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隨園
「漢字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講臺上的老師正用他那慣常的沒有絲毫語調變化的方式講述著書本上的知識,我看了眼周圍的同學,或是低著頭刷著手機,或是三三兩兩竊竊私語,想必又是在聊哪個男明星吧。
我叫阿隨,是南師大的一名普通學生,來到隨園已經大半年時間了,從一開始對研究生生活的無比憧憬到現在日復一日枯燥的學習日常,原來研究生的生活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樣...
「今天的課就講到這裡,大家課後每個人去找一本與古代禮樂文化相關的書籍進行閱讀...」說完老師向大家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夾上公文包瀟灑地離開了教室。本學期最後一節課隨著期末論文的布置標誌結束。
「阿隨,今晚吃啥,咱們今天該去吃宜賓燃面了...」還沒來得及收拾完東西出門,死黨大壯洪亮的聲音就從後排傳了過來,隨後一堵肉牆快速移動到了我的身前。大壯,我的同寢好友,外表敦實,人生最大的興趣就是思考下一頓該吃啥,讓人不禁懷疑他是靠他的胃考上的研究生。
「這才四點多,吃什麼吃,待會兒再去吃宜賓燃面吧。」我一邊收拾書包一邊朝著大壯回了一句。
「時間還早,咱們先去圖書館把老師說的書借上再吃,班上人下手的速度快的驚人。」每每老師說要讀個什麼書,圖書館裡的藏書肯定立馬被班上人借走。
「行吧行吧」大壯啃著手中突然多出的雞腿,敷衍地回應著我。「書早看晚看都一樣嘛,還有周末的時間能借呢...」
沒有理會大壯的嘟囔,我趕緊拉著他來到了西山館。
學在隨園,書藏西山。西山館是隨園裡藏書最多的圖書館,坐倚隨園的西山,面朝文人輩出的中大樓,地勢較高,其後連接學生宿舍區,說是隨園的中心地帶也不為過,同時它也能夠較好滿足同學們的日常借閱需求。我和大壯也是準備到這來借閱要讀的書籍。
剛衝上六樓閱覽區,還沒走到書架前呢,眼尖的大壯就已經看到班上幾個人各自拿著本書笑嘻嘻地朝外走。
「得,咱倆來這麼快還是慢了一步。」大壯滿臉哀怨地看著遠去的幾個同學。「這會兒咱們上哪兒去找書啊?」
我快步走到熟悉的書架面前,可以清晰的看出書架上原有的幾本書被抽走後,旁邊的書沒法再立著,已然向一旁倒了下來。漢字文化相關的書籍西山館攏共也沒有太多,僅有的幾本都被剛剛的同學們借走了。
就在我和大壯一籌莫展之際,圖書管理員老方推著小推車慢悠悠的朝書架區走了過來。
「老方,我倆得找禮樂文化相關的書研究呢,這書架上那幾本都被借走了。你知道哪兒還有相關的書嘛?」我和老方是因為踢球認識的,他年級大,體力不太行,可每次都喜歡繞著全場打長傳,我正好擅長打前鋒,他那兩腳球都得我接著,一來二去也就慢慢混熟了。
「我剛剛經過這不還見著有好幾本嘛?怎麼突然就沒了?」老方斜瞥了一眼書架道吃驚的說道。得,你還問起我來了,懶得和老方解釋太多,正準備撂下一句就帶著大壯去別地兒看看。
「禮樂文化嘛...我記得書庫裡前段時間有批書運出來整理登記了,興許那裡邊有你們要找的書呢。」老方想了會兒說道。
跟著老方來到書庫,成堆的書被碼在工作檯上,不少書的封面已經失去了原有的顏色,內裡的書頁都已隨著時光的加持變得泛黃起來,隨手一翻,肉眼可見的灰塵隨著翻開的書頁散發在空氣中,內裡還能找到不少蟲蛀過後的痕跡。
「老方你這是從書庫搬出來的還是從破爛堆裡拾回來的啊!」大壯看著眼前的場景抱怨了起來,下意識後退了幾步。也不能怪大壯的埋怨,西山館的圖書每年都保持著固定的更新頻率,閱覽區的書籍雖然都不是全新的,但最差的品相也不會破舊成眼前這般模樣。
隨手拿起一本書,封面不知是因被水淹過或者其他的原因,書名的幾個大字已經暈開,讓人難以辨識。翻開內裡,扉頁正中寫有「覆墳水法」四個楷體大字,再往後一讀寫的是「嘗聞長生來而孕秀...」果然是「好書」,我帶著懷疑的眼光瞥了老方一眼,這怕不是文革反封建被鎖起來的老書吧?老方此時氣定神閒地坐在他的工位上,右手舉著新泡的茶水,嘴唇正輕輕地往水杯裡吹著氣,眼神卻一直盯著一側的電腦屏幕,對我投來的懷疑目光裝作並未察覺。
人精!
