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無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

2021-01-18 搜狐網

  導讀:要想對北野武做一個簡單的概括,是一件困難的事,電影導演、編劇、演員、踢踏舞舞者、相聲演員、綜藝節目主持人,可硬漢、可溫情、可幽默逗趣……北野武給我們展現了人生的許多個面向。不過,有一點是一以貫之的,那就是努力將人生經營得更有趣一點。就像他在最新作品《北野武自述:無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中所傳達的。今日微信,選取了此書的部分內容。成功、幸福、名聲、欲望、身體、宗教、生死,這些每一個人都會有的困惑,一個努力活得有趣的人會有什麼不一樣的看法呢?北野武仿佛和老友碎碎念般的自我坦露,好的歹的,讀來讓人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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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

  文 | 北野武

  自從我母親過世後,我每天都在想她。我聽見她的聲音。我每天早上為她祈禱,想一直懷念著她。我很可能被我的母親下了魔咒。她的去世讓我非常激動。當我理解到她真的走了時,受到很大的打擊,像在一場失敗的拳擊賽中被一拳擊倒在地。

  打從她不在以後,我只是一個勁兒地在尋找她。當母親不在這個世上時,做兒子的永遠都不會停止尋找母親。而且我相信,男人在他的一生中,對一個女人的愛,跟一個孩子對母親懷抱的愛,是沒有差別的。我可以像我以前愛我母親那樣去愛一個女人。然後有一天,根據世間萬物的邏輯,人類的本性又再度凌駕其上:我們會像逃離母親那樣,逃離我們所愛的女人。

  回顧過去,我認為我人生中的一切,或者說幾乎一切,都源自我所受的教育,也就是我母親(更勝過我父親)對我教導的那些很基本的東西。她幫我、我的哥哥和姐姐,奠定了對我們幫助良多的基礎,讓我們在各種狀況都能做出正確的反應和處置。說來可能會讓你大吃一驚,我覺得我大部分電影的拍攝,都跟我童年記憶中用餐時的家庭儀式有很大關係。

  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大概在我12 歲或13 歲的時候,有一天,我的母親告訴我說,我還有另一個哥哥,她的第一個兒子,是她在非常年輕時跟第一任丈夫生的。他的名字叫做大(Masaru),跟我二哥一樣。我的母親告訴我:「你這個哥哥是一個特例。他是運動健將,一個天才,但是在16 歲時,被一場可怕的高燒奪去性命。」

  基本上,要是我沒經歷過這麼苦澀的人生,也許我會變成另一個人,應該會非常傑出吧。也許我會成為首相!不過人生無法重來。我們沒辦法逃避自己的童年。我忘不了年輕歲月中某些非常艱苦的片段。我沒辦法忘記有錢人看我們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時,那種居高臨下的眼光。我父親是建築油漆工,來自一個被社會蔑視的階級。我是他的兒子,但是當時我為此覺得羞愧,因為我厭倦在貧困中度日。

  到最後,一切總會把我們帶回到童年時光。我相信,人在經歷過一堆失敗或痛苦的考驗後,是沒辦法在人生中正常地成功的。

  幸福與鎂光燈

  成功,意思是賺錢嗎?賺很多錢?因為我們名下有不動產,所以就算成功了嗎?成功是過著忙碌的生活,還是變成名人嗎?或是因為我們爬到社會階級的頂端了?不,我不這麼想。我對金錢沒有感覺。我沒有物質上的欲望。想像力就足以滿足我的需求。

  希特勒與波爾布特[(PolPot,70 年代的柬埔寨共產黨(紅色高棉)總書記,在位期間屠殺了上百萬人。]因為取得權力而實現了他們的計劃,所以他們「成功」了嗎?應該把他們(錯誤地)當名人看待嗎?鎂光燈、知名度、權力,不是成功的象徵。為什麼它們不能反過來,代表最糟糕的失敗?因為他們想證明自己的存在,還有想比別人更耀眼的傲慢渴望。波爾布特在成為大家知道的那個怪物前,還「成功」地進入享有盛譽的巴黎索邦大學念書呢。

