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介入的那批口罩已經全部送檢了，我還在等鑑定意見。不知為何，我的心裡有著一種期望。
今年冬天，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讓所有人關注起呼吸道的健康，也是因為如此，口罩被一搶而空，成為了緊缺品。「沒有口罩」「什麼時候才能發貨」「藥店停售了」成為大家在疫情初起時聽到的最多的話。當口罩成為了保命神器，買到就是勝利，品牌和質量都來不及細考的時候，司法的堅定和溫度都顯得格外重要。
好不容易買到口罩了
2020年春節放假前，我仍處在開庭、提審、結案的緊張忙碌中，忙碌之餘通過網絡獲知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的情況，只知道武漢疫情很嚴重，口罩能防病毒。
「趕緊買口罩！」這是我的第一反應，彼時的我剛從看守所提審結束，還沒來得及將車啟動，就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讓家人去超市或藥店買點口罩。結果還是晚了一步，老公跑遍單位和小區周圍好幾條街，也只買到3個棉布防塵口罩，按照專家說4個小時就要更換一個，這三個口罩還不夠一個人用一天。
回到市區的時候已經晚上8點半了，大街上很多人已經「嚴防死守」戴起了口罩，再去碰碰運氣吧，我在家門口的全家便利店停下了車。
便利店的貨架上竟然還擺放著多個口罩，不止一個品種，售貨員跟我說這是最後一批存貨。我如獲至寶，用心地挑了兩款，分別買了3袋，一款是防花粉的，一款是一次性防顆粒物的。付款之前，出於職業習慣，我還特意詢問了便利店人員口罩質量是否合格。
過年期間，疫情防控等級不斷提升，春節假期延遲了，曾經熱鬧的街道也一瞬間車流稀少，行人寥寥。人們紛紛自覺響應號召，窩在家中，一邊關注著疫情的最新消息，一邊嚮往著疫情結束後自由的生活。當然，宅在家裡還有另外一個好處，省口罩。
說實話，作為一名檢察官，除了關注疫情，我更多的是想到了自己的工作，對一些與疫情相關的案件十分關注。比如相繼出現的假冒偽劣藥品和醫療器械事件、傳播謠言、哄抬物價的情況等，有的涉嫌行政違法，有的可能涉及刑事犯罪。我一邊關注著這些案件，一邊也在暗自思考，如果案件就發生在我身邊，應該如何開展工作。心裡一根神經總是這樣繃緊著，不自覺地也就特別留意這類案件。
「假口罩」現市
1月29日下午，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還在家休假的我接到了公安機關的電話，他們發現了一起轄區內某超市賣「假口罩」案件，市場監管局已控制相關責任人，問題口罩也已全部查處。
口罩直接接觸口鼻，可以很大程度上隔離病毒。但是專家們也提醒，不同口罩效果不盡相同，有的防護力高，有的則難以達到防護效果，更別提「假口罩」了。口罩的質量問題直接關係著群眾的生命健康安全，牽動著每個人的心。我立馬打起十二分精神，進入工作狀態，初步了解案情，向單位領導作了簡要匯報後，我決定到辦案現場去詳細了解情況。
臨出門前，老公一邊囑咐我戴好口罩一邊說：「你這一出門，又要浪費一個口罩。」家裡的口罩確實不多，但起碼質量有保障，想到那些花了錢還買到了假冒口罩的市民，生命健康可能會隨時受到威脅，我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特殊時期，我不能忘記自己作為檢察官的職責使命。
曾經要開車40分鐘的車程，那天只花了一半的時間，當我趕到市場監管局後，仔細了解了案發過程和目前的查處情況。當天上午有市民向公安機關舉報，某超市售賣3M「假口罩」，他們從超市買回家的口罩與真口罩在材質觸感和細節做工上都有明顯差別。
根據該超市的進貨單據和老闆的口述，得知這些口罩均來自轄區內的某小商品市場的勞保用品店，公安機關在這家勞保用品店的倉庫中查獲了128隻多種型號的3M口罩，以及4箱共計8000隻純日文標識口罩，目前已非法牟利2000餘元。據勞保店的老闆交代，每隻3M口罩進貨價2.5元，售價5至8元不等，沒有專門固定的進貨渠道，都是從上門兜售人員處購買的。
聽完這段供述，我的腦海中已經列出了幾條其可能涉及的罪名。銷售偽劣產品罪、銷售假冒商標的商品罪，還有銷售不符合標準的醫用器材罪和非法經營罪。但是，有一個關鍵的問題讓我停住了腦海中正在「按部就班」的思路。
小口罩裡有大文章。口罩種類多樣，按照行業不同，可以分為醫用口罩和工業用口罩等；從功效看，有的口罩具有防塵、防顆粒、防霧霾、防花粉等作用；從材質上看，有棉質、海綿、活性炭等類型的口罩。而且醫用口罩適用標準多，有國際標準、國家標準、醫藥行業標準、地方標準和企業標準，非專業人士根本難以區分其功效。
經向3M公司了解，這個案件中查獲的3M口罩的標識與正品不符，可以確定是假冒註冊商標。但這個口罩的產品質量到底如何，是劣質有害口罩還是合格口罩還需要進一步的鑑定。
假冒口罩案件的情法較量
在當前疫情來勢洶洶和「一罩難求」的情形下，如果該產品質量合格，也具有一定的防護功效，在口罩稀缺的時刻能夠買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為社會減輕一些壓力，在這種情況之下，是否還要入罪呢？
作為法律的捍衛者，要鐵面無私以法律為準繩，堅定懲治犯罪，保護群眾的健康權，但同時，檢察官作為公共利益的守護者，更應看遠一點、想多一點，實現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雙贏。
我想起了前一天，在檢察官業務討論群裡，全國檢察業務專家、蘇州市檢察院第四檢察部主任王勇針對口罩案件辦理問題發表的意見。此時此刻，疫情防護工作是排在第一位的，司法辦案一方面要堅持客觀公正立場，秉持罪刑法定原則，還要在辦案中兼顧常理、人情，防止機械司法。所以，在這個案件中，如果口罩確實有防護效果，能夠保護群眾身體健康，入罪的必要性還需考量。
在這個原則指導下，我向偵查機關和市場監督管理局提出了對口罩質量、功能進行鑑定檢驗、追溯源頭、查明已銷售數額等三方面意見，明確下一步取證方向。該案看似案值小，案情簡單，但涉及的醫學知識和法律問題卻相當複雜而專業，再次印證了「案件不分大小，學問才分大小」的道理。
那天的案件討論分析會開到傍晚時分，偵查機關和市場監督管理局對我提出的意見均予以了採納。隔天一大早，所查處的全部口罩就都被送檢了。收到消息的我心裡舒了一口氣，是為案件的進一步辦理，也為在這場情法較量裡自己的糾結。
疫情來了，檢察人的使命還在肩上壓著，保護群眾的生命健康、財產安全依然是我們加入這個隊伍的初心。我們不能也不會因為這個冬天的「突如其來」而亂了陣腳，反而會更加堅定和勇敢。司法溫度一直在傳遞，我們時刻準備著迎接春天的來臨，迎接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作者：黃曄
來源：方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