只能抱有一絲希望繼續在書堆裡翻找了,可以看到「元人文集版本目錄」「金匱時方傷寒經方」...正當我對這一堆書不再抱有希望的時候,一本紅色的小冊子映入了我的眼帘。小冊子封面的材質與周圍的舊書格格不入,封面用透明的塑膠外皮精心包裹起來,儘管歷經多年時光變遷,小冊子卻並不顯得破舊,入手竟給人一種頗有「分量」的感覺,這也是它引起我注意的主要原因。
輕輕翻開小冊子,扉頁寫有「南京師範學院謝與義」一行小楷。南京師範學院?52年全國院系大調整,以原來南京大學、金陵大學的相關院係為基礎,在原來的金陵女子大學校址,也就是隨園,才組建成立南京師範學院,直到1984年才更名為南京師範大學。這說明小冊子得是在1984年以前就有了啊,那謝與義應該就是小冊子的主人吧,壓下心頭的一絲疑惑,我帶著好奇繼續往後翻了下去。
「10月6日,我同幾位師兄弟一起來到了唐老家中研討唐宋詞。唐老幾近八十高齡,仍聲音洪亮,邏輯清晰。他今天首先就教導我們,要樹立雄心,下定決心,要有信心,有恆心,還要虛心...」
小冊子主人的楷書十分端正有力,讓人仿佛在欣賞一貼漂亮的鋼筆書法。這一頁記錄的是「謝與義」來到導師家中參與詩詞研討會的經歷,這本小冊子應該就是一本日記本,記錄的都是謝與義日常發生的個人經歷。
「10月25日,今早起床不知怎的十分困頓,明日課上還要展示讀書所感,書卻還未讀完...真是叫人頭大...」
看到這,我不禁笑出了聲。原來這位幾十年前的「謝學長」也和我有著相同的境遇,都面臨著日益增長的作業與烏龜一般的閱讀速度之間的矛盾。
妙哉!
往後隨便翻了幾面,大多是「謝學長」的學習感悟和日常經歷,正當我想順手合上小冊子繼續尋找書籍時,卻發現小冊子的最後幾面被人狠狠地撕去。
翻至被撕去的部分,顯然撕掉紙張的人十分突然和用力,可以看到連書脊處的縫線都被拉扯了出來,撕開處呈現不規則的鋸齒狀。發生了什麼?怎麼最後幾面被突然撕掉了?
