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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用哈利·波特(Harry Potter)和哈克貝利·費恩(Huckleberry Finn)分別代表英國文學和美國文學的話,我們就會發現一個令人好奇的事實:一個用魔杖戰勝了邪惡,另一個漂流到遠方,捍衛社會正義。在兒童文學領域,全心全意為兒童著想才是本質,而這兩個文學人物,一個是在蘇格蘭高原地帶的寄宿學校學習的男巫,另一個則是赤腳的男孩,順著密西西比河漂流而下,遇見不少騙子、賞金獵人和小偷。兩個人物都是孤兒,都在英語兒童文學中佔據重要地位,但很顯然,兩個故事的呈現方式並不相同。
英國是個不大的島國,卻是兒童文學暢銷書的聚集地:《柳林風聲》(The Wind in the Willows)、《愛麗絲漫遊仙境》(Alice in Wonderland)、《小熊維尼》(Winnie-the-Pooh)、《彼得·潘》(Peter Pan)、《霍比特人》(The Hobbit)、《詹姆斯與大仙桃》(James and the Giant Peach)、《哈利·波特》(Harry Potter),還有《納尼亞傳奇:獅子女巫魔衣櫥》(The Lion, the Witch, and the Wardrobe)。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作品都充滿著幻想。同時,同樣在兒童經典文學中佔據一席之地的美國,其作品中卻沒有那麼多魔法元素。像《大森林裡的小木屋》(Little House in the Big Woods)、《野性的呼喚》(The Call of the Wild)、《夏洛特的網》(Charlotte’s Web)、《鹿苑長春》(The Yearling)、《小婦人》(Little Women)和《湯姆·索亞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Tom Sawyer),這些作品都是由於真實描寫了美國村莊和農場的日常生活,而得到了人們的關注。如果英國兒童來到溫暖的壁爐前,一起聽魔劍和會說話的熊的故事,那麼美國兒童就會坐在母親的膝頭聽故事。在故事裡的世界,生活十分艱難,服從最重要,並且故事十分強調基督教道德觀的價值。每種方式都有各自的優點,但英國人的方式無疑滿足了兒童文學的需要。兒童文學是為了滿足兒童的想像而存在的。
這種現象之所以會出現,要追溯到兩國獨特的文化遺產。哈佛兒童文學與民間風俗教授瑪利亞·塔爾塔(Maria Tatar)認為,首先,英國人吸收了來自異教的民間傳說,而且,英國起源的傳說就是男巫教導年輕國王的故事。從梅林(Merlin)到麥克白(Macbeth),傳說總是與歷史密不可分。塔爾塔說:「在英國人不停地描述這個魔法世界時,更加實際的美國人只關注土地的開發價值」。信奉新教的美國人強調職業道德,所以像《波麗安娜》(Pollyanna)和《小火車頭做到了》(The Little Engine That Could)這類的故事裡都能看到。
聖地牙哥州立大學兒童文學名譽教授傑裡·格裡斯沃爾德(Jerry Griswold)認為,美國人也寫幻想作品,但方式和英國人完全不同。《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中,小女孩多蘿西(Dorothy)揭露偉大又強大的奧茲國王就是個騙子,對此格裡斯沃爾德說:「美國故事深深植根於現實主義,連幻想作品都是如此。」
美國的幻想作品風格不同:它們的結尾一般都具有道德教化意義,比如蘇斯博士(Dr. Seuss)的驚世之作,描寫了一隻笨笨的小象霍頓(Horton),他的口頭禪是:「不管一個人多渺小,他都是人」,還有「我說的就是我想的,我想的就是我說的。大象百分百忠誠」。甚至在《戴帽子的貓》(The Cat in the Hat)中,媽媽一回家,家裡就恢復了秩序和平靜。在《綠野仙蹤》彩印本的結尾,有這樣的話:「沒有什麼地方能比得過家」。《野獸出沒的地方》(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一書中,麥克斯(Max)冷靜下來,起航回家,控制他的脾氣,而野外也恢復了平靜。
