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哥講了當年指導早戀學生改情書的故事後,波哥說:你的這個故事純粹是搞笑故事。愛情故事應該要感人才是。
我們都說當今的愛情已經不需要感人了。只要有車有房有鮮花,幸福就會像花兒一樣開放。
波哥說,即使所有人都只看重物質的現實,不把愛情當回事,但它始終存在。而且依然具有驚天地泣鬼神的魔力。
第二個故事:一封寫了三十多年的情書。
講述人:波哥
波哥說他當年讀師範學校的時候,班上有一個女同學,波哥說就叫她小麗吧。小麗身材嬌小長相清麗,性格開朗,是學校團委的宣傳幹事、學校宣傳隊的隊長。屬於學校裡的風雲人物之一。
波哥是文革後恢復高考的第三屆大學生,同學中除了波哥這樣的應屆高中畢業生,還有許多當過知青、往屆高中畢業生復讀後重新參加高考的。這些同學年齡普遍偏大,有的甚至比波哥大了七八歲。
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波哥發現同桌的郭同學有些異樣。
郭同學是複習了兩年才考上的農村學生,年齡比波哥大了兩歲多。屬於那種一眼就看得出來的農家子弟,皮膚黝黑長相憨厚,穿得也很樸實,是一個很老實很本分的小夥子。入學不久老師就看中了他的這個優點,任命他當了本班的勞動委員,也算是班委成員之一。
郭同學的家就在本地一個鄉鎮上。一般每個月都要趁周末回去一次,拿點米回來換飯票,順便也帶點農村的土特產。
一天中午波哥吃了飯回教室拿東西,發現郭同學拿著一包報紙包著的東西塞進了小麗同學的抽屜。郭同學回身看見波哥,明知事情敗露,神情尷尬地表白:我給小麗帶了點炒花生,嘿嘿,嘿嘿。
波哥也嘿嘿了幾聲,算是作答。
一天下了晚自習,波哥繞道操場返回寢室,朦朧中看見操場那邊影影綽綽有人影晃動。波哥心知是有男女同學在約會,——那個年代大學生談戀愛是要被開除的,——便故意大聲咳了一聲。兩個人影直接面對波哥走過來了。波哥驚異地發現居然是小麗和郭同學。
小麗解釋說,學校元旦要搞一次文藝演出,她在說服郭同學出演一個節目中的農民角色。郭同學連連聲明自己沒有文藝細胞,難以擔當重任。小麗同學臨回寢室的時候委託波哥,說你們是室友,幫幫忙勸說他一下,這個角色只有郭同學最合適了。
波哥看著低頭往寢室走的郭同學,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參加演出,就可以經常和小麗接觸啊。為啥不答應呢?
郭同學積極參加了排練,也更頻繁地回家去拿炒花生到學校來。除了小麗同學,宣傳隊的同學們和同寢室的哥們兒都吃到了郭同學母親用河砂炒的香花生。
郭同學出演的農民形象極為本色。實際上就是加了幾句臺詞而已,一切都是郭同學的本來面目。演出很成功。
第二年開春的時候,波哥發現郭同學有點魂不守舍的。後來才聽說學校早已流傳小麗和學校團委書記在戀愛的消息。
郭同學依然照常每個月回一次家,依然偷偷往小麗的抽屜裡塞東西。學校附近的江邊,常有同學看到小麗和高大俊朗的團委書記在夕陽下散步。
從同學們的議論中,波哥知道小麗同學是一個縣領導的千金,而團委書記則是另外一所大學校長的公子。他們兩個可以說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的一對,老實巴交的郭同學完全沒有競爭力。
郭同學開始讀宋詞,還跟著班上書法很好的同學練字。默默地看著小麗和團委書記常常在操場邊交談,聽著小麗同學銀鈴般的笑聲。
畢業了,波哥在宿舍裡收拾行李,郭同學見其他同學都出去照相留念,走到波哥身邊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波哥一看郭同學手裡那個厚厚的的信封,就搖搖頭嘆了口氣:我建議你還是算了吧。即使要交給她,也應該由你親手交到她手上。
看著郭同學垂著頭坐在已經搬空了被蓋床單露出鋪在下面的稻草的床邊,波哥猶豫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波哥喝了口茶說,第二天我就乘坐長途汽車回到了家鄉。
後來呢?浪哥和海哥急切地問。
後來?沒有後來了。波哥不急不慢地說。
後來我就沒有和郭同學見過面。前幾年第一次參加同學會,才聽和他有聯繫的同學說,郭同學畢業後就分配到他家鄉的中學教書,一直就在那裡。後來和一個小學老師結了婚,有一個女兒。
同學說,郭同學是全縣很有名的書法家也,他的隸書和行書很有名氣。同學拿出手機裡存的郭同學獲獎的書法作品照片給波哥看,那是一幅行草條幅,筆走龍蛇張弛有度,寫的是陸遊的釵頭鳳。
波哥默默地看著同學移動照片,當看到「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波哥心裡突然感到一陣絞痛。他明白:郭同學依然沒能忘記那一段單相思的愛情。
那次同學會小麗同學也缺席了。聽說她畢業後沒多久就進入了政府機關,現在已經官居副處,和團委書記已經離婚多年。
同學會一陣唏噓後,大家又各自回到自己的軌道。
那次同學會後不到一年,一個同學打電話告訴波哥一個噩耗:郭同學患肺癌死了!
波哥趕緊請同學代為奉上奠儀,並再三聲明因工作地遙遠無法親自前往弔唁。一個多月後,波哥專門約了那個同學以及幾個平素有些往來的同學聚會。
同學說,郭同學臨終前留下遺言,希望能夠通知小麗來送送他,並留下一口紙箱,說是要交給她。幾個同學輾轉聯繫,才通知到正在開會的小麗局長。小麗局長來到郭同學設在學校邊的靈堂時已是深夜。
郭同學的老婆滿臉戚戚地抱出一個紙箱,說是郭同學留給小麗的。幾個同學幫忙拆開,裡面是幾十個碩大的中式信封。
拆開來看時,才知道是郭同學讀書的時候寫給小麗同學的情書。所有的情書都是相同的內容,只是日期不一樣。從日期上看,郭同學從畢業時開始,每年畢業那一天就把這封信重新抄錄了一遍。足足三十三封,恰好是我們畢業的時間。
最初幾年的信是用鋼筆抄錄的,後來就變成了毛筆。先是有些粗劣的小楷,漸漸地變成了工整流暢的唐人寫經體,然後是流暢飛揚的行書,最後十來封則是任意揮灑的草書。
同學說,信的內容我們大家都沒有詳細看,只是看到小麗跪在那裡一封一封地拆,流著淚讀。有幾次甚至嚎啕大哭。弄得送她來的司機手腳無措。
波哥趕忙問:那些信呢?
燒了。
燒了?我們也異口同聲地問。
燒了。
小麗局長看完了三十多封信後,一張一張地在郭同學的靈前焚化了。
後來,小麗局長出面把郭同學的老婆從鄉村學校調到縣城,又幫忙安排他的女兒去了電業公司。
後來呢?
後來?還有什麼後來?湯都端出來了!波哥沒好氣地說。
我們都默默地看著附近那條小河,通紅的夕陽正在一點點地挨近遠處的山頭。一隻漁船划過來,攪亂了河面上夕陽的倒影。隱隱約約可以聽見漁夫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