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失我愛：紅不了的小帥虎，和中年危機的七零後（下）
作者 張翼飛
本系列的上，我們開篇的引子，寫的就是陳志朋參加選秀節目，作為選手與導師蘇有朋的重逢，那麼在完結篇，我們還從一個收視率很高的網絡節目說起。
2018年2月4日，《吐槽大會》第二季的新一期，主咖是許久沒有出雙入對的「筷子兄弟」。
穿得奼紫嫣紅的陳志朋，是副咖。他吐糟別人，也被別人所吐槽。
眾人吐槽的焦點，依然是他「為老不尊」「奇葩穿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當然，明星們的吐槽並非出自本心，都是為了節目效果。那些犀利的吐槽，大都來自這個節目幕後的編劇們。不過，這些編劇面對這個鬱郁不得志的前輩藝人，下手確實夠狠。借著陳志朋當日穿的一身彩虹裝，他們「群起而攻之」：
王建國說他是「美少女戰士」，高進稱其為「大花被子」，池子覺得是顏料盤打翻撒在了陳志朋身上，王迅直言「小帥虎」辣眼睛，喬杉更是以一句「啥玩意兒」進行了高度總結……
沒想到，陳志朋不以為意，他的「自黑」，比別人的吐糟更無情。
他將自己的槽點反吐「筷子兄弟」中，同樣沒有另一根筷子肖央紅的王太利，「王太利，你沒戲拍沒關係，可以走我的路線啊。就算沒有好戲拍，但是咱有好的街拍啊。」
至於曾經擁有的「小帥虎」名號，如今卻成昨日黃花，陳志朋也是「以彼之吐還施彼身」，用一句「小虎隊，永不解散！」來為自己「打氣」，並且還吐槽起了王建國，「你和李誕、池子可以組個『脫口秀小虎隊』，你就是『小帥虎』。因為叫小帥虎的，都是最不紅的。」
在徐克導演的武俠經典影片《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中，最後的激烈的黑木崖決戰，令孤衝的面部被劃傷，任我行一隻眼睛被刺瞎，向問天小腿受傷，而東方不敗則墜入崖底。此刻，引用了香港四大才子之一黃霑的一首七律，既盪氣迴腸，又充滿諷刺：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都想笑傲江湖，成名立腕，但是芸芸眾生，時代更迭，能逐浪潮頭、出人頭地者，又有幾人？如果說人人都想天下無敵的武俠世界是虛構的，那麼江湖卻是真實存在的，只要有人有名有利，便有江湖。娛樂圈也是名利場，自然更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江湖。這裡有名門正派，也有邪門歪道，有十年磨劍、大器晚成，也有機緣巧合，鮮衣怒馬。
看著小帥虎打扮得花裡胡哨、稀奇古怪地在臺上走秀，穿著恨天高的鞋摔倒在地還被別人嘲笑，視作「精神不正常」時，我覺得，他真有點像《笑傲江湖》裡的林平之，為了贏得尊嚴奪回失去的一切，不惜修煉《葵花寶典》，乃至走火入魔。
雖然另類的裝束，為他贏得了曝光率，有了熱搜和話題，但那真的不是健康的美，不是正能量。他越是這樣，越令人失望，就連殘存在喜歡他的人們記憶中的舊夢，也被消耗殆盡。
不過，人性是複雜的，每個人都像一顆鑽石，有很多面。想深入了解一個人，不能只看一面。
2019年9月，有網友曬出偶遇陳志朋的照片，只見褪去奇裝異服的他，穿著樸素低調現身河南農村，與村民們合影，親切接地氣。據知情者透露，陳志朋此次現身是因為結拜兄弟去世，他到兄弟的老家呆了好久，沒有一點架子，還幫兄弟家蓋房子盡孝。
有媒體深入打探了一下，陳志朋去的地方，是南陽市唐河縣，之所以會這樣做，確實是因為他的結拜兄弟突然去世。他已經認了兄弟的父親做乾爹，所以要替兄弟為老人盡點心意。