  因為我是電視圈的大佬,因為我出身卑微、現在卻很有錢,所以今天我就是個幸福的人嗎?不,我對金錢從來就不感興趣,雖然我確實賺了錢,而且我擁有的錢比我需要的還多,但是我從來沒有過那種「非要有錢不可」的欲望。它不會強過我不計代價追求的那份榮譽。我深信幸福與金錢之間沒有關聯。

  對我們這些日本人來說,幸福首先意味著我們在任何年紀、任何時候都有事做,而且是我們喜歡做的事。但事實上,我對「幸福」這個概念頗不能適應。我老是會產生負面的想法,準備好面對最壞的狀況。當我要跟一個女孩子約會,我一開始就會認定她不會來赴約。然後,要是她來了,我會認為她晚餐後就要直接回家了。我是個永遠都在焦慮的人。

  之前我已經說過,在想當演員之前,我夢想成為科學家、博士或探險家。就像庫斯託艦長那樣。當時我以為自己以後會是教授、生物學家,或是數學家。從這個角度來看,就不能說我的人生成功了,甚至可以因此論定我的人生是失敗的,因為我沒有實現我最初的夢想。不過,我實現了另一個對我來說也很重要的夢想:登上舞臺。從這個觀點來看,我就不會太為自己感到羞恥了。

  至於我在大學裡認識的許多同學,他們畢業後進入大企業工作,當中有一個進了電通公司。我呢,當時跟他們差得遠了,後來我當上演員。我屬於那個學生參與激烈政治運動的世代,儘管我接近學生運動主要是為了跟女孩子搭訕……從我在淺草出道以來,我真的嘗到了反叛的滋味。而且從此以後,我就忠實地待在這條線上,這條跟權力欲望背道而馳的路線上。我保留了我所有的批判能力,然後在好幾十年過後,當年那些我認識的懷抱政治與社會改革理想的朋友中,我是唯一能自由地讓個人的意見、看法在大眾中產生影響的人,而且繼續走在一條不辜負當年理想的道路上。

  不過,我永遠、永遠都不會想成為政治人物。那會是發生在我身上最糟糕的事。要不然,也許我會等我75歲的時候再進入國會!我會幫忙推動表決一些很棒的法案,例如提議所有跟我同年紀,也就是75 歲以上的日本人,可以去阿富汗找本· 拉登的下落!(原書出版於2010年——編者注)

  名氣

  我沒有像某些「明星制度」的人物那樣,感受到名氣帶來的影響。我也並沒有特別受東京的時髦地段所吸引,或是會想當然地去迎合大眾。我真的不喜歡那樣,每走10 米就要停下來籤名、讓自己亮相。這不是我在行的事。大眾的愛是柏拉圖式的,跟那種想喚醒感官的欲望毫無關係。我想,要是我被名氣稍微衝昏頭,或許我會把大眾的愛跟性慾搞混,就像我那部《性愛狂想曲》電影裡那個人物一樣,會無時無刻都想做愛。我會不時陷入情網,然後再也不能保持理智,也不會有時間思考和工作。我會每天晚上都載著不同的女人回家,然後我太太會宰了我……

  名氣,也意味著隨時都處在壓力下。人們對我作品的負面評價,就是某種對我抽取的稅。另外,有名氣,也等於要付出大筆的稅金。講到這裡讓我想到,有些不懷好意的人認為我逃稅。我幹嗎要逃稅?我愛我的國家。我在這裡過得很好。我很驕傲能在日本繳稅。

  而且名氣就是虛榮!發生意外前,我大概已經陷在突如其來的成功和自己的傲慢中。我扮演著藝術家,覺得好像已經證明了自己。那時我當喜劇演員與藝人已經有一段時間,靠著公眾人物的形象,讓我累積了一筆財富,而且我馬上就要擁有自己的製作公司。從今以後,我都可以享有自己想要的東西。當時我一定是個白痴吧,心想我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死去,因為我已經實現我的夢想。我的腳已經沒有踏在地上了。那一場意外,讓我重新回到現實。儘管如此,它也沒讓我變得更圓融。我還是一個完全無法預料的傢伙。

