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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馬曉玲,女,鄭州大學文學院博士生,鄭州 450001
來源:《中州學刊》(鄭州)2014年第4期 第154-158頁
內容提要:《大戴禮記》傳世版本以十三卷本為主,歷代史志目錄、公私書目均有記載。明代焦竑《國史·經籍志》著錄有「《大戴禮喬記》八卷,漢喬仁」,以此為突破口,可以考證出《大戴禮記》在東漢至南宋時期至少有八十五篇本、橋仁編選本、盧辯注本、十三卷本、十卷三十三篇本、十卷三十五篇本、十三卷四十篇本7種版本流傳。北周時盧辯以橋仁編選本作注並擬定篇卷,漢晉古注、唐宋經疏類書徵引的是原八十五篇本。韓元吉將隋唐以來流傳的十三卷抄本和盧辯注本合刻,其篇卷及目錄依據十三卷本,若其正文與盧辯本內容重合則以盧辯注本正文和注刊刻,其餘內容則依據十三卷本正文,韓元吉刻本是今十三卷本的源頭。
《大戴禮記》傳世版本以十三卷本為主,歷代史志目錄、公私書目均有記載。關於《大戴禮記》十三卷本的由來,黃懷信先生認為《隋書經籍志》著錄的十三卷本即盧辯節選三十九篇注二十四篇本,隋唐傳本與今本不異,惟尚未分出《明堂》篇,今傳本即盧本之舊①;甘良勇先生則認為《大戴禮記》版本有三個系統:一是鄭玄《六藝論》中所載的八十五篇本,二是《隋書·經籍志》著錄的實際內容多於四十篇少於八十五篇的十三卷本,三是韓元吉刊刻的十三卷四十篇本。②《大戴禮記》十三卷刻本以前版本的實際情形仍需再探討。
明代焦竑《國史·經籍志》中除《大戴禮記》十三卷的記載外,還著錄有「《大戴禮喬記》八卷,漢喬仁」,學界對《大戴禮喬記》關注不夠。若以《國史·經籍志》的著錄為突破口,從目錄學的角度,結合曆代書目和刻本序跋所載版本信息,則探索《大戴禮記》版本可另闢蹊徑。
一、盧辯注八卷本與《大戴禮喬記》八卷關係考述
1.《大戴禮喬記》八卷的著錄與真實性考辨
焦竑《國史·經籍志·禮類·二戴禮》著錄有「《大戴禮記》十三卷,漢戴德撰」和「《大戴禮喬記》八卷,漢喬仁」③。清代學者對《大戴禮喬記》持懷疑態度,雷學淇曰:
明人朱氏《授經圖》、焦氏《經籍志》皆有《大戴禮橋記》八卷,注云橋仁著。此因《橋玄傳》誤謂仁從同郡戴德學,故附會為此,實偽書也(漢以來書目不載)。季卿止從次君學,未嘗從延君學,《橋玄傳》「德」字乃「聖」之誤耳。④
「喬」、「橋」音同,古人名字多以音同音近字代之。橋仁,字季卿。戴德,字延軍,號大戴;戴聖,字次君,號小戴。朱氏指朱睦,其《授經圖》不載《大戴禮喬記》,可能是雷氏誤記。雷氏評判《大戴禮喬記》偽書的依據有二:一是漢以來書目不載,二是橋仁只從戴聖學而不從戴德學。但這兩種評判依據均不能成立,書目不載而實有典籍多出,橋仁完全有可能在戴德亡故後改師戴聖。焦竑的著錄當屬可信,《大戴禮喬記》當非偽書。
首先,我們結合焦氏仕宦、藏書經歷及學術品性判斷其記載可信。焦竑(1540-1620),字弱侯,號漪園,萬曆十七年(1589)會試狀元及第,官翰林院修撰。他一生博覽群書,對經史、詩賦、小說等無所不通。萬曆二十二年(1594)他被推薦纂修國史,從《藝文志》開始,耗時兩年十個月完成了《國史·經籍志》,後因主持天府鄉試被彈劾,辭官歸裡中止修史。《國史經籍志》最後由其門人陳汝元於萬曆三十年(1602)校刻刊印。