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蝸居》到《安家》: 六六揭露了哪些觀眾接受不了的現實?

2021-02-27 娛理
「《蝸居》已經要播出十年了,你是不是要回顧一下這十年來中國跟房子相關的市場的變化和人的變化?」耀客傳媒CEO呂超是編劇六六多年的好友,也是這一問,才讓六六有了創作《安家》的第一個念頭。2017年1月,呂超把《賣房子的女人》的碟片交到了六六手上,問到:「你有沒有興趣寫一個像這樣的戲?」六六本能拒絕,「我改編不了別人的戲,我是有獨立創作能力和獨立思考方向的人,我不知道別人想說什麼,我就沒有辦法抓住別人的那個點。」但是版權已經買下來了,二人溝通之後,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方案:用《賣房子的女人》的架構,做一個六六自己想寫的故事,不要改編別人的,就按照六六自己的思路來。於是,《安家》中出現了根據大師建議買兇宅的黃老闆,出現了為了兒子花盡一生積蓄全款買房的老嚴夫婦,出現了雙博士學位夫婦卻還在為房子而奔波的宮大夫,這些有共情的內容,支撐起來了一個本土化的,有關於房子的故事。和房產中介相處的10個月《賣房子的女人》是基於日本人的國民性做的,其實跟中國的區別特別大,而且她的故事並不是選取基準生活,也就是說,故事中發生的事情,並不是每一個家庭都會遇到的情況,它比較求新奇、特異。我的戲做不了這樣,因為我沒有這樣的想像空間,我只能實事求是。確定要做一個和房產中介相關的戲之後,我差不多做了10個月的社會調查,從北京、上海到廣西、湖北、安徽,無論是鏈家、中原這樣的連鎖企業,還是在當地紮根十幾年的中介門店,幾乎都跑遍了,買房、賣房之間的故事,順利的、奇葩的、難以想像的交易過程太多了。雖然這個戲最後落地在了上海,講一個上海的房產中介,但其實這期間發生的故事,是全國都會發生的,是中國人都可能面臨的情況。買賣雙方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同一件事情,房產中介作為賣方,會告訴我很多他們的成功案例,那些買方則會告訴我房產中介做得不好的地方和他們的不滿,這些事件和情緒都反映在一部劇中,這樣才會比較真實。採訪過程中,我曾經遇到過一個很奇葩的門店經理。那天我去的時候,店裡只有他一個人,我問其他的業務員都去哪裡了?他說,「都出去跑業務了。」但是我需要採訪很多人,對方又表示,「你就問我吧,店裡的情況我都清楚」,不到20分鐘的採訪裡,他每隔幾分鐘就要接一個電話,很明顯他並不想讓我採訪他,只是覺得我耽誤他做生意了。後來,他和我說要去房地產中心籤合同交易,要走了。結果走到門口時,我看了一眼房子的信息,覺得有一套還不錯,就順嘴問了一句,對方立刻表示,可以讓其他同事去籤合同,他現在就有時間陪我看房,採訪沒時間做,但是看房可以。在採訪中看到的世態炎涼比劇中展現的更多。劇中,小紅帽中介的店長有句話:「我怎麼沒有見過那些省錢的跑到門店來感謝我,平安無事的時候自己關起門來偷著樂,連冷飲都想不起來請我吃,出了事了,就跑到我們這兒來鬧。」這是我在採訪過程中,房產中介們告訴我的原話。《安家》最有意思的就是角度,你作為寫作者觀察的切入點在那裡。調查的目的是走進這些人的靈魂,沒有時間的積累是絕對做不到的,所以觀眾能看到房似錦在給客戶房子拍照時,用紙巾擦乾淨自己剛剛踩過的椅子;在進門看房時,她還能蹲下給客戶穿鞋套。我的劇本中這樣的細節很多,甚至連房似錦的服裝造型我都要寫得很清楚,她的西服大概多少錢,一定要是淘寶貨,不能有大牌,白襯衫這些基本上都是50~60塊就能買到的,鞋子應該破到什麼程度,大概幾個月可以換一雙鞋,作為編劇我必須給這個人物一個真實的生活狀態。電視劇《安家》劇照,孫儷飾演房似錦我也會擔心觀眾不願意接受一些現實,比如房價。我寫這部劇的時候,價格方面的反映都是真實的,但是社會上可能就會有一些意見,他就覺得,劇中的房子怎麼都這麼貴,竟然還有人說買就買。觀眾們的經濟實力有差距,很多買房賣房的故事,可能是超出他們的認知的,所以有的時候我會去平衡故事的真實性,但恰恰也是這個真實的故事,有觀眾不能接受,因為這樣的真實對於觀眾來說可能是一種打擊。就好像觀眾們對於房似錦裝修房子賣給宮蓓蓓的行為不理解一樣,他們耿耿於懷,就覺得房產中介不會主動裝修後再賣房。但事實上,在上海做這樣生意的中介太多了,這只能說明有些觀眾的生活沒有夠到人家的階層,消費水平還不到,或者他的思維理解能力還不到那些高水平銷售的層級。宮蓓蓓和她的老公都是什麼人?博士學位的醫生和IT男,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搞裝修,一套現成的房子,只是多加了一點錢給他們,又沒有超出預算很多,那他們肯定是會買單的。