  我出生在貧窮的家庭。青少年時期的我,渴望體驗生活。我比誰都更迫不及待地想要「成功」,想要爬到上層階級。我想要有錢,渴望在經歷過那段匱乏後,給自己買下各種想要的東西。我希望變得有名,想誘惑女人、被女人崇拜、想品嘗山珍海味、想開漂亮的車子……幾年後,當我擁有所有我想要的東西時,我心想:「所以咧?人生就這樣了?花了那麼大的功夫,就為了走到這一步?」當時我受到很大打擊。直到今天依然如此。我還是不明白。我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理由。

  我也不知道變老是什麼意思。要我退休是不可能的。就算變成老頭,我還是寧願繼續登臺演出,只是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也沒關係。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更想要跳舞,跳踢踏舞。2008 年元旦那天,有一家電視臺播出了我的踢踏舞表演。我可是準備了好幾個月呢!

  性慾

  我的確到了某種年紀,但這不表示我就不再搭訕女人了。正好相反。喔,要是我老婆讀到這本書就慘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我到現在還是會怕她。事實上,我必須不斷地逃避她。我跟她保持距離,也保有幾個秘密,卻永遠會回到她的身邊。就是這樣,而且這也是在專業上促使我前進的動力。假如我對我太太說:「結束了。喏,我給你這些錢。永別了!我們分手吧。」我想那也會是我喜劇演員生涯的終點。

  是不是因為年紀越來越大,所以我才那麼喜歡女人?我不知道。總之,我打算繼續當個好色的男人,至少在心理上是如此——生理上呢,就要看我是不是一直都行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想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吧,他說過,當一個男人失去了性慾,就失去了一切。他再也沒有半點創造力了。

  所以,我沒失去性慾,倒是失去了一些體重。每次我開始著手籌備一部新片,我會採用一套養生法。這是個靈感來自禪宗戒律的專業機密……規則永遠不變:我強迫自己遵守一種嚴格的飲食控制,幾乎不進食,只吃最少量的東西。你看,我就剛為一部片子的拍攝需要減去了五公斤。這樣一來,我就能保持我的全副理智與平靜,然後穿上一個嶄新虛構角色的外衣。隨著年紀增長,我再也不是同樣的人了,不能像從前那樣輕易做出某些動作。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地跳踢踏舞了,尤其是在意外發生後……回到上面說的飲食控制話題吧。我要說明一下,這麼做不表示我在乎自己的外表。

  我不帥

  我對自己的外表一點也不在意。我對時尚不感興趣,不是一個會追隨潮流、考慮要怎麼穿衣服的人。我家裡有一堆驚人的服飾收藏,被丟在我的壁櫥裡,都是人家送我的名牌服飾。我從來不穿這些衣服,因為太招搖了……而且我不喜歡打領帶,也不想穿有顏色的襯衫。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太像馬科斯(菲律賓前總統)。

  在正式典禮中,我經常穿得很休閒,好像我正在度假一樣。他們幫我搭配出最簡單,但很有分寸的打扮,例如一件黑色西裝外套搭一件領口解開的白襯衫。在電影節中,如果我帶來參展的是黑道電影,那就更簡單了:我會穿一身黑,搭一件敞開紐扣、微露胸膛的襯衫,像幫派分子那樣。我想我是助長這種風格傳開來的電影工作者之一。當我在坎城穿著燕尾服的時候,我覺得很不自在。我很清楚自己看起來的樣子。我不帥。

