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鵜鶘(tí hú),你會聯想到什麼?
或許是美國NBA的紐奧良鵜鶘隊
(New Orleans Pelicans)?
▲鵜鶘隊的隊標和吉祥物是一隻憨態可掬的大鳥,它的原型是路易斯安那州的州鳥——褐鵜鶘(Pelecanus occidentalis)。| 圖源網絡
▲片中的小男孩與澳洲鵜鶘(Pelecanus conspicillatus)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讓人甚為感動。| 圖源網絡國外的鵜鶘們離我們太遙遠,
可大家是否知道,
就在我們身邊,
也生活著一群野生的鵜鶘?
對,它們就是今天的主角——
卷羽鵜鶘(Pelecanus crispus)
2015年12月7日,清晨的一場大霧幾乎打消了我們觀鳥的想法,但隨著氣溫上升,霧漸漸散去。最終我們還是按計劃來到同裡溼地公園的澄湖,還沒走到岸邊,遠處水面上幾個飄著的大型白色物體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但隔著的一層薄霧讓我看得並不是那麼清楚。
那時我還想著:誰把這麼多塊泡沫塑料扔到了湖裡?
等端起望遠鏡一看,我就脫口而出:「不對,長著巨大的嘴,是鵜鶘!」這是我們第一次在野外觀察到鵜鶘,大家立刻激動起來,手忙腳亂地拿起望遠鏡和相機進行觀察。
只見水面上共14隻鵜鶘,跟旁邊的鳳頭鸊鷉比起來如同龐然大物,薄霧中能看到黃色的大嘴與灰白的羽色呈鮮明對比,隱隱約約地能看到頭頂長著一撮「捲髮」,這是卷羽鵜鶘的特徵。有一些個體覆羽偏褐色,表示它們還未成年。這些卷羽鵜鶘有的縮著頭在水面休息,有的在水面遊弋,還有幾個圍在一起低著頭捕食。鵜鶘注意到了我們這群人,開始警覺地往湖中心遊動。
雖然能見度逐漸轉好,它們卻越遊越遠,我們商量後決定轉移到南岸進行觀察。到達南岸後,大家仔細地掃描了水面,卻沒有發現鵜鶘。岸邊的垂釣者告知:剛剛有一群大鳥往南飛了。
卷羽鵜鶘每年10月前後遷徙到至條子泥附近停留,最後在東南沿海一帶越冬。我們偶遇的這群卷羽鵜鶘,可能是在遷徙途中受到大霧影響,在澄湖短暫停留,天氣轉好便繼續南飛了。
後來得知,在2013年11月30日也曾有2隻卷羽鵜鶘出現在澄湖附近水域。我們不禁去想:卷羽鵜鶘的出現只是巧合嗎?
自從2015年觀察到卷羽鵜鶘後,每年12月初我們都會來澄湖尋找它們的蹤跡,但連著兩年都一無所獲。
直到2018年11月,又聽說條子泥有卷羽鵜鶘的消息了。正好錢鋒作為沿海水鳥調查員參與了條子泥的調查,我問錢鋒條子泥的鵜鶘還在不在,他說在的。
條子泥位於江蘇省鹽城市,距離蘇州市只有兩百多公裡。蘇州的上一筆卷羽鵜鶘記錄出現在2015年12月7日澄湖,鐵黃沙正好位于澄湖和條子泥的中間,有類似條子泥的灘涂環境,或許是它們的一個落腳點。
我跟錢鋒感慨到,不知道卷羽鵜鶘什麼時候能飛到鐵黃沙來。張家港一位鳥友DEAN卻說,還早呢。
2018年12月7日下午,天氣陰沉寒冷,甚至有點飄雪。翻看手機時,突然收到了DEAN的消息:鐵黃沙,鵜鶘,51隻!
