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LZ敘事集的第一篇文章,我想聊聊我最喜歡的一部日劇——《白色巨塔》,主要是聊聊劇裡的個人比較有感觸地一些人物。
財前五郎
對於財前這個角色,我想到了休謨《人性論》 裡的兩段話:
「一種純真和真心的驕傲或自尊,如果掩飾得好,並且有很好的根據,乃是一個尊榮的人的性格的必需條件,而且要想得到人類的尊重和讚美,也沒有其他的心靈性質比這種性質更是必要的。
我可以退一步說,如果有一種有節制的 驕傲在暗中鼓動我們的行為,而不爆發為粗鄙的傲慢言行,以致觸犯他人的虛榮心,世人是自然加以尊重的。「
性格決定命運,如果財前能夠有幾分節制,他不會觸犯到東教授的虛榮心,或許升教授之路會平順很多;或者更好一點,如果他對自己的驕傲或者自尊有幾分掩飾,那麼即使達成所願,依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膨脹,控制住膨脹,就能控制住因為膨脹而滋生的狂妄、武斷和專制,或者就可以避免後來的醫療事故…
但是,如果他真的能夠做,他還是前財嗎?
「花森,我錯了嗎, 我承認我無法像裡見一樣坦然面對患者,但是我是認真的,認真地開刀,認真地往上爬,希望爬到最高點,蓋一間最棒的醫院,或許有點不擇手段,但這是沒辦法的事,這樣做有錯嗎?」
對於我,一個觀眾看來,財前依然是個純粹的的醫生,他的行為或許反射出在理想主義者看來不應該有的雜念,如果說白色巨塔是很多醫者的執念,那麼每個人對造塔和入塔的觀念和方式都各不相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財前這個角色是不應該簡單地從道德層面進行批判的。現實社會,很多行業的狀況是: 保護或者維持一種純粹是需要手段的,否則隨時會在追尋理想道路上被人清除。
界雅人是我最喜歡的日本演員,而我心中的演技最佳是唐澤壽明。唐澤壽明將財前這個純粹而複雜的人物刻畫地有血有肉,在看這部劇的時候,沒有任何演員自己的個人特質,仿佛人物從書裡走出來了一般。個人認為唐澤在這部劇裡,詮釋了「體驗派」表演的最高境界。
裡見修二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有時是治癒,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這是常眠於撒拉納克湖畔Doctor E. L. Trudeau的墓志銘。
作為醫務人員的家屬,對於我而言,成長中最熟悉的場所除了學校,就是醫院。在我幼年時,我的母親經常會帶著我穿梭於醫院的病區和病房,那種壓抑的心情,就像吳琪在《重新認識疾病、醫療與生死:醫生的角色》裡提到的: 「在醫院科室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裡,疾病帶給人類的痛苦、人類迫切的求生欲望、醫療技術的極致與邊界、臨終者跨越生死的感受、照護陪伴者的心理創傷,侷促中讓人無處躲閃。「
因為青少年的成長經歷,我一直覺得「同理心」對於醫生而言,是痛苦而殘酷的。每個醫生都要在自己的職業生涯裡無數的病患,同理心就意味著即使不是在生理上,在心理上,醫生也要承受一次和患者一樣的痛苦。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到底一名醫生,需要有多強大的內心、悲天憫人的情懷,才能擁有這樣的一種超越常人的能力:有時是治癒,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
裡見就是這樣的一位醫生。
裡見擁有我非常欣賞的一種人格:對是非的判斷力、對原則的堅守、對人的關懷,內心溫暖而篤定。但是,太過黑白分明的價值觀總歸會產生自我壓抑,也會在不經意之間傷害別人,而且不是每個擁有這樣的人格的人都會像裡見這麼好運遇到大河內這樣的上司和財前這樣內心認可他的朋友。
花森惠子
演員黑木瞳,就像她的名字,這個女人就像暗夜裡的、發光的蜜糖,散發著危險而甜蜜的氣息。
對於財前來說,妻子和情人,妻子是高光,情人是陰影,小說的作者也好,編劇也好,讓這兩個女人相互映襯、相得益彰,襯託了財前的立體而豐滿的性格。
-她說他其實很善良,內心是個孩子。
-在他得意、和他調情的時候,她說胰臟是個沉默的器官。
-在他蹬上人生最高的點的時候,她選擇離開,在最美的城市,最好的時間,決絕而堅定。
-在他彌留之際,陪他一起憧憬白色巨塔,告訴他,她很愛他。
「胰臟是個沉默的器官」第一次聽到這句臺詞的時候,我內心是很震撼的,她有著他需要的母性的關懷、與他相匹配的經歷和智力、與他互補的人際關係上的洞察力,還 有,作為情人,她給他的肉體到心靈的慰藉。她理解他、尊重他,但是她從未仰望過他,也沒有依賴過他,或許正因為這樣,她的愛是平視 的,包容的,是平衡了理智與情感的。
「我曾經想過要相信我們的一切都是共同的,但是當你沉浸在痛苦中的以後,你卻是那麼孤獨。我總能感覺到你的力量,同時,我也感覺到你深藏的脆弱,我喜歡你被克制的脆弱,欣賞你脆弱的力量。」有一天,我讀到André Gorz的Lettre à D 中的這段話,覺得沒有什麼比這段話能更好的詮釋花森對財前的愛情。
在《白色巨塔》播出的這些年裡,我反覆看了很多遍,有時當電視劇看,有時當紀錄片看,看了這部劇,至此對人性也好、情感也好的認知不再以黑白為界,對人和事不再做自以為是的道德判斷,也不再畏懼死亡,死亡終究是生命的一部分,唯有希望,餘生能夠盡到自己應盡的一些責任,還有就是走向終點的過程不要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