  小時候,我有一種肉體上的情結,一種不如人的感覺,因為我的身材太瘦弱,尤其是在運動的時候,覺得這副軀體阻礙著我。我當時個子很小,而一個矮小的孩子,跑步時需要比高大的孩子用上更多力氣。當時我跟自己非常過不去。我討厭我的身體,對自己感到憤怒。在我的腦袋裡,有兩個互相矛盾的「我」。我感受到某種不公平,意識到平等並不存在,意識到有些人比其他人來得更優越,也更得天獨厚……長大成人後,我比較少去想到我的身體。我報復了我自己:打拳擊。對自己矮人一截的情結展開復仇。

  今天,我穿著短褲和拖鞋,爬進我的勞斯萊斯。不管我的生活水平怎樣,我希望人們看到的是我本來的樣子,然後很單純地認為我就像個平時對自己外表漠不關心的人。但我很清楚人們是怎麼看我的,我知道他們對我奇怪的肢體外形有什麼看法。

  總之,想要享受人生的樂趣,就不要對別人、對老天爺、對國家與政府抱著太多期待。人必須花很大的努力才能確保自己得到最些微的快樂。這確實很不容易,因為這條路上布滿了陷阱。而我出於經驗,學會了快樂也來自付出:對窮人、對社會、對工作的付出。我個人覺得,讓我產生幸福感的就是這一點。就我來說,這是一種用來對抗不平等的方式。

  神的概念

  宗教,反映出精神,甚至是超凡的一面。早上,從家裡出門時,我會為我的家人祈禱。我想到我的母親、父親,想到我的家人、我的師父,甚至還會想到黑澤明……不過,我不能說自己是個有宗教信仰的人。

  事實上,與其談我對於宗教的信仰或缺乏信仰,我寧願談我對於生命的看法。我尤其想知道:我們活著是為了什麼?神長得像什麼樣子?祂有軀體嗎?有聲音嗎?有靈魂嗎?還是說,祂只是一個概念?為什麼要對神或眾神祈禱?我們真的需要依靠神嗎?我總是對自己提出這類的問題。不管怎樣,我很確定的是:神,或是眾神,不能為我們做任何事。

  就拿拳擊場上的兩個拳擊手來說吧。假如在比賽中,其中一個拳擊手召喚神明而且求祂:「幫助我打敗這個傢伙!」然後等待神明的幫助,結果,比較不專心、對自己比較沒信心的他,就會變成先被擊倒在地的人。就是這樣。我們只能依靠自己。一切的關鍵都在自己身上。如果神明確實存在,那更好。願祂至少留給我們當自己主宰的自由。

  日本的宗教有千年的歷史,而且在某些層面,和希臘神話很相似,尤其是神道教。我不是佛教徒,但我尊崇某些佛教的戒律:他們會說,人吃得越少,而且越少殺生來食用,人就越趨於潔淨,越接近超凡入聖。

  要好好活著,就一定要讓自己吃飽。說得沒錯。幾年前,億萬女富翁鈴木園子,在日本帶動了「節食潮」。為了保持身材,她吃得很少,提倡乾糧的好處。結果她過世了,而且年紀還算輕……

  像我,寧可該吃就吃,因為吃飯是很重要的時刻——這也許跟我童年時飽受飢餓之苦有關。我吃飯時都慢慢來,不趕時間,好像我的身體在跟我的靈魂溝通一樣。吃是一種儀式,填飽胃袋就好比滋養心靈。

  隨著時間流逝、年齡增長,我尤其想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好好死去。我死了以後,我不想輪迴轉世,不想再回到這個世界上。那會是一種懲罰。西方人一輩子都在想要怎麼好好過活,亞洲的佛教徒則是一輩子在想要怎麼行得正、坐得端,才能好好死去,而且不再輪迴轉世。總之,要是我的死期到來,我會希望自己像個企圖解開最難解奧秘的數學家那樣去經歷這個過程。

  生存的理由

  我這一生,對死亡一直很感興趣。我感興趣的不是死亡這個動作本身,也不是死亡那一刻,而是死亡的意義。一旦我們洞悉了死亡的意義,就會明白生命是什麼,以及生命代表著什麼。