沒有浩大的排場，他穿著低調，和朋友驅車來到乾爹家，為其購買了很多家電以及生活用品。附近的村民聞聲趕來，爭相與大明星合影。沒過多久，陳志朋就被熱情的村民們團團圍住。面對這情形，陳志朋依然耐心地與大家一合影，村民們都稱讚他隨和，沒有明星架子。
除了為乾爹家置辦新家電外，他還出資為老人家裝修房子。裝修的過程中，陳志朋十分上心，親自監工現場的進度和對細節的把控。網友上傳的畫質不高的照片中，陳志朋身穿黑色背心和黑色短褲，腳蹬人字拖，仿佛鄰家男孩。知情人稱，這並不是陳志朋第一次來，在這之前他已經來過幾次了，每次來都非常低調，沒有大肆宣揚。
有記者事後去採訪了陳志朋的乾爹，老人說陳志朋一有時間就會去陪伴他和家人，並且給他送了金戒指等貴重物品，也會帶一些他們沒有吃過的美食，比親兒子都孝順。
見慣了他別具一格的服裝風格，再看到他此次簡單樸素的著裝，網友們頓時覺得清爽帥氣很多，不過歲月不饒人，他也出現中年發福的狀況了。看了這則新聞，有網友留言稱：「穿奇裝異服也是為了生活」，「臺上做戲，臺下做人」……
陳志朋肯定不是一個完美的偶像。他敏感內斂，雖有明星外表和輝煌經歷，依然嚴重不自信和缺乏安全感。他總覺得自己「長得不夠好看，也不夠高」。每次工作安排不夠緊湊、可以休息時，那種「不再受關注」的不安就會佔據身心。
其實，從小虎隊誕生之日起，媒體、歌迷、唱片公司，包括他們自己，都產生一種微妙的「比較」心理，3個人中誰比較帥、誰比較活躍、誰比較紅、誰比較受媒體歡迎、誰出場女孩子的尖叫聲比較高，大家一直在明面上或私下裡較量提問。
1993年12月，陳志朋服兵役回來，臺灣娛樂圈的局面已經和之前大不一樣。「小旋風」林志穎冒了出來，再加上一個晚兩年火的金城武，吳奇隆、蘇有朋、林志穎、金城武組出了個「四小天王」，對標香港的「四大天王」，顯然已經沒有陳志朋的位置了。那時候大家都是個人活動，公司除了陳志朋以外大家都很忙。於是他選擇了逃避，1996年的時候去了加拿大念書。
他可能命中沒有當男主角的命，哪怕是最紅的《小虎隊》時代和《還珠格格》時代，他也是站在邊上的那一個——好在他一直不認命，一直呆在這裡，一直沒有走開，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紅。
2003年4月1日，愚人節，當晚6點41分，傳奇巨星張國榮在香港文華東方酒店24樓縱身跳下，將自己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47歲。無數哥哥的粉絲心碎了。這是華人娛樂歷史上的重大事件，也是重大損失，傷痛至今猶在。
不過，正因為無數粉絲對張國榮的無限緬懷，似乎給了陳志朋機會。
2003年10月，多媒體音樂劇《負距離接觸張國榮》籌備，挑選飾演哥哥的演員，當劇組越過眾多候選人將目光鎖定在陳志朋身上時，他毫不猶豫地應允下來，不為別的，只因哥哥也是他的偶像，雖然在張國榮生前，兩人並未謀面。
陳志朋感覺自己能理解哥哥，因為都說張國榮自殺的主要原因，是一直折磨著他的抑鬱症。在前段時間的遠走異國的消沉期，這個苛求完美又心事重重的男孩，陷在自我放逐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他用酒精麻醉自己，兩次醉後自殘都在身體上留了無法磨滅的疤痕。
於是，「哥哥」去世半年之後，陳志朋重整旗鼓，在戲裡扮演「哥哥」。
《張國榮——負距離接觸》在臺北上演時，人在大陸的吳奇隆特意跟劇組請了假，千裡迢迢跑回臺灣去看，且事先沒吭一聲，直到當年的二弟演完才到後臺去打招呼。兩個大男人一見面就結結實實來了個擁抱，剛卸妝的陳志朋不可抑止地大哭，吳奇隆跟著流淚。
