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雖然在她眼角眉梢留下了清晰可見的痕跡,卻也將她身上那種知性從容的氣質,彰顯得更加出眾。
作為老戲骨,蔣雯麗自1989年參演首部電視劇《懸崖百合》以來,已經從藝30餘年。
她主演的電視劇《金婚》《幸福來敲門》已經成為國民記憶,深受無數觀眾喜愛。
但誰又能想到,在19歲考入北京電影學院之前,她只是一個在家鄉自來水廠做著普通工作的女工,此前甚至從未系統地學過表演。
從水廠工人逆襲成國民影后,首次執導電影《我們天上見》便斬獲多項大獎,這一路走來的成就,其實還得從她和姥爺的故事講起。
蔣雯麗出生在安徽的一座小城蚌埠,從小和姥爺生活在一起。
父親是工程師,遠在新疆工作,母親是鐵路局的話務員。
在她出生之前,家中已有了兩位姐姐,大姐叫安第,二姐叫全第,後改名為文娟、文媛。從名字上就能看出,父母多希望能生個兒子。
但就在媽媽唯一一次去新疆探親時,卻意外懷上了蔣雯麗。
就這樣,這個工薪家庭添上了第三朵「金花」。
蔣雯麗三姐妹
蔣雯麗的童年時光,是和姥爺在一起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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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雯麗出生的時候,姥爺已經是80歲高齡。
姥爺雖然年紀大,但有著很好的知識素養。
蚌埠是一座火車之城,年輕時的姥爺是當時最早一批火車司機之一。
他曾開火車拉過很多大人物,還被李宗仁犒賞過30塊大洋。
退休後,姥爺每月能領32元8角的工資。
在70年代,這樣的工資對一個老人來說,算是很富足了。
姥爺是個很會生活的人,愛養花買魚,在蔣雯麗的記憶中,「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是姥爺家的小院情景。
蔣雯麗與姥爺在自家小院裡
冬天早上,姥爺會把衣服烤熱後,再給她穿上。
夏天夜裡,姥爺會在她入睡前,不停地給她扇扇子。
為了滿足她的小心願,甚至願意花半個月工資,給她買一個布娃娃。
在姥爺心中,小雯麗就是他的心頭寶。
小時候,姥爺上哪她都跟著,一刻見不到姥爺,心裡就急得發慌。
每次出門,姥爺都要給她編一束清秀乾淨的辮子,然後兩人一前一後地去買菜、撈魚蟲、領工資
媽媽總是擔心姥爺的溺愛會慣壞了蔣雯麗。
但在蔣雯麗心裡,姥爺雖然過於寵愛,但他的教育更讓她受益一生。
電影中,姥爺在原則問題上,對外孫女非常嚴苛。
有一次去上學的路上,小雯麗看上了一個漂亮的頭花,但又怕姥爺不給錢買。
於是就騙姥爺說老師讓交5毛錢,姥爺絲毫沒有猶豫就給了她。
第二天,買了漂亮頭花回家的蔣雯麗,發現姥爺臉色有點不大對勁。
她猜測,姥爺發現她撒謊了。
果然不出所料,姥爺讓她自己去抽屜拿出一把戒尺,並對她嚴厲地說:「把手伸出來!」
蔣雯麗一邊哭一邊認錯:「姥爺,我錯了。」
姥爺是在用行動教育她,小孩子不能撒謊。
「打你是讓你記住,以後不準扯謊。」
這樣的教育方式,在蔣雯麗的童年中隨處可見,也讓她受益終生。
但如果有人欺負她,姥爺會想盡辦法保護她。
6歲時的小雯麗,被送到了鐵路第二小學做了一名插班生。
姥爺每天要走很遠的路接送她上下學。
因為轉學頻繁,蔣雯麗很難融入集體,她在學校裡也沒有朋友。
老師每次給她的評語都是:「不熱愛集體,不團結同學。」
姥爺見外孫女難過,就把她的同學請到了家裡,給她們好吃的零食和糖果,然後一臉嚴肅地對他們說:
「聽說,有一個女同學欺負我們家小雯麗,你們回去告訴她,以後要是再這樣,我就要去找你們老師了。」
從那以後,同學們都對小雯麗非常熱情,經常拉著她一起玩遊戲。
她也在心裡漸漸明白:「姥爺是傘,可以守護自己長大」。
這段溫暖的童年時光很快就結束了。
年紀越來越大的姥爺,身體越來越差。
直到某一天,姥爺病倒了。
電影中,有這樣一個情節:小雯麗拿著打她的戒尺「威脅」生病的姥爺吃飯。
她說,一棵為自己遮風避雨的大樹突然倒下了,這棵小樹也就長大了。
小雯麗每天給姥爺做飯、餵飯,拿著扇子哄他睡覺,累了給他按摩..這像極了雛鳥反哺的故事。
然而,溫暖的親情終究抵擋不住歲月的無情。
姥爺還是走了,那一年,她12歲。
12年來,她從未和姥爺分開過,姥爺走後,她和媽媽一起生活。