《國史·經籍志》所著錄的宋前圖書主要以鄭樵《通志·藝文略》為基礎,元後圖書則參考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並參考明代前中期官方藏書及私家藏書,資料廣泛,著錄豐富。同時,焦竑身在史館,可以翻閱《明實錄》及禁中典籍,萬曆以前官修國史保存的資料也多能見到,他又極為重視其他資料,涉獵野史、文集、家譜、碑誌等300多部。此外,焦竑還是晚明最大的私人藏書家,與齊東戲曲家李開先有「北李南焦」之稱。其澹園藏書樓又名曰「五車樓」,取名源自《莊子·天下》篇「惠施多方,其書五車」,民間俗稱「焦狀元樓」。焦竑又編有《焦氏藏書目》二卷,以抄本和宋明刊本居多,惜不傳。焦竑對其收藏的書籍幾乎都親自校勘,並有「澹園焦氏珍藏」「子子孫孫永保」「弱侯讀書記」等印章。
其次,我們可以結合橋仁的家世、經歷等判斷橋仁有著《大戴禮喬記》的可能性。《後漢書·橋玄傳》記載:「橋玄字公祖,梁國睢陽人也。七世祖仁,從同郡戴德學,著《禮記章句》四十九篇,號曰橋君學。」⑤《漢書·儒林傳》載:「小戴授梁人橋仁季卿、楊榮子孫。仁為大鴻臚,家世傳業。」⑥橋仁究竟是戴德弟子還是戴聖弟子?不少學者誤認為《後漢書·橋玄傳》中的「德」當為「聖」字之訛,如王鳴盛《蛾術編》卷六、黃以周《禮書通故》卷一、雷學淇《介庵經說》卷六、黃侃《禮學略說》等。孫顯君對此已有辨析:「戴德年長於戴聖,並先於戴聖而亡,因此橋仁很有可能先師戴德再師戴聖。」⑦孫氏的觀點令人信服,惜未深論。橋仁在元、成帝時師從戴德學禮,由於戴德亡故,大概在戴聖第二次擔任博士之際又師從戴聖,平帝元始二年(2)至四年擔任大鴻臚。西漢經學處於創立期,師法尚未趨於一尊,《漢書》中記載改換師法的現象比較常見。《大戴禮》至哀、平帝時期得立學官,並由弟子徐良擔任博士。橋仁從自身經歷出發,斟酌大小戴師法異同著《大戴禮喬記》是很有可能的,其具備編選的學術條件。可惜,由於《大戴禮記》的地位和影響遠不如《禮記》,《大戴禮喬記》更不會引起時人關注,淹沒不彰,直到明代焦竑時方見著錄。
綜上所述,焦竑《國史·經籍志》的著錄當屬可信,《大戴禮喬記》並非偽書,而是橋仁編選的著作。
2.盧辯注八卷本與《大戴禮喬記》關係蠡測
北周時盧辯注《大戴禮記》有八卷二十四篇,又曾講解《夏小正》篇,故盧辯注本共二十五篇,因《夏小正》與《保傅》同為一卷並不影響八卷之數。盧注八卷本與《大戴禮喬記》八卷之間是一種巧合,還是具備因襲關係?解開這個謎團是探索《大戴禮記》版本的重要突破口。
盧辯注本的由來無外乎兩個途徑,一是自己編選,二是使用前人編選本。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來看,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南北朝時期戰亂不斷,朝代更迭頻繁,社會極不穩定。盧辯歷經西魏和北周,一生戎馬倥傯,兩過家門而不入,又積極參與朝廷制度改革,於繁忙之際註解《大戴禮記》已屬難得,自己編選的可能性不大,盧辯注本很有可能依據的是前人編選本。
盧辯「累世儒學」,其父為太常丞,其兄研究《禮記》為當時碩儒,其家學具備濃厚的禮學研究氛圍。他曾任太子少傅、少師,或許與其對《大戴禮記》的研習有密切關係。盧辯研習《大戴禮記》的同時,對《禮記》也頗為熟悉,其經歷與橋仁相似,他應該能夠注意到《大戴禮喬記》。《大戴禮喬記》很可能是盧辯注選擇的底本,盧辯有可能對《大戴禮喬記》原篇分卷作註解形成了八卷本。也就是說,《大戴禮喬記》至少經歷了兩次編訂,即橋仁編選篇目(可能含原有篇次),盧辯分卷並作注。由於殘缺不全的篇次和注釋及《大戴禮記》本身的不受重視,歷代書目均不載《大戴禮喬記》。
