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被冠以「中國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科幻電影」的《流浪地球》來說,郭帆無疑是它的關鍵製造者。
無論是那8000張的分鏡圖、10000件的道具、75%國內團隊製作的特效、7000人的團隊協商、統籌,還是電影中的「中國內核」,劇本中的父親情感,包括對演員表演狀態的調整,郭帆都要最終負責。
而像《流浪地球》這樣大體量的電影,國外製作時並不是這樣給導演分配工作的。好萊塢工業體系完整,有著高度精細的分工制度,演員和導演一樣,都只是籤約僱員,僅有大製片人要對最終成片負責,大部分的影片都是前期籌備已經結束,導演才到片場進行拍攝,殺青就是他工作的結束。
中國電影的工業化體系還未完成,郭帆說:「對於我們來說,在最開始它(工業化體系)是像霧氣一樣是模糊的,我們做到去年,大概能看到它是一個怎樣的人形。」各種嘗試、努力不言而喻。
所以對於《流浪地球》來說,僅僅用導演來形容郭帆,遠遠不夠。
2014年,郭帆參加電影局組織的派拉蒙短期「訪學」,在短短五天裡他看到了期待已久的《星際穿越》虛擬實境版,見到了《教父》的拍攝底片,參觀了《變形金剛》系列電影導演邁克·貝的工作室。
如今回想起來,郭帆說:「局裡派我們去其實啥都沒說。去了之後我們就明白了,是讓我們看到中國跟美國工業之間巨大的差距,巨大的鴻溝。」
當時郭帆的處女作漫改電影《李獻計歷險記》因獨特的風格獲得了諸多讚譽,第二部《同桌的你》也剛上院線,最終拿下4.5億票房,位列2014年國產電影票房榜第四位。有了作品之後,自然而然產生了社會責任感和對行業的使命感,而在派拉蒙短期「訪學」之後,這種感覺尤為強烈。
巧合的是在此前兩個月,郭帆身為嘉賓參加了2014年未來科技大會暨銀河獎頒獎典禮,在典禮上第一次見到了之前仰慕已久的劉慈欣,那時他還沒有接觸到《流浪地球》的項目,僅僅是以粉絲心態前去合影。
老實說拍攝科幻電影是郭帆從高中時期就有的夢想,十五歲時他看了詹姆斯·卡梅隆的《終結者2》,便立志要拍科幻片,還是先有「造夢」的感性想法,再產生「做導演」的理性想法。但國內科幻電影的實際情況一直不樂觀,好萊塢科幻電影在十九世紀末開始形成雛形,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就已經開始探索特效和故事之間的平衡,而國內卻鮮有人成功,甚至連成片都沒有一部。
詹姆斯·卡梅隆《終結者2》海報
青春時期就有的夢想,實踐之後獲得的知識和能量,再加上一把來自好萊塢標杆的推力,或許是郭帆去實踐《流浪地球》的原因。
《流浪地球》始於劉慈欣,在郭帆接棒之後,他還要與很多人一起跑這場馬拉松。
前期籌備期間主要有小說細化、劇本改編、概念圖設計等幾個方面,這是地基,郭帆一行人卻是「懸」在空中的。
往上說,中影在找過國內外知名導演但碰壁之後,只是想讓他來試一試,努力很可能打水漂,往下說,前期很少有人能給予郭帆信任——這樣年輕的導演能行嗎?