媽媽想和她一起說說話,一起睡覺,她都不同意。
後來,媽媽等她睡著了,才把她從姥爺的屋子裡抱了過去。
對於小雯麗來說,沒有了姥爺,就如同失去了一切。
姥爺埋葬的那天,小雯麗站在姥爺墳墓旁,她明白,自己的童年結束了。
姥爺影響了蔣雯麗的整個童年,甚至影響了她一生。
1984年,蔣雯麗上了一所技校——安徽水利電力學校。
畢業後,她被分配到了蚌埠自來水廠,當了一名女工,每天的工作是去泵房看儀表。
之後,她還幹過制水工、管道設計等很多工種。
誰曾想,在這裡,她竟然改變了人生。
此時,她已經長得亭亭玉立,面容姣好,而且充滿文藝細胞。
會體操會舞蹈的她,在廠裡經常組織文藝演出,參加舞蹈比賽。
在一次表演中,出彩的蔣雯麗被舞臺總監看中。
他對蔣雯麗說:「你跳的舞蹈基本功不行,但表現力不錯,可以去試一試報考北京電影學院。」
這句話點醒了蔣雯麗。
作為普通女工的她,第一次聽說北京電影學院。
我記得一個下雪的晚上,我們還要上夜班,夜裡熬夜,我還披著大衣,那天正好是春節,遠處有鞭炮聲。
這一刻,她像極了《立春》裡的王彩玲,滿腦子想逃離這個地方。
她決定報考北京電影學院。
那時候,她沒有找人輔導,完全靠自己摸索領悟。
「然後我就回去看《大眾電影》,那個時候唯一能了解電影的東西,就是一本叫《大眾電影》的雜誌,正好那一年(電影學院)有招生。」
趁著父親去北京出差,她就跟著去旅遊,順便參加考試。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有打扮的她直接參加了考試。
她形容這種感覺是:「反正無知者無畏吧,我覺得,然後我就特別放鬆。」
沒想到「裸考」的她初試過了,二試跳了一段舞蹈《烏蘇里船歌》也過了,這讓她信心大增。
終於到了最後一關,其中一個藝考的題目是「講一段你最難忘的故事」。
此時的蔣雯麗想起了離去的姥爺,她腦中立刻浮現出小時候與姥爺在一起生活時的點點滴滴。
翻江倒海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她用真情實感打動了考官。
那一刻,她根本不是在講故事,而是在講述自己。
緊接著是下一個題目:「唐山大地震後,房屋倒塌,一片廢墟,親人離去,把此刻的感受表現出來?」
只見蔣雯麗獨自一人走到拐角,然後坐了下來,低著頭。
等到情緒飽滿的時候,她漠然抬起了頭,流下了兩行熱淚。
這一鏡頭,瞬間打動了在場每一個人,後來老師對她說:「你表達出了一種生命感。」
多年後,蔣雯麗談起那場考試時說:「我覺得冥冥之中是姥爺保佑我考上了電影學院。」
那一場考試,也徹底改寫了蔣雯麗的命運。
有人說,女演員有中年危機,但蔣雯麗似乎沒有。
她大二時在《霸王別姬》裡扮演小豆子娘的那驚鴻一瞥,就足以留名影史。
短短的7分鐘片段,成為電影學院裡的經典教材。
之後,她拍攝了多部經典之作,成為了當時的大女主。
《牽手》《幸福來敲門》《中國式離婚》《金婚》等佳作,奠定了她的影后地位。
她扮得了丑角,演得了美人,並拿到了多項大獎,一度被評為表演藝術家。
其實,蔣雯麗心裡一直有個夢,一個未了結的夢。
演了那麼多年別人的故事,她想訴說一次自己的故事。
2009年,姥爺去世30周年,她籌拍了自己的處女作電影《我們天上見》,想用這部自傳影片來懷念撫養她長大的姥爺。
她將自己與姥爺的往事詮釋得樸素動人,溫暖人心。
她覺得姥爺只是去了天上,但還在遠遠地注視著她,守護著她。
蔣雯麗曾寫道:「姥爺和我,一個八十歲,一個七八歲,在七十年代末,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他扶持我長大,我陪他走完人生的路。」
2013年,蔣雯麗曾出版自傳體隨筆集《姥爺》,以文字的形式再次讓這個故事和讀者見面,並將全部稿費用於資助貧困地區的孩子建立圖書館。
2021年全新修訂版《姥爺,我們天上見》問世,蔣雯麗時隔8年對全書進行逐字打磨,新增三篇動人文章和一篇後記,收錄22張珍貴老照片,新增15幅作者手繪插圖。sd
和姥爺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溫暖的時光,同樣,觀眾也記住了那段臺詞:
活著跟你在一起,死了跟你舅舅他們在一起,兩邊都是我的親人。直到多年後,她才釋懷:「我其實,沒有那麼悲傷,不是愛不夠深,而是我相信,他的靈魂,去了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