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的一天,在天津的寧河烈士陵園內一片哀寂,在鄭重莊嚴的熄燈號中,一位年過八旬的老人面對身前刻有廉寶生烈士的墓碑痛哭的說道:「二哥,你回家了,你離開我們已經有51年了,51年前的那一天,對咱們全家來說真是塌了天。」
經常有人說:「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這句話放在廉寶生烈士和廉家人身上再合適不過了。51年前的1965年,廉家的確算得上根正苗紅的家庭。在那個年代人人以當兵入伍、為國效力為榮,普通的家庭能出一個軍人就已經是非常光榮的事了,而廉家一共有7個子女,其中就是三個子女參軍入伍。
廉寶生排行老二,原本只是一個坦克兵,但因為表現積極,精神面貌極佳,還榮獲三等功,便被破格選拔當了飛行員。老三則是在海軍一艘艦艇上是少尉副連長,老四還剛剛入伍陸軍不久。一下子廉家出了海陸空三位軍人,在當地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光榮之家了。
廉寶生
老大廉寶忠雖然沒有參軍,但由於其本人刻苦敬業,在家鄉也任職公社書記。晚年老大廉寶忠回憶起當年也深有感觸的說道:「那時紅得發紫。」可以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廉家兄弟一定會為老祖宗爭光,再續古時趙國大將廉頗之榮。
然而這一切卻被51年前的一場變故而徹底改變,廉家一日之間從「光榮之家」變成了「叛徒家屬」,成為了眾矢之的,這場變故竟然是廉寶生叛逃臺灣了。
原來在1965年11月11日,廉寶生作為一名空軍機槍手,隨駕駛員李顯斌、領航員李才旺,在一次常規飛行訓練中,在不知道駕駛員李顯斌有叛逃臺灣計劃的情況下,駕駛員李顯斌擅自改變航行方向,叛逃臺灣。
更加可惡的是,李顯斌為了叛逃計劃成功,還事先將處於他身後機艙的領航員李才旺的手槍損壞,使得李才旺在得知航向不對的情況下,也無法及時制止。而且在飛機降落時,李顯斌為了除掉位於機尾的機槍手廉寶生,刻意在降落臺灣桃園機場時,採用機尾著地後高揚度拉升的方式,使得坐在後面的李才旺與廉寶生都不同程度受傷。
飛機停住後,李顯斌毫髮未損,興奮地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叛逃意願,還主動將身上配槍扔給臺方。並且在臺方地勤與李顯斌交接的時候,李還警惕的說道:「要注意尾艙的士兵,他身上有槍。」
而這個士兵就是廉寶生,當時的他已經是渾身是血,雙眼非常緊張地望著四周,此刻他才明白,原來自己已經被李顯斌帶到臺灣了。這個時候,臺方地勤人員帶著一大隊士兵包圍了尾艙,有人示意讓廉寶生交出配槍,投降臺灣。
這個時候廉寶生竟舉起手槍,臺方士兵以為他要反抗的時候,廉寶生竟將槍口對準自己的頭部,扣動了扳機,只聽「砰」地一聲,剛剛27歲的廉寶生就這樣拒絕投降而犧牲。然而無恥的臺灣當局,竟然為了謀取政治資本,抹黑造謠,大肆宣傳,這次叛逃戰機的三名戰士都是主動叛逃,而廉寶生並非是拒絕投降,而是因為降落過程中出現意外致死。
臺灣還將廉寶生、李顯斌、李才旺三人都定義為「義士」,按當時臺方給出的福利獎賞,駕駛員李顯斌得到了兩千兩黃金,李才旺與廉寶生則各得1000兩黃金,由於廉寶生已經犧牲,他的一千兩黃金則被暫存起來。
就這樣,拒絕投降而自盡的廉寶生卻被扣上了「反共義士」的帽子。很快消息傳回大陸的時候,廉家也因此受到了巨大的影響。首先是廉家大哥廉寶忠,他本來就是當地的公社書記。因為能力出色,吃苦耐勞,一度被提拔為副縣長的候選人,卻因為弟弟廖寶生的事,不僅候選人被取消了,就連公社書記一職都被撤了。
廉寶生親屬
但礙於廉寶忠這些年的表現極佳,並沒有被徹底打回家,而是被調回生產指揮部去搞農業生產。在海軍當少尉的老三,也因精神面貌極佳馬上就要提為中尉,最後不僅被取消了提升計劃,還被要求提前退伍,轉業到地方工作,由於事情的嚴重性,不久就被打發回家務農。