二、《大戴禮記》抄本的流傳
孔穎達《禮記正義·敘》曰:「(鄭玄)《六藝論》云:『今禮行於世者,戴德、戴聖之學也。』又云:『戴德傳《記》八十五篇,則《大戴禮》是也。』」⑧鄭玄所見《大戴禮記》為八十五篇。陳邵《周禮論序》載「戴德刪古《禮》二百四篇為八十五篇,謂之《大戴禮》」⑨,仍稱八十五篇,可見八十五篇本至晚流傳到西晉。然而《隋書·經籍志》著錄的《大戴禮記》則為十三卷,我們結合文獻著錄方式由篇到卷的變化可以推測,八十五篇本至南北朝時可能散佚。南北朝之後,《大戴禮記》流傳的版本至少有十三卷本和前文所提八卷本,相對而言,流傳較廣的則為十三卷抄本。
探討十三卷本之前,首先需要辨明的是另一種情況,即漢晉古注、唐宋經疏類書對八十五篇完本的徵引。雕版印刷術發明前,書籍靠傳抄流傳極為不易,古注引書是獲取知識的重要途徑。從唐代開始,因典籍流傳不易盛行類書編纂,類書的一個重要取材範圍便是古代註疏,因而唐宋類書內容具備很強的因襲性。漢晉古注、唐宋經疏類書的徵引是《大戴禮記》潛在流傳的另外一種重要形式,而且很可能是最接近《大戴禮記》本來面貌的形式,可以稱之為八十五篇本的遺留。有學者依據唐代經疏類書徵引《大戴禮記》不見於韓元吉刻十三卷本判定韓元吉刻十三卷本非《隋書·經籍志》所著錄版本⑩,雖結論可信,但其論證方式卻有失偏頗。
雕版印刷術發明之前《大戴禮記》以抄本流傳,直到元代至正十四年(1354)後,刻本才取代抄本佔據主要地位。《大戴禮記》抄本除了上文所言的八十五篇本、橋仁編本、盧辯注本外,至少還有十三卷本、十卷三十三篇本、十卷三十五篇本、十卷四十篇本4種抄本。
《隋書·經籍志》著錄:「《大戴禮記》十三卷,漢信都王太傅戴德撰。《夏小正》一卷,戴德撰。」其禮類小序又云:「凡五種,合二百四篇。戴德刪其煩重,合而記之,為八十五篇,謂之《大戴記》。而戴聖又刪大戴之書,為四十六篇,謂之《小戴記》。」(11)《隋書·經籍志》著錄的《大戴禮記》十三卷與八十五篇之間的關係如何?十三卷本是八十五篇的完本,還是戴聖刪為四十六篇所餘下的三十九篇殘本?《隋書·經籍志》並未記載《大戴禮記》十三卷所包含的篇次,但我們仔細研讀上下文義,可以推測,十三卷本應該是戴聖所刪之三十九篇。同時期的司馬貞《史記索隱》言:「戴德撰《禮》,號曰《大戴禮》,合八十五篇,其四十七篇亡,見今存者有三十八篇。」(12)這裡記載的比《隋書·經籍志》少一篇,是因為《夏小正》篇單行。
《崇文總目》著錄《大戴禮記》「十卷三十五篇,一本三十三篇」(13)兩個抄本。
章如愚《群書考索前集》卷五載:「《大戴禮》今存四十篇,其篇始於二十九,篇次不倫,又一本止十卷三十三篇,第一至三十三,恐是後人改正(《館閣書目》)。」(14)前者應該是十三卷本,蓋「三」訛為「二」。《中興館閣書目》今已亡佚,章如愚引其載《大戴禮記》篇目,記載有兩種版本,一種是存四十篇本,另一種為十卷三十三篇本,其篇目自第一至第三十三。單就「禮記始末」一條,章如愚便3次徵引《中興館閣書目》。《中興館閣書目》雖然亡佚,但章如愚生活的時代距離該書編寫時代不遠,其所載《大戴禮記》當屬可信。十卷三十三篇本應是北宋時人抄寫時重新釐定的卷數篇次。
