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鄭雲龍是在一個冬日的上午。他話少,偶爾會打幾個大大的哈欠,眼皮沒有完全撐開,像只有點懶的大貓。「生活中非常無趣。」他形容自己。他愛睡覺,不喜出遊,極少在社交平臺透露日常生活的興趣情調,除了不時微博上發一些角度怪異的自拍,或是與三星堆文物模型合影。
走進攝影棚後,鄭雲龍在燈光和鏡頭的圍困中反而跳脫起來。當日最高氣溫約為零度,棚內無暖氣,而他需要穿上一件絲面的清涼中袖襯衣。脫下長長的黑色羽絨服,他應激地抱住手臂哆嗦了一下,然後張開雙臂,像個好萊塢歌舞片演員一樣滑到鏡頭前,大聲詠嘆:「夏天,陽光,小太陽!」
這種表演的興奮到舞臺上會展現得更淋漓盡致。鄭雲龍小時短暫的舞蹈練習不過是為了治駝背,當初報考北京舞蹈學院音樂劇系也只是單純認為可以多學點東西,結果竟愛上了這一職業,「如果你看熒幕,只能看到一個我。但是在舞臺,我能看到整個世界。」他扼要回答。
紅色襯衣、紅色西褲和黑色馬丁靴
均為 Ami
Possession時來運轉金色項鍊
Piaget
在鄭雲龍看來,每演一個角色,就過一次人生,演員有為所欲為的特權。他選擇角色的標準從來不是戲份的多寡。他曾在採訪中透露,《搖滾年代》的配角Stacee是他演過最誇張、也最過癮的角色。好友劉令飛極力邀約前,他雖然看過這部劇,但對搖滾的了解很少。後來,他喜歡上了這位搖滾樂隊主唱:性格張揚,天馬行空,自甘墮落,但對搖滾痴愛不改。「你不覺得Stacee活得很悲觀嗎?可能在某些時候我這個人也是很悲觀的。」他說。
鄭雲龍的大學班主任肖傑接受採訪時說過,鄭雲龍有悟性,會從角色身份出發分析、設計,用細節建立人物,再與自己結合。鄭雲龍承認,他從小喜歡觀察生活,「我不是一個很善於表達情感、想法的人,除了我喝多的時候;所以我把很多想法和內心的東西放在了臺上、每一個角色裡。」
從程序來看,音樂劇演員的工作非常規律:讀劇本,查資料,研究任務大綱;排練第一場,第二場,然後兩場聯排;再排第三場,然後三場聯排……但此事做來不易,大四時鄭雲龍主演人生第一部音樂劇《納斯爾丁·阿凡提》,首演到一半突然失聲,臨時換了B角上臺。第二天他躲在化妝間不敢出來,肖傑說,「出什麼事我扛著,但你今天不敢上臺,你就別幹這行了。」他就真的跨了過去。他如今習慣「無時無刻不去想角色」。
在攝影棚,鄭雲龍站在置景用的煤堆裡,時而撐著把黑傘挑眉瞪眼,同時在眼神中傳達深情和滑稽,放下傘又用雙手護住面頰,露出一張單純無邪的笑臉;他把一根手指擱在人中處假裝鬍子,像卓別林一樣機靈鬼祟,一會兒又蹲在牆角沉思,姿態凝肅。
我想起《變身怪醫》中,他飾演分別指代人性善與惡的醫生Jekyll和怪物Hyde,在一劇中交替反轉二十餘次。「你的動作、聲音、神態,這些東西是外部塑造;更重要的是心理。所有的轉變過程都要演出來,這是非常難的。」他喜歡挑戰瘋狂、極致的角色,他們像一個個容器,讓他的一片片自我有了安放之地。
去年,鄭雲龍接演音樂劇《我,堂吉訶德》,音樂劇公司七幕人生最初想找他演《灰姑娘》裡的王子——這也是他給觀眾留下的鮮明印象,在綜藝《聲入人心》裡,他一出場,就有評委驚呼:「像王子一樣!」但他反而喜歡「瘋騎士的精神世界」,向公司和導演極力爭取。
這是一個關於失敗的騎士堂吉訶德和失意的作家塞萬提斯的故事。劇中,塞萬提斯入獄受審,被指控為「一個理想主義者,三流詩人,還是個老實人」。而塞萬提斯仍然唱道:「去摘,遙不可及的星……」這是鄭雲龍至今最喜歡的音樂劇歌詞。
「這個故事要傳達的精神,我覺得是目前世界需要的一些東西。我本身就是一個比較瘋癲的人,在有些時候很固執、不聽勸,我認為我自己做的東西是對的,我認為我可以改變很多現狀,但是別人不會這麼看,別人都覺得你是神經病,特別是在好多年前。」
鄭雲龍是世界各版本《我,堂吉訶德》裡最年輕的男主角。接戲時很多人問他:不怕被罵嗎?鄭雲龍的回答是,「我很喜歡演那種,明明全世界的人都說你演不了的戲。」
白色印花襯衣
Berluti
黑色直筒西褲
Bottega Veneta
Possession時來運轉戒指和項鍊
均為Piaget
一個故事被媒體寫過很多次:2013年從北京舞蹈學院音樂劇系畢業後,鄭雲龍在文職只待了三個月便偷偷辭職,進入松雷音樂劇團,四年間參演了《愛上鄧麗君》《啊!鼓嶺》等數部音樂劇,演技得到磨練,同時生活壓力揮之不去。他對我輕描淡寫在北京生存的艱難,「知道了這世界是什麼樣的。」
市場也沒有給鄭雲龍信心。他一年演一百多場原創音樂劇,但是沒有觀眾,「你只能告訴自己,有一天會好的。但是是哪一天?」他笑著回憶。漫長的蟄伏期,他沒有質疑過當音樂劇演員的選擇,但時常陷入憂慮:10年以後該怎麼辦?老了怎麼辦?
