天底下曬著陽光,暖和安適地睡著的老城;如果是雪後的濟南,則是安靜的點點樹木和房屋的水墨畫。對於那些沒有到過濟南的人來說,濟南雖然比曾經的北平多了點溫度,但是冬日的濟南依然是北方蕭索的樣子,除了那一池泉水,全無生機。
  • 老舍與新文學的雙贏,老舍的大眾文化意義
    老舍卻是他們中間最與眾不同的,簡直堪稱"佛系"。老舍的名字,本來自他的姓,這個姓很少見,舒。老舍叫舒慶春,於是這個"舒"字一分為二,就是老舍。這很內斂,反正不是趕時髦,似乎就是求一個舒舒坦坦,平平淡淡。這也罷了。
  • 創傷中與老舍的特別相遇
    法蘭西喜劇院演繹的喜劇《真假桃花》 改編自老舍同名小說的2020版《二馬》 《戰馬》 倫敦西區2020年全新復排版《萬尼亞舅舅》 舞劇《孔子》 ◎張向陽從2020年春節就開始籌備的第四屆老舍戲劇節
  • 舒乙臺靜農·陳獨秀·老舍
    他不敢有任何言論,老老實實做學問,以教書和寫字為生,結果不僅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學者、大教育家,又陰差陽錯地成了臺灣數一數二的大書法家。我沒有機會見過臺靜農先生,但是他的名字對我一點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說還很親近。他是1990年在臺北去世的。就在他去世之前,他還寄來一幅字,書寫老舍先生的一段小文,是贈給老舍夫人胡絜青的。
  • 紀念老舍17︱老舍為啥翻譯《金瓶梅》?
    在英國,老舍先生頗為高產,5年內完成了3部長篇,而且登在當時國內頂級文學雜誌《小說月報》上面。當時寫小說的人廖廖無幾,《小說月報》一年就連載一部長篇,老舍算是獨佔鰲頭。當時他剛接受了翻譯《金瓶梅》的任務,碰巧同住者是位中文講師,在倫敦大學任教的舒慶春(老舍原名)先生,於是兩人開始了而合作翻譯之路。1925年書出版後,艾支頓在扉頁上上寫道:給我的朋友,C.C.Shu(老舍原名舒慶春的縮寫)。他說:沒有(他)不懈而慷慨的幫助,我永遠也不敢進行這項工作。我將永遠感謝他。
  • 徐國衛:還原百餘年若干文學現場
    1992年,為撰寫《老舍與濟南》一書,濟南文化學者周長風和李耀曦遍尋老舍資料,他們注意到老舍夫人胡絜青1981年寫的《重訪老舍在山東的舊居》中的一句話:「他在齊大的時候,就跟著武術老師學過拳棒。」這位武術老師究竟是誰?  1992年10月,周、李二君結識了濟南無線電六廠退休工人陳慶雲,陳慶雲的姥爺就是老舍在濟南時的武術老師,名叫馬永魁,字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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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舍先生曾經在濟南待過近四年的時間,他在《趵突泉的欣賞》一文中寫道:設若沒有這泉,濟南定會丟失一半的美。作為山東人,濟南我是常來的,趵突泉也來過兩次:第一次是國慶假期,三個泉眼的池水四周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擠都擠不進去。第二次為了買船票遊護城河穿過趵突泉景區,因為怕誤了時間,所以走得匆匆。
  • 濟南突泉,天下第一泉,究竟有何美處?
    濟南出名的景與人多不勝數。但或許是作者偏見,歷數古今,提到濟南使中國人不皺著眉頭迷惑的,大概就是趵突泉與大明湖、李清照與辛棄疾了。論景,這泉城之名自然指向泉,泉最出名的自然是號稱「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趵突泉有何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