「淳熙乙未歲(1175)後九月潁川韓元吉書序」載:「予家舊傳此書,嘗得範太史家一本,校之,篇卷悉同。」(15)範太史指範祖禹。範祖禹(1041-1098)字淳甫,一字夢得,成都華陽人。進士甲科,從司馬光編修《資治通鑑》,負責唐代部分,後司馬光薦為秘書省正字,後任給事中、國史院編修、侍講學士等職,著有《唐鑑》、《帝學》、《仁宗政典》、《範太史集》等。元祐(1086-1094)時任侍講,曾講《尚書》《論語》《禮記》。他講《禮記》時,「至『擬人必於其倫』,曰:『先儒謂擬君於君之倫,擬臣於臣之倫,特其位而已。如桀、紂,人君也,謂人為桀、紂,必不肯受。孔、顏,匹夫也,謂人為孔、顏,必不敢受。』東坡深嘆其得勸講之體」(16)。對於《禮記》,範祖禹主張節講:「臣等奉旨講《禮記》,伏緣《禮記》漢儒所集,非聖人全經,嘗有去取,欲乞《喪禮》十三篇不講外,如篇中有不須講者亦節講。」(17)北宋時《禮記》通論諸篇受到經筵講習的重視。從禮學淵源及侍講經歷來看,範祖禹藏《大戴禮記》抄本的可能性很大。範祖禹曾負責《資治通鑑》唐代部分的編寫,又任國史院編修,那麼,其所藏《大戴禮記》抄本很可能是《隋書經籍志》所載十三卷本。
通過以上論述可知,《大戴禮記》抄本流傳有兩條路線。第一條路線是:西漢元、成帝時戴德《大戴禮記》八十五篇→平帝時橋仁《大戴禮喬記》(篇數不知)→北周盧辯注《大戴禮記》(喬仁編選本,擬定八卷二十五篇)。第二條路線是:西漢元成帝時戴德《大戴禮記》八十五篇→唐初《隋書經籍志》載十三卷(可能為三十九篇,無注)→唐玄宗開元時司馬貞《史記索隱》所稱三十八篇(《夏小正》篇單行,無注)→北宋慶曆(1041-1048)《崇文總目》載十卷三十五篇,一本三十三篇→北宋嘉祐元年(1063)後範祖禹藏本(抄本,十三卷四十篇)→南宋淳熙二年(1175)韓元吉十三卷四十篇(刻本,十三卷四十篇,有注兼無注)→淳熙五年(1178)陳騤《中興館閣書目》載十三卷四十篇,十卷三十三篇(第一至第三十三)→今十三卷刻本。
北宋是《大戴禮記》版本流傳的重要時期,《大戴禮記》可能至少有4種抄本:《大戴禮》橋仁編、盧辯注八卷本,十卷三十五篇本,十卷三十三篇本,十三卷四十篇本。其中,十卷三十五篇本當亡於北宋末南宋初,而十卷三十三篇本則因淳熙五年韓元吉刻本的流傳而亡佚。韓元吉刊本與範祖禹家藏本篇卷相同,當時距慶曆僅約20年,範祖禹藏十三卷抄本是十三卷本流傳中的重要一環。
三、《大戴禮記》今十三卷本生成過程蠡測
韓元吉是刊刻《大戴禮記》的第一人,對《大戴禮記》文本的定型和傳播具有重大貢獻。韓元吉(1118-1187),字無咎,號南澗。幼年喪祜,「靖康之亂」後寓居信州僧寺,並師從尹焞、張九成研習經史,奠定儒學功底。他早年立志科考,卻均以落第告終。自紹興十二年(1142)為處州麗水縣屬官,始步入仕途。紹興二十八年(1158)為建安知縣,根據沿海產鹽的便利發起食鹽買賣為百姓造福。三年後以右通郎轉任司農寺主簿,後歷任司農寺丞、淮西宣諭參議、左司員外郎、江南東路轉運判官等。乾道七年(1171)被任命為禮部尚書,出使金國賀金主生辰。兩年後任禮部侍郎,同年十二月除敷文閣待制出知婺州。淳熙元年(1174)遭浙東提刑按劾改知建寧府。他勤於政教,多次作勸農文,鼓勵百姓重視耕作。淳熙三年(1176)為吏部尚書,提出了整頓吏治的建議。淳熙十三年(1186)被孝宗封為潁川郡公,一年後卒於信州南澗。韓元吉平生交遊甚廣,與陸遊、朱熹、辛棄疾、陳亮等人有詩文唱和。著有《南澗甲乙稿》和《南澗詩餘》。《南澗甲乙稿》七十卷,已佚,今傳本是清人勞格從《永樂大典》輯錄而成,有文十五卷、詩賦六卷,詞一卷,其版本有《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979—1984冊)。