「對於大眾不過就是一部舞臺劇而已，然而阿奇知道對我的意義，他知道我的好強和驕傲，我這些年來的辛苦他都知道。沒有別人，我們兄弟倆在後臺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擁抱著狂哭停不下來。」陳志朋事後很感慨。
當年他們的公司老闆苗秀麗說，「小虎隊要不是有吳奇隆，不可能維持那麼多年。」
由小看到大，還在小虎隊時代，吳奇隆身邊就有一堆死黨，人緣好，講義氣。他常大談將來要怎樣做生意，怎樣投資個人的事業。事實上，他也是3個人中最多才多藝，並且最早擁有副業的人。他是持有國際認證執照的潛水教練，還先後涉獵泰式全球連鎖餐廳、戲劇製作公司、小型遊艇出租、寵物美容等行業。
「我有兩個弟弟，一個不善對外表達感情，一個不善對內溝通感情，可這麼多年來我們都彼此珍惜彼此祝福，我們的工作是帶給別人歡樂和鼓勵，從來不曾傷害過任何人，但不可避免的是，我們因這份工作經常受到傷害。」2010年春晚結束後，面對每天不斷湧出的「小虎隊不和」的新聞和猜測，吳奇隆在博文裡這樣寫道。
借著春晚合體掀起的懷舊風，小虎隊前經紀人苗秀麗及三人恩師張小燕，趁熱打鐵，想促成2013年小虎隊成立25周年的巡迴演唱會。時逢因電視劇《步步驚心》吳奇隆在兩岸再度爆紅，水漲船高，酬勞最多，約400萬元(新臺幣)，蘇有朋是350萬元(新臺幣)。而陳志朋卻只有100萬元(新臺幣)，差距如此之大，令他無法接受，堅決地拒絕了。
之後，三人之間的互動越來越少。因事業也轉向大陸，蘇有朋和吳奇隆更熟絡一些。某次，當有媒體採訪蘇有朋，問及他上一次和陳志朋他們聯繫是什麼時候？蘇有朋想了想，說有點久了。
記者又問他，你們小虎隊的關係好不好？他的回答是：「還不錯」。
但是當同樣的問題問到陳志朋時，他的回答是：「我們並不熟，除了節目需要，我們基本不會聯繫，更像是工作關係。」
這就是陳志朋，運不如人，心比天高。雖然他孤獨又彷徨，雖然他也說自己，「小氣又自卑」，但他就是不服氣。
他們真正放下隔閡，破冰走近，是2016年3月20日，吳奇隆在峇里島與劉詩詩大辦婚禮，蘇有朋、陳志朋作為多年老友出現在新郎官身邊，唱起《青蘋果樂園》，為大哥送去祝福。蘇有朋淚灑當場，陳志朋也在微博上曬出婚禮現場的合影，並附言表示：「好兄弟，一輩子」。
讓我們把鏡頭再拉回今年2月浙江衛視的音樂節目《天賜的聲音》，作為評審的蘇有朋，堅定地選擇陳志朋成為自己的「音樂合伙人」。在節目上，陳志朋又一次回應了之前他在各大秀場身著奇裝異服的爭議，他說：「我不能對那些說「不」，但那是秀場上的我，做歌手就要回到歌手的狀態。」
蘇有朋也幫他說話：「他這是娛樂了自己。他成為了自己心中的英雄，也成為了我的英雄。」
據說，陳志朋和之前的公司合約已滿，恢復自由身。我們發現，從去年開始，他開始減少了怪異著裝的亮相，慢慢把自己的事業轉回到「正常」的軌道，除參加綜藝節目，還參演了電影《誤殺》，戲份只有2分鐘，他卻為此增重20斤。他的敬業最後獲得了不少肯定，演技頗受好評。
陳志朋本是小康之家，生計完全不用發愁，比起要子還父債的吳奇隆，和內心擰巴的蘇有朋，他這麼多年唯一的奮鬥目標，就是再火一把。這一次，他能實現嗎？
著名娛記黃咚咚曾這樣點評陳志朋：我一直在想這個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一種人，他們似乎對做什麼沒有興趣，他們只對紅和閃耀登場有興趣，無論你要他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紅，只要能站在聚光燈下只要能被萬眾矚目，他們就願意付出全部的心力——怎麼說呢？
