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歌《糾纏》:「你來赴前世寫下的約,你愛解今生糾纏的結」。
說的何嘗不是魏嬰和藍湛?
聽學之旅魏嬰成功打動藍湛,藍湛獨自出發尋找陰鐵時,對著自己愛的兔子說了「再會」——那是魏嬰帶回雲深不知處的兔子啊,其實是對著魏嬰說了「再會」。
是啊,大約沒有再見之日了吧。藍湛命令自己關閉這剛剛打開的模糊的心。但他允許自己做了一首《忘羨》。結果屠戮玄武時不期然唱出。是什麼時候開始作的這首曲子呢?是聽學結束的時候吧。忘羨忘羨,不僅是藍忘機和魏無羨,亦是「忘記魏無羨」。
藍湛十幾年的生命狀態裡,難見父親,痛失母親。即便是母親還在的幼年,也只能一個月見一次,直到後來徹底失去,執拗的他一跪再跪也沒有等來自己的期待。他清冷的性子,因為幼時的失望,故而總是克制,既不慣於依戀別人,又主觀上告訴自己不要有太多期待。
先期所有真正的情感,都被他習慣性地拒絕和隱藏。比如明明想讓魏無羨一起除水祟,卻嘴硬,幸虧兄長看出了他的心思;在金陵臺明明那麼擔心緊張魏無羨,但在兄長說「如果你擔心魏無羨的話」,一口答曰「沒有」!
這時,要魏無羨來「糾纏」。
魏嬰是被江叔叔目為最懂江氏家訓的人,「隨性自在,隨心而動」。因著秉持「鋤奸扶弱」的本心,覺察藍湛獨自走上尋找陰鐵之路的魏嬰,忙不迭留下字條「夜獵去也」,不辭而別,追隨藍湛。
藍湛嘴上一口一個「無聊」,嘴角卻不由自主扯出一抹極淡的微笑。他們的深度「糾纏」拉開帷幕。封印舞天女、斬殺梟鳥的大梵山之行,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並肩作戰。如果說此前他對魏嬰的認識,不過是面對面的交手,聽學時見證過的聰慧以及放天燈時魏嬰釋放出的朗闊本心,那麼這次的「糾纏」,就是「聽其言而觀其行」過程。
魏嬰的確沒有令他失望。
直到在常氏家宅遇到「清風明月曉星塵,傲雪凌霜松子琛」,重新打開了藍湛的認知。他見他們翩然離開為著本心行走江湖的身影,目光流露出「豔羨」。是的,他終於開始正視自己對魏嬰的知己之情,並從心底裡開始不再拒絕,開始與魏嬰肢體接觸,開始重新審視魏嬰,嘴上開始不再講「無聊」。
魏嬰由一個遙遠的別人,不期然踏入他的心,以為只是一個徹底的過客,結果步步逼近他的心門。如果沒有魏嬰,藍湛也許此生都在「一個人慣了」裡枯寂至死,不喜不悲,「皎皎君子,澤世明珠」,決然體會不到自己的心如何一步步轟然洞開,一步步關切、疼痛、叛逆、顛覆認知,並改變自己的現實生活和人生軌跡。
第二次深度糾纏是在溫岐山聽訓。藍氏遭逢大難,藍湛本人也被打斷了腿。他又開啟了他的保護機制,無言、冷傲,倔強,「人生在世,問心無愧而已」,把破碎的世界扛在自己身上。魏嬰是一個對這世間有著無差等的愛的人,更不要說自己那麼欣賞,並一勁兒撩撥過的藍湛——他是一定要「狠狠關心」的。
在此之前,他以愛玩天性關照過聶懷桑——後來聶懷桑雖然是為了給大哥報仇利用魏無羨來查案,但畢竟送出一份大禮使魏無羨復活,並在劇中真切地仰慕和關心魏無羨。他指點過溫寧射箭,並在除水祟過程中救得溫寧一命,後來也在聽學時得溫氏姐弟救命之恩。
此時,雲夢江氏無虞,魏無羨亦是無憂無慮的劍道少年。所以他把所有的關切都給了藍湛,給他打水,想辦法讓他休息,還要背他,替他出頭被罰去地牢,自己有傷也要把藥省下來留給藍湛的腿。
玄武洞掩護眾人離開之後,魏嬰和藍湛心有默契留下來並肩對抗妖獸,是兩個高義少年不約而同的抉擇,亦因為彼此都有傷而關心對方。至此,他們的「糾纏」等同於過命的交情,歷過生死,把自己的後背脊梁交給對方。只是,更多的,魏無羨施予「愛」,藍湛家仇族恨心有戚戚,是更多地接受「愛」的那一方。
很快,江氏遭到比藍氏還要悲慘的滅門。魏無羨千辛萬苦斂葬了江叔叔虞夫人的遺體,又做出影響自己一生的重大決定,剖丹給江澄。自此,魏無羨的命運急轉直下,被仇家找到丟入亂葬崗,一別三月。沒有人知道他度過了怎樣的時光。