序文稱:「乃刊置建安郡齋,庶可考焉。淳熙乙未歲(1175)後九月潁川韓元吉書。」(18)因被封為穎國公,故韓元吉自稱潁川人。從時間上講,淳熙二年乙未韓元吉尚在建寧府任上,刊刻《大戴禮記》與其政教思想、重視耕作有著密切關係。南宋時期教育興盛,刻書業發展迅速,地方官刻主要有公使庫刻書、各路使司刻書、各州刻書、州郡縣學刻書4種。州郡縣學刻書包含有州軍學本、郡齋本、郡庠本、郡府學本、縣齋學本、縣學本、學宮本、泮宮本、學舍刻本、書院刻本等多種形式。韓元吉選擇建安郡齋的形式刊刻《大戴禮記》,大概與其曾為建安知縣的經歷有關。
韓元吉刻十三卷本是今十三卷本的源頭,序文只言其刻本與範祖禹家藏抄本篇卷悉同而未提其他,也就是說,範藏本與韓刻本除篇卷相同外,其他信息應該不同。韓刻本十三卷包含有注和無注兩部分,其中八卷二十四篇有注五卷十六篇無注。其刻十三卷本之所以會出現有注兼無注的情況,最大的原因可能是韓元吉刊刻時將範祖禹藏本與盧注本相結合。這裡有一個問題:盧注本篇次、卷次是否相連?橋仁編選《大戴禮喬記》包含有《大戴禮記》原有篇次,依據常理推測,盧辯依據橋仁本註解時很可能重新擬定卷次和篇次,即從卷一至卷八,第一篇至第二十五篇。那麼,我們可以這樣推測今十三卷本的生成過程:《隋書·經籍志》著錄十三卷本流傳至北宋範祖禹家藏抄本,韓元吉將隋唐以來流傳的十三卷抄本和盧辯注本合刻,其篇卷及目錄依據十三卷本,若十三卷本篇目有注則以盧辯注本正文刊刻,無注則依據原有正文刊刻。
韓元吉刻本在元代的流傳不詳,明代則先後經歷了陸深、項元汴、高士奇、顧廣基等人收藏,到清代有金璠藏書。
到了元代,《大戴禮記》十三卷本有了新刻本。鄭元祐《大戴禮卷後跋》載:
海岱劉公庭幹以中朝貴官出為嘉興路總管。政平訟理,發其先府君御史公節齋先生所藏書,刊諸梓,置之學官,《大戴禮》其一也。遂昌某向嘗學於金華胡汲仲先生之門,每以諸生拜御史公,得聞緒論上下數千載,亹亹忘倦。而公不究德。故始發於嘉興公。公以某嘗承教於御史公也,故授某識之卷末雲。(19)
鄭元祐(1293-1364),字明德,本遂昌人,後隨父遠徙錢塘,又流寓平江。著有《僑吳集》和《遂昌雜錄》。前者後人整理為《鄭元祐集》;後者多記錄宋末軼聞及元代高士名臣遺事,間有憂世之言,其言篤厚質實,非陶宗儀《輟耕錄》諸書捃拾冗雜可比。跋文所言胡汲仲,鄭元祐曾從其學。劉貞,字庭幹,鄭元祐稱為「嘉興公」,出任嘉興路總管時,以先父御史公劉節軒藏《大戴禮》刊刻。因鄭元祐師從胡汲仲時,胡與御史公過往甚密,元祐得聞御史公高論,故劉貞刊刻《大戴禮記》時,請鄭元祐為之作序。當時與《大戴禮記》一起刊刻的書籍還有《呂氏春秋》,其本事《呂氏春秋序》交代更詳,可參看:
江南內附初,北方賢士大夫宦轍南邁者,往往嗜古績學,考索研稽,惟恐弗逮。元祐恨生晚,無以參侍諸大老若徐公子方父、暢公純父。劉公居敬父,號節軒先生,尚及以諸生拜之於諸老先生坐席間。久之,金華胡汲仲先生講道虎林山之僧舍,疏簷古屋之下,中設一末(筆者按:末疑當作木)榻,賓友終日相過從,其獲延致中坐與先生劇談古今南北士大夫不數人,而節軒先生則其一也。公疏秀而明潤,玉立而長身,時時與先生論先秦古書。以為秦自用商鞅,驅其民不戰則耕,禁絕先王之學,固不待李斯建言之時也。然呂不韋乃能招延四方辨博之士,成《呂覽》一書,其書雖醇疵相參,至於奇聞異見,有裨世教。