兩國的地理特徵也是影響因素:英國依舊保持著鄉村舊貌,古老的城堡林立,安逸的農場遍野,這給予了英國童話創作的土壤。塔爾塔認為,英國人意識到了本土田園風光的魅力:「想想比阿特麗特斯·波特(Beatrix Potter)在灌木籬牆下與小兔子們私語,或是艾倫·亞歷山大·米爾恩(A.A. Milne)筆下的《小熊維尼:百畝森林新曆險》(Winnie-the-Pooh wandering the Hundred Acre Wood),我們就一目了然。」無獨有偶,J·K·羅琳(J.K. Rowling)筆下哈利·波特就讀的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就位於蘇格蘭高地上,那裡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荒郊野外。路易斯·卡羅爾(Lewis Carroll)描寫古老的石牆花園、沉睡的河流,牛津大學裡沒人發現的走廊,這些構成了《愛麗絲漫遊仙境》中異想天開的情節。
相反,美國狹長的街景並不怎麼安逸舒適,也不怎麼有人性,當然更不會鬧鬼。作品中的人物所存在的世界裡,有尊貴的紫金山,有結滿果實的平原,這些在現實生活中都是真是存在的:《布萊迪的大峽谷》(Brighty of the Grand Canyon)裡的驢,《讓路給小鴨子》(Make Way for Ducklings)中關閉交通的波士頓警察,以及《又醜又高的莎拉》(Sarah, Plain and Tall)中的新娘,她寫信給居住在中西部農場的孩子,給孤獨的孩子們帶去愛。這些作品裡,沒有惡龍,沒有魔杖,也沒有瑪麗·波平斯(Mary Poppins,兒童文學作品中的人物)的雨傘。
在蘇格蘭斯凱島,文學教授梅格·貝特曼(Meg Bateman)接受採訪時對我說,英國異教和他們的故事從未真正消失。在基督教的徵戰中,異教在英國得以保存,特別是蘇格蘭,且存在的時間比歐洲其他地方都要長。貝特曼用蓋爾語授課,他說,儘管一神論橫掃了歐洲大陸原本存在的宗教,但在英國卻費了一段時間。羅馬人修建的哈德良長城,阻擋了北方蠻族大軍的入侵,也將蘇格蘭與外界相隔離,因此在蘇格蘭依舊保留有異教信仰,這種信仰來自於民間文化,而民間文化又來自於皮克特人、凱爾特人、羅馬人、盎格魯-撒克遜人和維京人連續不斷的入侵。
甚至到了19世紀和20世紀,很多人都還認為有平行世界存在。那些說人會變形的神話故事被很多家族代代相傳,這些家族住在城堡裡,聲稱自己的祖先是海豹和熊。貝特曼說:「蓋爾文化告訴我們,不要懼怕世界的陰暗面」。死亡不是「上天堂或下地獄,而是一種生命的延續,雖然身死,但精神依然可以影響活著的人們」。很多故事都是以平行世界為基礎展開的,例如《哈利·波特》、《納尼亞傳奇》、《黑暗崛起》(The Dark Is Rising)、《彼得·潘》和《黃金羅盤》(The Golden Compass)——所有這些都以描寫其他世界為特點。
而這種信仰是清教徒們堅決不能接受的,他們為躲避宗教迫害,逃離英國,來到巖石遍布的新大陸海岸。塔爾塔說,美國的特點在於沒有什麼本土民俗文化。儘管非洲奴隸將他們的風俗帶到南方種植園,印第安原住民也有很多神秘的傳統,但除了一點印第安故事和價值較低的本國作品(如《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被保留下來,其他豐富的文化很少保存到今天。
而美國的暢銷故事書,講的是普通人所做出的功績:比如丹尼爾·布恩(Daniel Boone)、大衛·克洛科特(Davy Crockett)、野姑娘傑恩(Calamity Jane),甚至還有伊利運河上的騾子薩爾(Sal)。由於人們經常在伐木和採礦營地舉行各種吹牛性質的競賽,因此出現了很多誇張的文學作品——荒誕故事(Tall Tales)。裡面有巨人樵夫保羅·班揚(Paul Bunyan)、騎馬快如閃電的牛仔佩科斯·比爾(Pecos Bill),以及鋼鑽工約翰·亨利(Joh Henry)。約翰生而為奴,死去的時候手裡還緊緊握著鐵錘。這些人物體現了美國人的期待:他們得到了名望。
英國兒童聽到的故事可能都關於皇室命運,這些故事從亞瑟王從石頭中拔出劍的那一刻就有了。格裡斯沃爾德認為,來到美國的移民從那些「與生俱來的王權」手下逃脫,來到美國,因此對挑戰貴族統治更有興趣。他指出,馬克·吐溫(Mark Twain)的作品《王子與貧兒》(The Prince and the Pauper)就證明,王族和平民是可以互換身份的——「於是我們的故事裡並沒有什麼城堡」。
貝特曼在接受專訪時說到,兩國的差異可能在於,美國人「缺少諷刺的幽默,因此無法質疑現實的可靠性」。這一點和英國諷刺、自貶的幽默方式大不相同。莫裡斯·桑達克(Maurice Sendak)繪製的禮儀書《親愛的,你說什麼?》(What Do You Say, Dear?)就因此備受讚譽。然而就算是《小婦人》,貝特曼都認為,這本書就是新教徒用來「教育人們無論什麼情況都要做到最好」。