也許，他們愛的不是歌星，也是不是演員這個職業，他們愛的就是被人注目這件事的本身，或者再刻薄一點說，他們愛的只是虛榮這件事本身吧！
從心理學的角度，這種人是沒有自我的，或者說他們的自我是假的，不在他們自己身上，而在聚光燈下，只有演出來的那個自我，被人關注的那個自我，他們的內心才有活著的感覺——
電影《日落大道》裡的女明星因為職業的緣故成為大明星，享受過這種極致體驗後，對別的再無興趣，一心要再紅一次，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可是，又怎麼樣呢？
虛榮地活著，也好過虛假地活著。
你不能否認這也是一種生活的方式，世界上有千千萬種人，我們無法苛求，有人選擇為愛活著，有人選擇為錢活著，有人選擇為名活著，這也很是正常。
陳志朋之所以不招人討厭是因為他坦坦蕩蕩地活在對聚光燈的追求裡，也許他運氣不好，但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
一個人能堅持選擇你所愛的，也能承受這後面所有的苦難，怎麼說，也算是一種灑脫。
《永失我愛》，是王朔一篇著名愛情小說的名字。70後的人們，也大都熟悉這位作家和他的作品。借題發揮，下為我的感悟。
人到中年，我發現，人生其實就是一個逐漸失去的過程，直到最後永遠失去。世間萬物，自有它的來處，也自有它的去處，你割捨不得的東西，就像用手攥緊一把沙子，越是攥得緊，越是漏出的多。
花開花落、雲捲雲舒。「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山窮水盡之際，抬頭看看天空的行雲變幻吧，水自然會變成雲，雲自然會變成雨，山澗自然又會有水，周而復始。
你的欲望、你的感受，從希望到失望，從榮耀到谷底，然後再有所反覆。無論你有沒有中年危機，都是如此。
所以既要放下執念，隨遇而安，又要不拋棄、不放棄，中年人的生活，本就是負重前行。
前不久，媒體人易立競轉發了美國詩人納丁斯特爾一篇詩歌，蘇有朋看的時候很有感觸，也在微博上轉發：
如果我能夠從頭活過，
我會試著犯更多的錯。
會放鬆一點，我會靈活一點。
我會比這一趟過得傻。
很少有什麼事能讓我當真。
人到中年，無論是事業有成的霹靂虎、乖乖虎，還是仍在努力的小帥虎，包括70後的我們，都要學會與內心和解。畢竟，人生還有下半場。
是的，我們最終都會永失我愛。但只要你活著，你有愛，就會有希望。
愛若在，夢就在。
納丁斯特爾的這首詩很長，我們再欣賞幾句：
你看，我小心翼翼地穩健地理智地活著，
一個又一個小時，一天又一天。
噢，我有過難忘的時刻，如果我能夠重來一次，
我會要更多這樣的時刻。
事實上，我不需要別的什麼。
僅僅是時刻，一個接著一個，
而不是每天都操心著往後的漫長日子。
……
全文到此結束。謝謝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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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失我愛：紅不了的小帥虎，和中年危機的七零後（上）
永失我愛紅不了的小帥虎，和中年危機的七零後（中）
參考篇目：
《男孩四十》——小虎隊20年悲歡 （南方人物周刊）
黃小姐與藍小姐《小八|陳志朋：作為虛榮本身存在》
及眾多娛樂新聞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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