2016年,他看到《變身怪醫》中文版招募演員的消息。8年前藝考複試,他唱的就是《變身怪醫》裡的歌《This is the moment》,幸運入選。這次,他又幸運地在四百位候選者中脫穎而出,然後再次辭職,從北京搬到上海。他第一次體會到劇迷拿著票根來要籤名的感覺,也得到了母親的認可。
藏藍色西裝上衣
Jil Sander
棕色格子褲
Acne Studios
藏藍色尖頭皮鞋
Berluti
Alpine Eagle系列腕錶
和Happy Diamonds系列項鍊
均為Chopard
帶著這份滿足,他走了下去,又在去年選擇接受之前拒斥的綜藝,進入《聲入人心》節目組時他說:「我來這個節目,希望大家因為《聲入人心》,因為我,更多地了解音樂劇,喜歡音樂劇。」他當然成功了,憑藉精湛的舞臺表現力迎來了自己在大眾層面的走紅和音樂劇市場的紅火。今年,他出演的音樂劇《謀殺歌謠》和《信》都在開票後迅速售罄。
「這一分鐘,我等了十年,謝謝你們。」他在微博說。
今年有三四個月的時間,鄭雲龍在是否要參與明年的《變身怪醫》復排一事上反覆猶豫搖擺。他對這部改變了他人生軌跡的教科書級音樂劇經典極為珍視。上一次演《變身怪醫》時他才27歲,是世界上出演該劇第三年輕的演員,排練的兩個月現在回憶起來還是「一場煎熬」。
他自認為理想的表演時間是35歲左右,「可能有更多的東西可以放到他身上,現在還是太早。」——如果不能超越之前的表演,則復排無意義。
鄭雲龍今年剛剛29歲。在攝影棚的化妝間,他舉著刮鬍刀對鏡輕聲開了句玩笑:「鬍子長得太快了,我昨天剛刮的。是處在青春期嗎?」一旁工作人員接話:「是,你不是前天還冒痘嗎?」他笑了起來:「對,我終於成年了,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
不過,在採訪中他屢屢談到年齡帶來的遺憾。《我,堂吉訶德》去年演了二十來場,他不夠滿意,「真的是年紀和積澱沒有到那個程度很難表達出來,即使你自己懂了。這是我很大的一個遺憾。」他期待在不斷的表演中改變、突破。今年復排《搖滾年代》,他重新認識了Stacee,「上一次演我認為Stacee所有的所有的行動和想法都是沒有目的的,但他不是這樣,他只是把太多東西都埋在心裡。」
這一年來,鄭雲龍的工作節奏加快數倍。最近一個月,他的狀態都是「東奔西跑,飛來飛去」。但他今年竟然出演了兩部話劇,「為了學習,」他說。他多年來一直喜歡看話劇。
改編自《大鼻子情聖》的話劇《漫長的告白》是他的話劇表演處女作,其中有長達十分鐘的個人獨白,「噩夢,想想就頭疼了,那怎麼能把這些說明白、讓大家能不無聊?想了很久。」他也不善談論自己磨練技藝的過程,「只能靠練了,沒有別的竅門。」回答很簡單。
今年九月首演的《德齡與慈禧》中,他飾演夾在新舊文化夾縫中的光緒帝。劇作者何冀平曾提要求:不希望看到別的作品裡出現過的光緒。鄭雲龍查了很多資料。「我想把他塑造成一個明君、好皇帝,想要改變世界。」
鄭雲龍進組時離正式演出只有小半個月,第一天下午就看了其他演員的全劇聯排。「就跟學生一樣,真的是去學東西。對人物的表達、對節奏的掌握都是差太遠。」他苛刻評價。在上海,他和92歲的老戲骨盧燕搭檔演了一場,「盧燕老師私下是一個很和藹的老太太,在臺上就變成慈禧,她瞪我一眼,我就有本能的反應,那都是真實的。」最後一場慈禧要祭奠榮祿的戲,盧燕慢慢哭了起來——所有側臺演員都被感染落淚,舞臺上的鄭雲龍更是妝全部哭花。
「沒有音樂、舞美的配合,就把你一個人放臺上的時候,只能你自己內心強大起來,把這段戲支撐撐下去。而且我們滿臺的演員都太厲害了,跟他們在一塊演戲的時候不200%把你自己所有的拿出來,就不行。」他斬釘截鐵地說。
最終,鄭雲龍說服自己參與復排《變身怪醫》:「我覺得如果我這次沒有參加復排,當明年演出的時候,我在臺下看別人演出可能會很遺憾。」
「不想這麼遺憾。」鄭雲龍又說了一句。
全文刊登在《 ELLEMEN 新青年 》2020春季刊
出品人 吖桑奇
監製 森蝶
攝影 YONG&YANG
造型 森蝶&佩佩
編輯 瑤瑤
撰文 潘迪
品牌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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