只見他歸來時似乎已經轉修邪道,為正道所不容,並拋棄劍術,拒藍湛於三百裡外。先前那個自己一直欣賞,撩撥並關切的藍湛,此刻是他口中的「旁人」。這可氣壞了藍湛。
這次輪到藍湛 決定「糾纏」。藍家已經漸次恢復元氣,兄長叔父和典籍尚在,藍氏根本未毀,只剩修葺百年仙境雲深不知處和聚合子弟。他急促地一遍又一遍問:你為什麼棄了劍道?幾番不得答案,也要小心的祈求「讓我幫你」。
回家第一次違背叔父偷入禁室,為了魏嬰研習琴曲。幼時對母親那種痛苦和迷茫,十多年後,他再一次徹徹底底的經歷。高貴、冷傲、不苟言笑的含光君,用了自己全部的關注和意志與魏嬰「糾纏」,那種關心則亂的糾纏。
直到後來,魏嬰的命運一步步徹底地旁逸斜出,不容回頭。藍湛在這期間的糾纏,一直處於被動和弱勢,一步步看著魏嬰步入深淵而回天乏力。於是有了雨夜落淚,私去夷陵看魏嬰而被罰跪,再後來便是魏嬰身死,藍湛因維護魏嬰而被罰戒鞭三百,寒潭洞面壁三年。
他們的糾纏,先是魏嬰的朗闊心胸,堅韌地敲開了藍湛的心。後來藍湛在魏嬰身死以後徹底看清自己的心,開始16年的問靈和孜孜找尋。待魏嬰回歸開始第二世,魏嬰已經是那個看淡一切、有些想念藍湛的、但不太想復生的、有些自卑的、見了藍湛要躲開的魏嬰。
他還不知道,藍湛之心,已經天差地別。不明白當日自己撩撥的深情和細密的關切以及自己無辜的命運已然將藍湛徹底牽扯進他的生命。藍湛之心已經遊到他的身畔和心邊,魏嬰不知,自己自懸崖邊甩開的藍湛的手,16年後如鐵拳一般攥住他的腕,再也不分開,也再也甩不開。
他低估了藍湛的早已綿延滋長的「糾纏」。於是有了第二世裡令魏嬰流淚和動容的一次「表白」和一次「旁白」。
「表白」發生於藍湛醉酒後,說「我有悔,不夜天沒有和你站在一起」。永遠一副笑相的魏嬰,瞬間淚溼:「所以,你這16年一直在找我。」並說「藍湛,你聽好了,我修詭道,我叛出江氏,都是我自己的選擇,這些都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知道了麼?」然後,好久,淚目裡扯出一個微笑。
他明白,很多感情,也許都會淡去。比如喜歡,比如憎恨。唯有「悔」,只會隨時間越扎越深、越久越痛。藍湛這個冰山一樣的人,就任由「悔」攻城略地,他那樣不動聲色的臉,內心裡不知是怎樣的煎熬、燒灼。是含光君啊,是寡言少語,凡經行處都難惹塵埃的含光君啊。
「旁白」出自藍曦臣。魏嬰得知了藍湛戒鞭痕的真相。這雅正為訓的世家楷模藍湛,為著他魏嬰,違背家訓忤逆長輩,從來都是掌罰之人,竟一夕成為受罰之人。戒鞭三百,面壁三年!
如果當年魏嬰因為跟金子軒打架而所受的那場罰跪,還有著無所謂的戲謔,是他魏嬰從小到大經歷的日常。那麼藍湛面壁受罰,就是顛覆了藍湛的生命和認知。並在兄長去勸他的時候還說他既引魏嬰為知己,就該相信他的為人。
還是悔!還是悔!
魏嬰總覺得「這16年,我也不知道我死到哪裡去了」。卻此時方知,這活著的藍湛,毫不輕鬆,甚至更為慘烈,是怎樣的蝕心銷骨,怎樣的一直失望並永不放棄希望。怎樣的不動聲色裡,將一寸一寸的日子付諸也許永恆沒有未來的「糾纏」。
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
感動容易,心動也不難,唯有「疼」,最難。藍湛與魏嬰的糾纏,特別是第二世藍湛主動接住魏嬰的手,這邊廂還是稀鬆平常,那邊廂已經種植出蔓延的藤,蔓延了16年之久,直到魏嬰甫一現身,便是今生今世決計不分開的盤繞,已然有強大的根基和茂盛的姿態,世間的小小利斧和霜雪風雨,均無大礙。
藍湛和魏嬰,如兩棵樹,「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只是,這次,是藍湛伸出他上一世那麼羞澀的手,這一次那麼堅定、有力,哪怕這身旁的男子,孱弱,不羈,抑或日後又惹上什麼腥風血雨,他,都決計不會放手。
他們的糾纏,又疼,又甜蜜。是一種偉岸的深情。
疼。疼到永恆,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