微信群裡立刻炸開了鍋,消息不脛而走,無錫、南京、上海的鳥友紛紛前來一睹芳容。據DEAN介紹,這群卷羽鵜鶘從東北方向緩緩飛來,落在長江的內灣裡,退潮時還觀察到它們捕魚。
視頻裡的鵜鶘們集群飛向潮間帶,不約而同地張開鮮黃的大嘴,猛地插入水中抄起一瓢水,抬起頭把水倒出,大快朵頤起來,難道鐵黃沙的鯔魚們太鮮美了?
8日,大群的卷羽鵜鶘繼續南下。
9日,僅剩一隻卷羽鵜鶘。
2019年12月6日,錢鋒再次發現了5隻卷羽鵜鶘出現在鐵黃沙,但僅停留了一會兒,便遷徙離開了。
至此,我們基本確定了卷羽鵜鶘從條子泥遷徙往越冬地時,會在蘇州的溼地作短暫停留。
與卷羽鵜鶘的巧遇,使我不斷關注這一神奇的物種,期待2020年冬天,還能再見到它們。
對於觀鳥愛好者來說,鵜鶘不算陌生,但對更多人來說,它們僅僅存在於紀錄片的影像,或是動物園的一小片天地。
鵜鶘指鵜形目鵜鶘科的鳥類,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鳥類之一,也是具有飛行能力且最重的鳥類之一。全球共有8種鵜鶘,國內分布有3種,分別為白鵜鶘(分布於新疆等地)、斑嘴鵜鶘(國內可能絕跡),以及卷羽鵜鶘。
卷羽鵜鶘是鵜鶘當中的重量型選手,體長接近1.6-1.8米,體重為10-13公斤,翼展最多可達3.5米,可以稱得上是空中的「重型轟炸機」。
▲卷羽鵜鶘特寫 | 圖源:https://www.pinterest.com/pin/46724914857604911▌形態 體羽灰白色,虹膜淺黃色,嘴直長而尖,下頜有橘黃色或淡黃色的喉囊(如同橡膠一樣可以伸縮),飛羽羽尖黑褐色。雌性體型略小於雄性,幼鳥覆羽偏褐色。頭上冠羽呈捲曲狀,因此得名。
▌分布 分布在歐洲、中亞和東亞,國內分布的卷羽鵜鶘的繁殖地主要在蒙古國和新疆,越冬地主要在浙江、福建、廣東等東南沿海,而遷徙時經過河北、山東、江蘇、上海、新疆等地,在國內部分地區(江西、北京、遼東半島、臺灣)也有零星記錄。
▌棲息地 繁殖於內陸湖泊、江河和沼澤,以及沿海地帶等。遷徙和越冬期間喜沿海海面、海灣、河口、江河、湖泊和沼澤地帶。
▌食性 主要食物是魚類(如鯉魚、鱸魚、鰻魚、鯔魚等),也吃甲殼類、軟體動物、兩棲動物,甚至小型鳥類。卷羽鵜鶘喜歡採用「圍剿」的方式捕魚,把魚群趕到岸邊淺水處,突然扎入水中,張開的喉囊連魚帶水抄起,再濾掉水後吞下,每天的食量可以達到1.2公斤,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
▌注意 儘管鵜鶘看似憨厚老實,但絕不能對它們掉以輕心(特別是動物園中的鵜鶘),由於其嘴尖帶鉤,被鵜鶘攻擊會十分危險。
卷羽鵜鶘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讓我們這些鳥人們為之振奮?