在陸軍的老四,正值剛入伍不久,正滿心壯志要報銷國家,也被開除了軍職,因為其入伍時間不長,只能回家務農,一輩子安分種地了。可以說,因為這件事,廉家所有人都被受到了牽連,仕途基本就是停止了,不僅如此,還要每天遭受家鄉人的唾罵。
更可悲的是,廉寶生剛剛新婚不久的妻子,也因此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主動提出離婚,另嫁他人。也就是「叛逃」事發之後,從有三個軍人的「光榮之家」的廉家一下子便成為「叛徒家庭」。
村裡的大字報更是都貼滿了「叛徒家庭廉」「叛徒家屬」的字樣。不僅廉家的同輩兄弟,就連廉家的後代都受到了極大的牽連。有一次廉寶忠的兒子廉田,也就是廉寶生的親侄,在學校裡因為被人辱罵「叛徒家屬」,與同學鬧了口角。
學校老師直接把廉田叫到辦公室說道:「你這個家庭,就不是個好家庭,那怎麼你有這樣的叔叔能去臺灣別人沒有呢?所以你停課三天,最起碼我的課你不能上。」就這樣,廉家的下一代孩子都是在唾罵中成長起來的。
李顯斌與李才旺
而得知這一切的廉寶生的父母打擊更大,母親李連茹經常囑咐老大廉寶忠說:「你們哥幾個,最大的任務最重要的就是把你二哥的事情搞清楚,我們不能過著這個沒找沒邊的日子。」
從這可以看出,廉家人雖然因為廉寶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與影響,但內心中卻從來沒有相信廉寶生會叛逃。就這樣,剩下的六兄妹中唯一還有公職的老大廖寶忠,就擔當起了給弟弟平反的責任。
不過就算他們一家人都相信廉寶生是不會叛逃,但手中卻沒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證據,但廉寶忠憑著對親人的信任,一封接著一封寫著申訴信,一直持續了18年,也沒有任何效果。
反而留在臺灣的李顯斌生活也並非如意。在得到了2000兩黃金後的李顯斌,過上了酒色財氣的生活,每天出入風花雪月的場所。後來看上了一個剛剛19歲的廣播主持人張美雲,並且對其發起了追求。
在張美雲眼裡,李顯斌不僅要大上自己很多歲,還是一個叛逃來的人員,她內心十分反感這樣見利忘義的人,所以拒絕了李顯斌的追求。令人所料不及的是,李顯斌竟然用上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方式,威脅臺軍方當說客去說服張美雲。
李顯斌與張美雲
最終張美雲在巨大的壓力下,不得不被迫嫁給了李顯斌。一個連立場都可以背叛的人,必然對情感不會專一,果然在迎娶張美雲不久,李顯斌就出軌了。但礙於身份的特殊,張美雲沒有與李顯斌提出離婚。直到1988年,李顯斌由於投資失利,賠得血本無歸。向來沒有擔當的李顯斌竟然責怪是張美雲出的餿主意才導致的窘境。
隨後,李顯斌將張美雲告上法庭,正式離了婚。而離婚後的他,生活也是十分窘迫,在這個時候,他給臺灣軍方寫了一封特殊的信,表示想要將廉寶生暫存的1000兩黃金取出來,理由是當初叛逃是他一人所為,廉寶生是被脅迫來的,所以這一千兩黃金應該由自己所得。
李顯斌還在信中寫道:為什麼要讓兩個不願意投誠的人也分上一杯羹,當年飛機降落在桃園機場時,廉寶生發現局勢已經無法改變,只好自殺。
寫到這,可以看出李顯斌簡直達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一個人會無恥到如此地步,也的確令人作嘔。而臺灣軍方因為當初的確是為了宣傳,才統一口徑將廉寶生定性為意外並非拒絕投降而自盡。現在如果應允了李顯斌申請,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所以立即駁回了李顯斌申請。
而被迫留在臺灣的李才旺,發現身邊的人都是監視他的人,就連妻子都是臺灣的特務。他急於擺脫這種生活,一直想找機會離開臺灣,後來通過許多關係,才以探親的名義去了美國。並且在美國又託人聯繫上大陸政府,說出了事情原由,希望能得到諒解,並表示想要返回國內老家四川探親。
李才旺