劉慈欣《流浪地球》小說
龔格爾是郭帆最初找到的人,兩人上一次合作是在《同桌的你》,他飾演一個叫龔兵的小胖子。郭帆曾說過龔格爾的學習能力很強,而這次並不是拉他來做演員,而是寫劇本,八個編劇寫了一百萬字之後,終見雛形。
右一龔格爾
在此期間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副教授王紅衛及北大心理學教授鍾傑也給予了非常多的專業幫助。為了完善世界觀,編劇團隊甚至編纂了一套「百年編年史」。
摘自書籍《<流浪地球>電影製作手記》
而讓郭帆非常「有底」的劇本設置,來自於他去美國與工業光魔聊特效時對方給予的反饋,在對方表明並不能「便宜點兒」之後,說他們對於科幻的思考很有意思。
一個是我們逃離都要帶著地球,帶著家的設置,以及我們救援部隊人數多達150萬人,浩浩蕩蕩的人衝了出去,為什麼?因為其實這是集體主義的表現,集體主義中國人特別容易理解。我們沒有『鋼鐵俠』,但是有一個一個的普通人,他們集聚在一起的時候,整體就是超級英雄。
緊接著文字落地為概念圖的過程,在最初就讓郭帆的合作者張勃興奮。那時距兩人上一次合作已經過去兩年,當郭帆告訴他要拍攝劉慈欣的作品時,張勃與他一樣重燃了兒時對科幻的憧憬,一萬座的行星發動機,冰封的北京與上海,太空站、地下城,「這是多麼恢弘壯烈的科學幻想!」
更加令人興奮的,無疑也是最貴的,就是《流浪地球》的特效鏡頭,美國特效公司一個S級的特效鏡頭5-7秒就是20萬美金,權衡之後郭帆決定啟用國內特效公司,視效總監丁燕來在電影上映之後自豪地表示,兩個中國本土的特效公司OrangeVFX和MoreVFX完成了將近一多半的鏡頭。
目前觀眾的反應是很滿意的,而郭帆也非常明白《流浪地球》的特效達不到好萊塢一線水平。「全片2003個鏡頭,每個鏡頭改100版很正常,最多一個鏡頭我們修改了251版。那段時間,我腦子裡全是特效鏡頭,其他事一概都記不住,整個人跟傻了一樣,非常痛苦。」
「我們盡全力能夠做到一個高度。」
包括宋歌、吳京、趙海城、凌紅等人,都被郭帆對於電影的誠意和付出打動,在困難時出手相助,這樣八方支援的場景,也與電影不謀而合了。
從0到1的電影工業化流程在郭帆及團隊的努力之下,一步一步逼近他們所能達到的目標,但是電影的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科學與幻想的平衡,卻只能在試錯中找到天平的中點。
因為對科幻電影感興趣,文科出身的郭帆在2007年就有意識地去讀相關書籍累積知識,時間久了也大體有了一些了解,現在在他的辦公室裡還有不少物理書。
目前全世界內做到最好的就是諾蘭的《星際穿越》、雷德利·斯科特的《火星救援》等少數作品,其中加州理工的理論物理學家 Kip Thorne在與《星際穿越》特效公司合作期間發現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物理現象,隨後有關可視化黑洞的論文便在科學期刊《Classical and Quantum Gravity》上發表。
《星際穿越》海報
《流浪地球》遠遠達不到這樣的級別,在最開始郭帆諮詢一位老師:洛希極限距離木星到底有多少公裡,老師說他需要跟兩個博士生一起研究一個半月來確定這個數字,郭帆在考慮過後,他決定將標準定為「邏輯自洽,不被證偽便好」。
另一方面,特效與置景的精緻程度也反向影響著演員表演的真實度,郭帆舉了一個例子:「動畫片的背景是簡筆畫,但只要接受了這樣的設定觀眾就會關注感情和人,並且腦補了所有的細節。我們的美術和特效水平是確定的,演員的表演就要與之匹配,它居於卡通和真實中偏真實的那一個點。」在拍攝到第五天時郭帆才想到這一點,之前所有的戲都重新拍過。
這樣的思考在製作過程中比比皆是,現實條件、科學理論與藝術幻想三方角力,偏向任何一方都會造成電影硬傷,加上科幻電影有門檻,中國觀眾在此之前並沒有形成觀影前的認知,如何讓觀眾迅速進入電影世界也是一大問題。
不過好在郭帆勇於嘗試,也樂於嘗試,經歷過無數次的修正,「小破球」終於被撫養長大。
雖然在點映期間《流浪地球》好評如潮,但在接受採訪時,他已經在考慮映後調研:「這個梗有怎樣的效果?南方和北方是怎樣的?在科幻電影這個語境裡大家接受度如何?這種數據從前沒有,需要積累,這樣下一次去做劇本的時候就會有方向。」為他下一次,也為其他想要做科幻電影的電影人們,繼續鋪路。
「電影工業化」在中國是否成立暫且不提,但就像郭帆說的:「今天我大概知道它(工業化體系)是男是女了,也許還得經過兩部三部電影,經過五到十年以後,我們才能逐漸看見他的長相是什麼。」《流浪地球》的製作無疑是有特殊性的,導演郭帆,與中國很多青年導演一樣,做著比國外電影人更多、更難、更細緻、更需要創新的事情,這一點彌足珍貴。
採訪最後問到郭帆為什麼叫這部電影小破球,他笑著說因為我們挺可憐的,因為我們就是小破球,連腿都沒有,只能「滾」著走。
但換一種說法,它能夠飛,也能夠在一片無法徵服的宇宙中,慢慢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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