卷羽鵜鶘被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Convention on International Trade in Endangered Species of Wild Fauna and Flora,CITES)列入附錄Ⅰ,對其貿易進行嚴格管控。在我國卷羽鵜鶘則被列為了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
全球卷羽鵜鶘的數量在11,400-13,400隻,1994年以來卷羽鵜鶘一直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IUCN)列為易危物種,但在2017年因歐洲種群數量的增長而被下調為近危(NT)。
但是,東亞種群屬於極危(CR)級別,數量被認為不足150隻(在江蘇條子泥曾單筆記錄到112隻,為近些年數量最高的記錄),所以在國內野外的每一隻卷羽鵜鶘都承擔著這個族群沉重的使命。
與歐洲的種群相比,東亞地區的卷羽鵜鶘可謂命途多舛:
1)繁殖地棲息狀況堪憂,面臨著盜獵的威脅。
根據果殼網作者Robbi的介紹,在卷羽鵜鶘的繁殖地蒙古,由於當地牧民有用鵜鶘嘴做馬刷的習俗,以及將鵜鶘嘴做成工藝品的傳統,黑市上鵜鶘嘴價格非常高,盜獵現象屢禁不止。同時,過度放牧、捕魚等人為因素對繁殖地產生的影響,使得卷羽鵜鶘在近30年數量迅速下降。
2)越冬地環境不斷變化,棲息地面臨圍墾。
據溫州野鳥會介紹,作為目前卷羽鵜鶘最主要的越冬地,溫州灣的工程車和起重機已經步步逼近了卷羽鵜鶘最後的樂園,可能三年後這裡取代卷羽鵜鶘的將是遍地的高樓大廈。
3)遷徙道路上還面臨著各式各樣的人為幹擾。
江蘇鹽城溼地,是作為卷羽鵜鶘在國內一個重要的遷徙中轉站,作為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已經納入了「世界自然遺產」。儘管條子泥的圍墾暫停是一大利好消息,但是卷羽鵜鶘與大部分東亞——澳大利西亞鳥類遷飛帶上的水鳥一樣,還要面臨著遷徙路上棲息地破壞、旅遊開發、水產養殖等諸多問題。
▲受潮汐的影響,條子泥外圍的灘涂正在不斷地塌陷。圖為工人們鋪設相關設施,延緩灘涂塌陷過程。| 圖源:李東明2019年7月17-18日期間,東亞-澳大利西亞夥伴協定(EAAFP)在蒙古國西部的科布多省舉辦東亞-澳大利西亞遷飛區卷羽鵜鶘東部亞種保護戰略國際研討會,與會期間正式組建了EAAFP卷羽鵜鶘工作組。會議的召開是為了響應EAAFP第十次夥伴大會(MOP 10)期間通過的第14條決議(保護卷羽鵜鶘東部種群國際單物種行動計劃)。
而國內民間各方力量也行動起來,在阿拉善基金會任鳥飛鳥種專項的支持下,中國卷羽鵜鶘保護網絡已經初步建立起來,匯聚了全國各地關心卷羽鵜鶘的人士,將開展多方宣傳和保護的活動,旨在推動卷羽鵜鶘東亞種群的保護。
那麼,我們普通人能做什麼?
目前,全世界都在遭受著新冠肺炎疫情的困擾,在這個特殊時刻,作為公眾能做到以下幾點,就是對卷羽鵜鶘等野生動物保護極大的貢獻:
1)拒絕食用、飼養野生動物
野生動物是許多病毒的宿主,人類新發傳染病78%與野生動物有關或者來源於野生動物。
2)不購買野生動物及相關製品
如鵜鶘嘴製作的毛刷和工藝品造成了對卷羽鵜鶘的盜獵。
3)不要近距離接觸野生動物
即使是動物園飼養的鵜鶘,也對人有一定危險。
4)讓更多的朋友了解卷羽鵜鶘等野生動物
唯有了解,才會關心;唯有關心,才會行動;唯有行動,生命才會有希望。
不同於國外的鵜鶘,這不到150隻卷羽鵜鶘,在某一段時間,或許與你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它們在祖國西北部繁衍生息,遷徙季跨越大半個祖國來到溫暖的南方。
每一年,如約而至。
我們也始終在這裡等待它們的歸來,這裡,也許是卷羽鵜鶘們最後的樂園。
守護東亞最後的這群「神鳥」,需要我們一起努力。
周敏軍,網名:小黑嘴,
蘇州鳥類調查員,08年入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