後來在1983年李才旺取得祖國諒解,才得以回國探親。也就是李才旺的歸來,才給廉家人帶來了轉機,而這一天已經距離叛逃那天整整18年了。李才旺在國內發表了聲明說:自己與廉寶生都是被脅迫到臺灣的,無法制止事件的發生。
簡短的二十多字,雖然沒有太多的詳細經過,但對於廉家人來說卻是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們更加相信老二廉寶生絕對不是叛逃臺灣的,而是另有隱情。就這樣,廉家老大廉寶忠繼18年後又開始四處上訪,只為給二弟廉寶生求得一個真正公道。
廉寶忠知道目前唯一能證明事情真相的就只有李才旺一人了,就這樣他尋求各種方式聯繫李才旺,但是李才旺已經是海外華僑,身份的特殊並不是很容易就能聯繫上的。最後在有關部門的幫助下,李才旺提供了一份證明書,來證明廉寶生的死因真相。
可能由於事情的複雜性,李才旺並未在證明書中寫出更多的細節,只是簡短的寫了一句話:廉寶生是愛國的,是英勇不屈的。當大哥廉寶忠看到這份證明書之後,內心更加堅信二弟廉寶生絕不是叛徒。
廉家後代電腦合成的唯一一張全家福
就這樣,廉寶忠接著四處上訪,終於在1988年得到了中央的批覆:「還原歷史」。兩年後的1990年,空軍黨委決定改變廉寶生的叛徒定性,按遇到無法抗拒的意外事故死亡對待,定性為因公犧牲的軍人,並且給了廉家1萬元的補償費。
廉家人在背負了25年叛徒家屬的帽子後,終於得到了平反。然而此時的廉寶生並未定性為烈士,而是只定為因公犧牲的軍人,但總算是給廉寶生平反了。為此,廉寶忠還在村裡放了鞭炮。
就像開篇那句話說的,正義只會遲到,但不會缺席。直到1991年,李顯斌也想著要回家鄉看望老母親,所以他也效仿李才旺的方式回國。不過李顯斌回國的消息早已被國內部門得知,但出於人道,並沒有第一時間對李顯斌進行逮捕。而是在李顯斌看望完老母親後,才將其逮捕。
就這樣,這次叛逃事件唯一的罪人李顯斌,於1991年在山東被逮捕。向來見利忘義之人,必然是膽小怕死之人,被逮捕後的李顯斌,在警方的盤問下,很快便將叛逃的事實說了出來。據李顯斌的交待,終於確認廉寶生是在飛機落地後,在臺軍方重重包圍的情況下,舉槍自盡的。還有李才旺也是要反抗的,但無奈李顯斌事先將他的配槍做了手腳,所以無法抵抗,只能被迫投降了。
這一切種種,終於在叛逃時間發生後的26年後水落石出。無恥的李顯斌也受到了報應。他於1992年6月,被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以投敵叛變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
隨著李顯斌的交待,廉寶生的死因也得以昭雪。1993年2月,空軍追認廉寶生同志為革命烈士,而廉家等這一天的到來已經足足28年了。廉寶生被定為烈士了,廉家的母親李連茹也安心了,不過在老人臨終之時,對身邊的大兒子廉寶忠說:「一定要把老二接回家,這個家就完整了,如果你們完不成,就交給你們的兒子。」
原來此時廉寶生雖然被定為烈士了,然而遺體卻還是在臺灣下落不明。所以廉家又開始了尋找老二廉寶生遺體之路。直到臺灣興建桃園航空城時,埋葬廉寶生骨灰的桃園公墓被列入拆遷範圍。
臺灣民間人士發現了廉寶生的墓碑,便開始尋找廉家親人。然而礙於2016年臺灣蔡英文的上臺,兩岸關係的緊張,廉寶生無法通過官方的渠道歸國。只能在民間義士的組織下,由廉家後代將廉寶生的骨灰帶回大陸。
最後廉寶生烈士在時隔51年後,終於回到了祖國,並且於2016年9月30日,正式下葬在家鄉天津寧河烈士陵園。也就是在安葬完廉寶生烈士後,已經年過八旬的廉家老大廉寶忠在眾人的攙扶下,來到母親李連茹墓前,痛哭的說道:「媽媽,我把老二帶回來了。」
所有人看到這個場景無不嘆息,他們嘆息的是廉寶生終於可以安息了,更令人嘆息的是如果沒有這次變故,也許廉家兄弟們如今還可以同聚一堂。然而一切都在51年前的那場變故中截然而止。
如果沒有無恥之徒李顯斌,廉寶生烈士怎會落得如此下場?也許廉寶生如今也會子孫滿堂,然而終究沒有如果,烈士廉寶生終於也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