若《月令》為書,《小戴》取之以記禮,先儒不為其不可也。顧其書板本不復刊,而讀者亦甚寡。元祐聞先生此言也,時年二十餘,今忽四十餘年矣。已而元祐飢驅東西漂,頗聞節軒先生不樂仕,僅以監察御史終位。不究德而始發於其子嘉興公,以文儒起家,揚歷朝箸,出為嘉興路總管。念其家所藏書皆節軒先生所手校,於是出其一二,俾以刊於嘉禾之學宮,與學者共,而《呂氏春秋》其一也。公念元祐嘗受學於胡先生之門,固以諸生拜御史公者矣。《呂覽》既刊版,乃俾元祐為之序。御史公,海岱人,諱克誠,字居敬,累贈至禮部尚書。嘉興公,名貞,字庭幹,由嘉興擢授海道都漕運萬戶雲。(20)
劉節軒、劉貞父子的校刊促進了《大戴禮記》在元代的流傳。經過宋元兩代,《大戴禮記》十三卷刻本得以定型,並廣泛刊刻流傳至今。
①黃懷信:《〈大戴禮記〉傳本源流考》,《中國典籍與文化》2005年第1期。
②⑩甘良勇:《南宋韓元吉刊刻〈大戴禮記〉非〈隋書·經籍志〉所著錄考》,《孔子研究》2012年第3期。
③(明)焦竑:《國史·經籍志·附錄(一)》卷二,《叢書集成初編》第25冊,商務印書館據《粵雅堂叢書》本排印,1939年,第28頁。
④(清)雷學淇:《介庵經說》卷六「禮記」之「大小戴」,《續修四庫全書》經部群經總義類第176冊,據浙江省圖書館藏清道光通州雷氏刻本影印,第157頁下。
⑤(漢)範曄:《後漢書》卷五十一《李陳龐陳橋列傳》,中華書局,1962年,第1695頁。
⑥(漢)班固:《漢書》卷八十八《儒林傳》,中華書局,1962年,第3615頁。
⑦孫顯君:《〈大戴禮記〉詮釋史考論·緒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10頁。
⑧(清)阮元:《十三經註疏》,中華書局,1983年,第1226頁。
⑨吳承仕:《經典釋文疏證(附經籍舊音二種)》,中華書局,2008年,第91頁。
(11)(唐)長孫無忌等:《隋書·經籍志》,《叢書集成初編》第6冊,商務印書館據《八史經籍志》本排印,1936年,第15頁。
(12)(漢)司馬遷:《史記》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列傳第七》,中華書局,1982年,第2187頁。
(13)(宋)王堯臣等撰,錢東垣輯:《崇文總目附補遺(一)》卷一,《叢書集成初編》第21冊,商務印書館據《粵雅堂叢書本》排印,1936年,第9—10頁。
(14)(宋)章如愚:《群書考索前集》卷之五《六經門》禮記類「禮記始末」,明武宗正德十三年(1518)建陽劉氏慎獨書齋刊本。
(15)(18)(漢)戴德:《大戴禮記·後序》(二),《叢書集成初編》第1028冊,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1頁。
(16)(宋)邵博:《邵氏聞見後錄》卷五,劉德權、李劍雄點校,中華書局,1997年,第39頁。
(17)(宋)範祖禹:《範太史集》卷二四《乞節講〈禮記〉札子》,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9)(20)(元)鄭元祐:《鄭元祐集》,徐永明校點,《浙江文獻集成》,浙江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168、352—35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