  我強烈譴責有些人認為自殺行為與日本哲學緊密相連,像三島由紀夫切腹那樣。他是為了某些政治理由,也因為他的身體不再符合他的精神,才那樣做的。就我個人而言,我是反對自殺的。三島由紀夫自殺前一直在練身體,也練過拳擊。他想要擁有一副鋼鐵之軀,而且無法忍受看到日本西化到這個地步。儘管如此,他還是免不了穿著他那套赫赫有名、皮爾· 卡丹設計的衣服切腹!我們日本人真的是一個由極端主義之徒組成的民族。不容生的時候,就去死!

  總之,我原則上是反對自殺的。如果我再次生病,我不會趕緊去看醫生,得有人把我拖去才行。最理想的狀況就是我失去意識,然後睜開眼睛時已經躺在醫院病床上。事實上,要我命的,是到醫院報到需要耗費的心神……

  我需要一個生存的理由。我不太曉得該怎麼做,也不太曉得要往哪個方向找,但是沒關係,我還想前進,還想拍別的電影,而且我打算一直拍到讓我最忠心的影迷—那些義大利人—討厭我為止。原則上,當一個藝術家受到歡迎之後,他的夢想應該是讓自己繼續受歡迎。我呢,我認為藝術家應該保持自由,冒著被排斥和創作不受歡迎作品的風險,未必要反映當代世界的美學「標準」。

  對我來說,創作故事,然後把它搬上銀幕,依然是一種方式,可以讓我實現某些我在生活中不可能去做的事。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真實的人生不是「真的」人生,而電影讓人體會到這種永恆的安心感……

  到頭來,我覺得我還是不要進本田比較好。我永遠不可能靠領死薪水度日,像大家那樣正常工作,變成一個上班族機器人。儘管如此,當藝人也不是永遠開心自在。但是,讓別人發笑,而且是用原創的自我毀滅方式讓人笑出來,是一種必要。只有讓人開心、得到娛樂,我才能算是有本事。25 歲進入淺草「法國座」時我就明白,喜劇演員在社會上佔據一種很獨特的位置,可以針對任何荒謬可笑的事說出自己所有想法。

  1988 年我過得不好時,我想過,要是我有一把槍,就會朝自己的腦袋開一槍。我當時已經準備好去跳火車或地鐵了。我開始想到死亡,是在讀小學的時候,因為當時周遭有親近的人死去。讀小學五年級時,我親眼目睹一位同學被卡車輾過,在我們一起玩棒球的時候。讀高中時,又有一個同學死於白血病。死亡可以如此突然地奪走一個活生生的人,這個想法把我嚇壞了。我一直懷抱著這種對驟死的恐懼,直到成為漫才演員、出了名,就再也不想死了,甚至拒絕有一天自己會消逝的想法。想到人會死,對我來說根本完全無法忍受。真的很亂來!但當時的我就是這樣看事情的。

  今天,我對死亡比較熟悉,也不再那麼憂鬱了。清醒地思考死亡,也許可以讓人活得更久一點。日本人最欣賞櫻花的地方,不只是因為櫻花的美,也因為想到這種美的短暫,明白此刻欣賞的景色將會消失,也永遠不會忘記這些綻放的花朵終將枯萎、掉落、變形。同樣的,秋天最美麗的楓葉,到了接近死亡的時候,會變成紅色。在日本,我們夢想著稍縱即逝的生命,而且喜歡圍繞著我不知道是什麼的荒唐東西胡思亂想。

