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喝水 ……"90 歲的老兵朱文財只要一著急,無論幹什麼事,都要不自禁地說出這兩個字。61 歲的女兒朱豔心領神會,她知道 " 喝水 " 這兩個字對父親的意義。
朱老是一位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的老兵。近日,幾位 " 兵二代 " 拎著水果和牛奶來到位於雙城區的朱家,和往常一樣,聽朱老講戰鬥故事。
探訪老兵
56 歲王繼輝的父親王衍堂是四野的一名戰士,先後參加過遼瀋戰役、平津戰役和廣西剿匪。
王繼輝說,自己打小就喜歡聽父親講戰鬥故事," 我爸幾乎記得自己參加過的每一場戰鬥。他說在解放吉林省九臺時,我爸所在的營被敵人一個團包圍了,戰鬥打了一天一宿,當時正值初春,雙方交火的子彈將一大片樹林都齊腰斬斷,戰場硝煙瀰漫。那次戰鬥後,一個營四五百人,只活下來包括我爸在內的十幾個人。"
2003 年,85 歲的王老身體越來越不好,在去世前幾天,王老告訴王繼輝,自己夢見戰友們了,還是那支部隊,還是那樣英勇。
父親去世後,王繼輝更加懷念父親講起戰鬥故事時的樣子。後來,他結識了一批 " 兵二代 ",大家開始尋找健在的老兵,逢年過節前去看望,傾聽戰鬥故事。十幾年來," 兵二代 " 們先後走進了市區、雙城、延壽、五常等 30 多位老兵的家中,朱老就是其中一位。
" 朱老的戰鬥故事,已經聽過好多遍,近兩年,朱老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但大家依然會坐在床頭,和朱老的兒女們一起分享老人的故事。" 王繼輝說。
赴朝戰鬥
為堅守高炮陣地,4 天沒喝一滴水,後來 " 喝水 " 成了朱老突然冒出的話語
"14 歲闖關東來到哈市,17 歲參軍,成為四野炮一師高一團的一名高炮測距手。" 朱老的小兒子朱峰從部隊轉業後成為一名警察,對於父親的經歷,朱峰娓娓道來。
作為四野唯一的炮師,當時配備的山炮和高射炮多是繳獲的戰利品,也有少部分是前蘇聯支援的。測距手主要通過儀器和肉眼,來確定敵機的方位、距離、高度,每門炮還配有填彈手和炮手。
1951 年,朱老的部隊從海南島轉戰到鴨綠江邊,負責掩護兄弟部隊的戰友渡江。" 高炮部隊的任務主要是保障車隊運輸和定點防空。" 朱老還記得當時戰友們的總結:敵機來了,我們是前線,敵機走了,我們就是後方。
記得有一次,多架敵機來犯,大家在一輪射擊後,敵機上的機關槍開始瘋狂地向陣地掃射。朱老就近藏在一口剛剛架起、裡面裝滿水的大鐵鍋下。敵機的子彈穿過水,打在大鐵鍋裡," 要不是大鐵鍋和這鍋水,我父親準要中彈了。即使這樣,航彈的碎片還是插進朱老左小腿的肉裡,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大大的傷疤,現在還清晰可見。"
在赴朝戰鬥中,斷米斷水是經常的事。朱老說,曾經有一次,一個排的人為了堅守高炮陣地,4 天沒喝上一滴水,以至於後來 " 喝水 " 成了朱老突然冒出的話語。
打下 B29
被擊落的飛機殘骸整整運了十幾卡車,朱老收到中朝兩種文字的 " 國際軍功章 "
雖然是高炮團,但面對空中的敵機肆虐,大家有時真的沒有辦法。" 讓子彈擊中空中的飛機,就像大海撈針一樣。"
1952 年初春的一天,前方呼叫高炮陣地,又有敵機編隊飛來,機型為 B29。這是一款有著 " 超級空中堡壘 " 之稱的美軍主力戰略轟炸機,由於其飛得高、跑得快,戰友們一直拿它沒有辦法。
這次 B29 依然瘋狂,大量航彈從天而降,不少戰友中彈犧牲。
" 為戰友報仇!" 此時已任班長的朱老已經打紅了眼,他高喊著,和戰友從戰壕裡衝了出來,迅速返回高射炮旁。測距、裝彈、射擊一氣呵成。幾乎連成線的子彈劃向天空,很快,一架 B29 冒起了黑煙,三晃兩晃地一頭扎到了幾公裡外的山地裡,升騰起一團火光。
敵機被打掉了,極大鼓舞了高炮戰友們的信心,全力開火,剩下的敵機匆匆逃跑。
被擊落的 B29 殘骸整整運了十幾卡車,朱老也一下子成為英雄,受到獎勵。朱老一直珍藏著一份中朝兩種文字的《立功證明書》,這是 1952 年 9 月頒發的,上面用中文寫著 " 朱文財在戰鬥中立三等功一次 "。" 這種戰場上的國際軍功章十分難得。" 朱峰說。幾天後,在哈市的朱家也接到了部隊發來的立功喜報和一塊由哈爾濱市人民政府送來的寫有 " 人民功臣 " 的紅色牌匾,至今這塊匾還懸掛在朱家客廳最顯眼的位置。追念戰友
朱老珍藏著 8 枚獎章,他告訴子女,這些榮譽是戰友共同的,自己活著,只是代為保管
在朱家,朱老有一個小木櫃從來不讓人打開。近兩年,朱老身體不好,女兒朱豔經管起小木櫃裡面的 " 秘密 "。紅色紙盒裡,有一塊十分破舊的絲製手帕,上面繡著 " 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 這是當時到前線慰問時送給功臣的,父親一直珍藏。" 朱豔打開手帕,裡面包裹著 8 枚獎章,其中除那枚三等功獎章外,還有去年共和國為老兵們頒發的 " 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70 周年 " 紀念章。
在另一個盒子裡,裝著老人的《革命軍人證明書》、立功證明等。" 小時候,偶爾會見到父親打開小木櫃,看著這些寶貝,也不說話。" 朱峰說著說著,眼角溼潤了,他說,這是父親在想念逝去的戰友,長大後,父親告訴他,這些榮譽是戰友共同的,因為自己活著,只是代為保管。1955 年,朱老放棄留在大連工作的機會,轉業回到哈市,工作的同時,也能照顧父母。" 工作時,父親從沒向單位和外人說過獲得了多少軍功。" 朱峰說。八十大壽時,一家人想讓父親佩戴上軍功章。父親則表示,軍功章一定要掛在軍裝上。一名老警察聽說後,將一件珍藏的老款綠色軍服送給了朱老,至今,這也是朱老的最愛。兩年前,朱老的眼睛越來越不好,去了幾家醫院,也沒有控制住病情的發展,如今已經完全失明。朱老曾經告訴兒子,自己還想去四野指揮部去轉轉,哪怕摸摸那裡的磚、那裡的炮,也高興。戰鬥故事聽了好多遍,儘管每次內容都差不多,但 " 兵二代 " 們卻依然聽得津津有味,表示過些天還會再來。傾聽,也許是對老兵們最好的尊重。牢記,則是我們後代人需要傳承的責任!記者 葉勇 文/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