也許一個沒有救贖和道德規則的世界,更有助於留存下令人感動的故事。愛丁堡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城市,像建立在七丘上的羅馬一樣古老,那裡小巷遍布,連通鋪著鵝卵石的街道,街旁是石砌的建築,順著彎彎曲曲的臺階而下,可以到達海岸——這是八歲孩子迦勒·桑塞姆(Caleb Sansom)眼中的樣子。他和媽媽一起在鎮上的圖書館看書,他說自己喜歡的故事裡要有「淘氣的動物,能像人一樣做事情」,比如《柳林風聲》(The Wind in the Willows)裡的蛤蟆先生(Mr. Toad),就「超速行駛出了車禍,不怒反喜,最後還進了監獄」。而美國式的故事書,比如《大森林裡的小木屋》,就寫了「太多的規矩,『要做這個,不準做那個』,實在是很無聊」。
異教的民間傳說很少涉及道德方面,更多的是在塑造人物,比如講述那些依靠智慧和技巧獲得勝利的人物:尋獲至尊魔戒,在與咕嚕姆(Gollum)的猜謎比賽中獲勝後逃遁的比爾博·巴金斯;《咕嚕牛》(The Gruffalo)裡調戲飢餓的貓頭鷹和狐狸,卻沒有被吃掉的老鼠。格裡斯沃爾德把這些人稱之為「暴君」,他們滿足了兒童的天性:推翻權威,不顧禮節:「孩子的邏輯要比大人還要怪」。然而貝特曼認為,在異教神話故事中,年輕人身上才有直面罪惡的品質。進一步來說,對於孩子以及他們頑皮的天性,異教和基督教的意見是對立的:異教認為剛出生的嬰兒是純潔的,而基督教認為孩子一出生就帶有原罪,需要改正。就像《鹿苑長春》裡的裘弟(Jody),他不得不殺死自己的小鹿,並意識到生活中存在著各種艱難的選擇,最後他原諒了母親,擔負起男人的責任。
人們已經證明,在英國兒童文學中佔據主導地位的幻想作品,對童年發展至關重要。
布魯諾·貝特爾海姆(Bruno Bettelheim)的著作《魔法的作用》(The Uses of Enchantment)論述了童話故事的心理學意義,從那時起,兒童心理學家已經將故事作為一種工具,幫助兒童克服他們對成人世界的焦慮。現在人們認為,童話故事是一種文學題材,講述了孩子們對被拋棄、對某事的無能為力,以及對死亡的恐慌。
格裡斯沃爾德認為,很多成功的兒童書解決這種恐慌的方式,就是重複著重描寫情感。在他的《感覺像孩子一樣:兒童和兒童文學》(Feeling Like a Kid: Childhood and Children’s Literature)一書中,他定義了五種基本的故事機制,這五種機制會特別讓孩子感興趣:隱藏的空間、縮小的世界、可怕的壞人、變得輕盈或能夠飛行,以及會動的玩具和會說話的動物,這些虛構的故事構成了兒童文學重要的部分。
「孩子解決問題的方式是創造幻想世界,成人不會這麼做。」格裡斯沃爾德說,「在平行世界裡,什麼事都可以解決,都可以發展,都可以理解。」孩子們通過親自動手,學習效果最好,他們通過想像,來處理自己的情感。格裡斯沃爾德強調:「故事在使人愉悅的基礎上達到其目的,這個目的通過類比表現出來,故事線像夢一樣,也有其生物功能。」
人們已經證實,在英國兒童文學中佔據重要地位的幻想作品,對兒童成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貝特曼認為,幻想作品是在人類歷史基礎上的再創造,作品用精靈代表大地的聲音,對生命和死亡有不同的見解。這些作品將自然視作偉大的生命力量,不失為一種智慧。「異教的民間傳說告訴我們,每個人都只是地球的客人,這使我們保持謙遜,也是我們這個時代需要記住的格言。」
今天,我們似乎有更多的理由,從幻想作品中尋找慰藉。9·11恐怖襲擊事件使人們更加迫切地希望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園。格裡斯沃爾德認為,美國作家正在迅速轉變方向,創作一些格調更加陰暗的幻想作品,比如一些高舉反面烏託邦大旗的小說《飢餓遊戲》(The Hunger Games)、《賜予者》(The Giver)、《分歧者》(Divergent)、和《迷宮行者》(The Maze Runner)。就像雙子塔倒塌那樣,這些令人難過不安的作品講述的是後末世時代的瓦解,人類大腦被植入晶片,反映出在社交媒體的影響下,消費社會的形成給人們帶來的恐慌。作品中的未來沒有希望,荒蕪的世界一片悽涼。但這些作品可能有自己的目的。如果孩子閱讀童話故事能夠消除害怕感,那麼這些反面烏託邦式的幻想作品(和其中的男女主角)可能會讓今天這些孩子擁有一把解決未來問題的鑰匙。
本文原刊於美國《大西洋月刊》
覺得不錯,一定點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