電視劇《安家》,海清飾演宮蓓蓓,孫儷飾演中介房似錦現在從房東手裡把房子租下來,裝修好了再往外租,價格有可能就是翻倍,而且他們裝修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原因就是每多一天,他們就要負擔多一天的租房成本。我父母的房子就是租給中介一個月1400,籤了六年,中介自己裝修一下,轉手出租就是3700。他只是裝修一下,沒花什麼錢,但是多出來的錢,就是他的利潤,人家就是靠這個活著的,他手裡這樣的房子有四十幾套。還有朱閃閃,看起來她的工作目的就是為了談戀愛,工作不好好做,人笨智商低,就是不太聰明的樣子,但是最後她會讓觀眾喜歡的不得了,她的八卦能力超強,雖然不開單,但是她觀察的點和別人不一樣,這些八卦往往也傳遞了很多有利的信息。朱閃閃就是上海姑娘,上海姑娘再怎麼沒有背景,她也沒有租房壓力,吃飯不貴,父母也能補貼,她就是賺一個零花錢,所以她雖然掙錢不多,但是生活水平卻要高出房似錦很多,這些也都是不得不被承認的事實。電視劇《安家》劇照,孫儷飾演房似錦,孫佳雨飾演朱閃閃當然也有必須要為戲劇讓步的地方。比如為什麼這個房屋中介都不穿職業裝,這點其實是應導演要求的,從頭到尾都是黑色職業裝,這部劇沒法拍。導演接了劇本以後,我做的最大的改變就是裝束的改變,這個店的人不統一著裝,最後把房似錦也改成了跟他們一樣,沒有穿統一工作服裝,這也是房似錦融入這家店的表現之一,就是改變自己的服裝風格。日劇中,女主角很有錢,也是住兇宅,但是關於她為什麼會住兇宅這一點,沒有任何交代,當然可能是因為劇比較短,沒有這樣的空間去講述這件事。我在做我的故事時,把這一點豐富了,給了房似錦原生家庭的背景,也給了她因為房租便宜才硬著頭皮住進來的理由。房似錦的這些生活經歷、甚至身上的一些習慣,都是有真實人物原型的。在不斷採訪的過程中,我在上海的某一個門店無意中碰到了這個小女孩,她年齡非常小,是我見過這麼多門店經理中年紀最小的,但是她店裡大大小小的人都很服她,她也是工作最有條理的一個。電視劇《安家》劇照,孫儷飾演房似錦這個小姑娘就是家中老四,和她聊天的時候,她說有一次媽媽給她打電話,說弟弟好可憐,沒飯吃了,昨晚只吃了一碗泡麵。她說:「我媽覺得我弟弟吃泡麵就是可憐了。可是我上大學的時候,經常三四天不吃飯,就只是喝水,還要幹活,但是那會兒我也覺得沒什麼,反正我是餓不死的。」她吃飯的時候也就是這個樣子的,兩口就可以吃完一個包子,那完全不是「吃飯」,根本就是「倒飯」,她甚至沒有時間正正經經坐下來吃一頓飯,都是站著吃的。有時候在街邊等客戶,已經很餓很餓了,如果還有十分鐘,她就趕緊買個包子,三兩口吃掉;如果客戶提前來了,她就要把包子藏起來,等工作完再吃,冬天吃冷包子是她的常態。所以她也習慣逮到一頓飯能吃飽就使勁兒吃,當時我請她來家裡吃飯,我熬了一盆西紅柿排骨粥,我正常情況喝,那一盆夠請一堆人吃飯,甚至有可能還會剩下一些做第二天的早飯。那天她來得特別遲,大概10點多才到,她問我說你們都吃過飯了吧?我們不好意思說還在等她嘛,所以我們就說我們不吃,我們晚上不吃,她好高興,就開始喝那一盆粥,最後真的全部都喝光了。我們都擔心她會不會撐壞了胃,她說沒關係,「我有的時候經常好幾天也顧不上吃飯什麼的,所以我就像駱駝,已經養成了一個駱駝的體質,吃一頓飽的我就存著。」聽到這個話我們挺難過的,一個人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下,任何改變都是有可能的。房似錦隻身來到上海拼搏,她的苦楚、她承受的壓力、她的一切遭遇,在現實生活中,遠有人比她更艱難百倍。電視劇《安家》劇照,孫儷飾演房似錦和房似錦耿直的從業準則針鋒相對的是徐文昌的世故圓滑,二人對於「賣房」的理解也完全不同,而且觀眾在看的時候也完全感受不到徐姑姑的業務能力有多厲害。在前面的部分,他沒有顯出他的本領在哪兒,後來你才會知道他有多厲害,會慢慢了解徐姑姑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是有原因的,他能夠在這個地區幹十幾年也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就在於,他不僅僅解決的是房子的問題,他解決的還有屋簷下的問題,無論是升學考還是婆媳關係、甚至不孕不育他都管,這些我統稱為「房事」, 就是跟屋簷相關的事情,一個屋簷下的、跟幸福相關的事他都管。或許觀眾也會質疑,為什麼這樣一個店能存活在這個片區?為什麼還不倒閉?《安家》這部戲有53集,它會像畫卷一樣一點點展開,觀眾有足夠的時間去了解這個店為什麼神奇般的一直活著,而且一直活得還不錯,大家也會慢慢發現,這個店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合理存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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