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上配圖:為本地椪柑,非臍橙,保存狀態良好,味道極佳。)
桔,南國美味也,秋收冬藏而食,初春猶難得。時有友贈之金桔,聞之香馨,餘以為寶,欲自食,秘不示人。
書友聞之,乃邀共食。書友食時曰:昔劉基賣桔者言,杭有賣果者,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餘觀今日之桔或有如此者。
餘笑曰:嘻,古之時或有,當世之時,或未有之。
友問:君此言何故?
餘對曰:物之藏欲全其色,保其味,所賴者冷霜之氣,而朱明不保有。況古之為文者,重理而輕事,故外虛其實,而內述其理。故餘以為古之氣者不可有,而實者難以見,而明理者昭昭然,眾必以為然也,而實難得之,是故吾以為謬誤也,弗信之。當世之時,科技興盛,巧物無不有。為果業者,有裹果之漆,寒徹之庫,霜冷之氣,雖盛夏而猶寒之,移果入室,如置九寒之地,雖經年之後,可使色味俱鮮,為果業者寒冬盛夏猶不絕者,原在於此。
客曰:然也,然也,君之言有之。然則餘又以為道非一,循時而變,度事而變,因人而異,能所謂一者,蓋自本心內質者也;以是故,愚以為所見者,可信,所聽者,猶可信。況古而為文者,辭簡而意切,不飾巧作,千年未嘗有誤者。弗信,但請示之。
餘狐疑之,對曰:善,願請高見。
友笑而不語,乃擇一桔,曰:此為金玉敗絮者。
(▲如上配圖:為本文所述柑橘,非臍橙,外觀保存狀態良好)
餘視之油亮,觸之堅實,置手猶覺其重,剝之香氣四溢,而油漬殷然,然分其瓣,卻有煙入鼻,而其中黑如敗絮,聞之如嘔。餘乃大駭曰:奇之,奇之,古之人不餘欺也,然君亦可為神人神技矣。驚駭之餘,猶有疑惑,但問因緣。
書友見餘有異色。笑曰:父兄賴以此業,耳濡目染故而知之。
餘驚而笑曰:善,劉基所言始吾不信,而今實得見金玉敗絮者,始信也。餘以為神技,願學之。
書友笑曰:非是絕技,熟能生巧耳。吾嘗問父兄,父兄以先祖之言餘曰,桔為金玉敗絮,非外物使得,實乃內因之為也,所謂物先必腐,而後蟲生,蓋為此理。然則桔亦可有無敗絮者,何也?為商者除敗絮,鬻金玉,桔豈有敗絮者耶?
(▲如上配圖:為本文所述柑橘,非臍橙,外觀保存狀態良好,剝開果皮發現內部已經腐敗)
餘笑曰:以君之言要之,先高祖或為廣達高義之人士,或為富商或為官宦,二者必一者。
書友端坐正色曰:然也。父兄之言,先世祖初為赤農,勤耕而後積粟,餘糧乃糶,此商道之始,累年從賈而富,後促子孫學書,凡兩代始有致仕宦者,清亡而貧,復為商,後世賴以為業。先祖有遺言:為農不耕者,金玉敗絮者;為商不義者,金玉敗絮者;為富不仁者,金玉敗絮者;為富不學者,金玉敗絮者;為學不仕者,金玉敗絮者;為官不為民者,金玉敗絮者。而金玉敗絮,不在外物,存乎本心,能守本心謂之金玉,反之敗絮。今之父兄昆弟無有為學為仕者,皆以商業,然先祖之教不忘,不義之財不取,雖為微商,只賺義財,故而識得敗絮之桔,必擇而棄之,如是者久矣。實乃以此言恢宏,如之者久,言之者寡,外人謬之疑之,兼聽兼信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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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聞之,嘆服不已。乃笑曰:善哉善哉,聞先高祖之言,實大義國士者,而君等後世謹之遵之,猶是高義之士者也。君之言可謂今時今日之新賣桔者言,餘必識之,使善言善行廣達也。書友笑曰:豈敢,戲言戲言耳。
故退而記之,謂《新賣桔者言》。
不名山人
己亥正月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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