  就像大自然一樣,藝術也教導我們:沒有任何事物是永久不變的。在我畫圖的工作室裡,就在那張我很喜愛用來閱讀與工作的書桌旁,我擺了一張我母親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年紀很大了。我會定時點香,然後為她祈禱,祈禱她的靈魂得到安息。在佛教傳統中,家裡會有一個專門放置亡者牌位的供桌,在上面或旁邊擺上供奉逝去親人的花果或食物。我親愛的母親每天都望著我。她應該在想:「我帶到這世上的是個什麼樣的怪人啊!」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像是意外地在戰後出生在這個東京的庶民區,而我其實應該活在17 世紀的江戶時代,這樣的話,也許我就可以建造木造的房舍。今天,我還是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在電視圈工作,又為什麼會拍電影。我以演員的身份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卻連自己是否真的是個演員都不確定。我不是個如大家所想的那種藝術家,更不像個電影人。假如我的人生正常地走在它該走的路上,我應該會成為機械工程師;要是本田不收我,我會去當海洋生物學家和探險家。機緣決定了不一樣的結果。我沒完成明治大學的學業,而我叛逆的態度與不耐煩的天性,也沒讓一切比較順利。

  於是,今天我在這裡,在21 世紀初,自得其樂地拍著電影,在電視節目擔任主持人。這應該是我的命運,我的因果業報。當我在淺草巷弄裡鬼混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有這樣的可能。

  我相信,在我心底,我是個有點自戀的人。我最感興趣的就是我自己。我想看看阿武會走到哪裡,看看他還能做什麼。我把自己想像成一條公鮭魚,在初春的河水中費力地奮鬥。我已經在電視圈工作那麼久,什麼陣仗都看過,而事情還沒完呢……要是我能繼續做下去,而且再做很久,我會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也許有些人會認為我已經達到巔峰,我自己反而覺得我在電影上累積了許多失敗,而且每當我在我的電視節目上妥協了,就覺得自己好像犯了罪一樣。不過,諷刺搞笑—就算是沒意義的垃圾—仍然是我找到在日本保持自由的唯一方式。

  當我想到我的意外,想到我在醫院中清醒過來,想到在那之後的這些歲月,我就會問我自己為什麼有幸活下來。我會心想,或許還是讓我死了比較好。

  也許神明不想要我,不然就是祂想處罰我,因為我之前沒有好好過日子,而且我還不夠資格到另一個世界去。所以我必須繼續活下去,而且要儘可能地走上正道。儘管如此,直到今天,我都還會覺得自己有可能其實一直仍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做著這一串長長的夢。有點像我周遭的一切,都不過是場夢……也許我最終還是會醒過來?

  生活在這個奇怪世界裡,我不知道我是在地獄還是天堂。每天早上我一睜開眼,就沒有一分鐘屬於自己,從黎明開始,就被囚禁在諸多限制中。所以,我應該已經在地獄了吧?

  最後,我相信自己是個很奇怪的人。我的同胞中有些人認為我是個外星人,其他人則認為我的腦子有問題。大概真的是這樣吧。不過,老實說,我基本上是個跟別人沒兩樣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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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人都覺得他酷,不按照媽媽為他設計的人生道路到大企業裡就職,他說「無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再辛苦也要過一種滾燙的人生。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能成為北野武,但在現如今的年輕人身上,你會看到那種像老爺子一樣尋找多重自我的精神。
  • 北 野 武 無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
    可幽默逗趣……北野武給我們展現了人生的許多個面向。不過,有一點是一以貫之的,那就是努力將人生經營得更有趣一點。就像他在最新作品《北野武自述:無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中所傳達的。今日微信,選取了此書的部分內容。成功、幸福、名聲、欲望、身體、宗教、生死,這些每一個人都會有的困惑,一個努力活得有趣的人會有什麼不一樣的看法呢?北野武仿佛和老友碎碎念般的自我坦露,好的歹的,讀來讓人親切。
  • 滾燙的人生-北野武
    他的名字叫北野武,那個標榜「無聊的人生,我寧死不要」,1947年生於日本東京,父親是滿身刺青的暴躁油漆工,母親則是堅持認為自己是一位出身高貴的女子,禮節與尊嚴勝於一切,母親認為知識才是斬斷貧窮最有效地手段,所以他考入了明治大學,但是在大四那年就離開了學校,來到了日本最早的鬧市區淺草,這裡到處是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