我將小冊子翻到了被撕毀處往前一些的位置。
「12月14日,今天天氣特別的陰沉。南京的天到了12月總是這般模樣,刺骨的寒風吹得人腦子都要凍掉了。今天接受了振國的好意,他日得找個機會還了這個人情罷...」
「12月16日,太陽老爺今天可算是捨得露出了臉,陽光灑在人的身上真是暖暖的...振國要我同他一齊去西五倉庫清理教具,西五倉庫已經多年無人維修,雜物在文革結束後都一股腦地堆在了那裡,清理教具,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12月19日,今天是來到西五倉庫整理的第四天,倉庫東南角的地面不知為何竟陷落了下去,振國看到陷落深處仿佛有個物件半掩在泥土裡,直嚷嚷著要探下去拾起黃金來...這個財迷!總不可能傳聞中的隨園密藏會被我們找到吧?哈哈哈,可正當我準備打趣振國之際,振國在探下深坑之後竟然摸到了一個類似木匣的硬物。待我們把硬物周邊的泥土都給清理出去,最後挖出了一個三尺見長,高約一尺的木匣,木匣上面刻有不少壽字紋,匣身正中間書有一個『隋』字。剛到隨園時,就聽人們常說隨園裡邊藏著曾經隨園主人留下來的寶藏,但究竟是什麼,又是哪一位隨園主人留下來的,卻又沒人說得上來...這難不成就是隨園密藏?」
「12月20日,我抱著對隨園歷史感興趣的態度詢問了唐老。原來在袁枚購得隨園之前,隨園的前一任主人是接任江寧織造的隋赫德,此隋難道與木匣上的『隋』字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聯繫嗎?」
看到這裡,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這位「謝學長」整理個教具竟然如此幸運,或許真有一個隨園寶藏被他給找到了?那他們難道就沒有打開木匣子,看看裡面都有些什麼嗎?我迫不及待的繼續往下讀去...
「12月21日,振國執意要把木匣上交給國家,我明白他這麼做無可厚非。但是內心對於木匣來源的強烈好奇促使我懇求振國,將木匣再留下幾天以供研究,說不定可以找到一些與來源相關的線索...22日,拗不過振國的再三堅持,我答應他明日將木匣上交給學院。但是看著匣身上的花紋和裡面放著的物件,內心中好像有個聲音告訴我把它們留下來,不然以後就沒有機會再接觸它們了。我也只是想再多研究研究,出發點是好的...趁振國不注意我偷偷留下了一枚玉佩,我必須把它給藏起來,藏到別人都發現不了的地方...」
讀到這一面時,字跡變得十分的潦草,有些字的筆畫隨著油墨連結在一起,明顯能看出作者當時的倉促與緊張,與第一面看到的工整楷書相差甚遠,後面部分則被盡數撕去,只有在封底的內裡,寫著一串潦草的數字:8-84265。
謝與義竟然私自藏下了一枚玉佩?後面是寫了些什麼內容被人用力撕掉了呢?這也就是說謝與義和振國無意中找到了一份隨園「寶藏」,裡面除玉佩外,還放有不少其他的物件。謝與義私自藏下一枚玉佩後肯定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然剩下的日記不會被撕掉,這本日記更不會出現在了老舊書庫裡。
精神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緊張起來,大腦也在這一刻在飛速的運轉著。一個跨越世紀的「寶藏」放在了我的面前,我甚至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呼吸隨著文字變得沉重起來。振國和謝與義的運氣讓我羨慕不已,在無聊生活裡突然找到了一個關於「寶藏」的線索也讓我興奮起來,也許找到被撕毀的部分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被謝與義藏起的玉佩。當時的我並沒有發現對隨園寶藏的好奇在這一瞬間變得如此強烈起來,連最初來此的目的也被拋到腦後。
趁背對著老方的空隙,我迅速的將日記本揣進衣服內側的口袋裡,裝作若無其事一般,繼續翻找起書籍來。
「大壯,你那邊有沒有找到相關的書啊?」我準備找個藉口就撤,下意識朝大壯那邊瞥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大壯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老方身邊,兩個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嘴裡面念念有詞,眼裡仿佛冒著綠光,此刻正激烈地討論著什麼,敢情剛剛只有我一個人在找書啊!
我躡手躡腳地來到了他倆的身後。
「我覺得還是晶晶老師更勝一籌,就從氣質上來說,甩過其他人幾條街了好嗎...老方你不僅年級大了,眼睛也花了!」
「我們西山館三朵花不行?大壯我看你就是缺乏一雙欣賞美的眼睛!怪不得你都老大不小了,女朋友都還沒找著一個...」老方眼睛瞬間睜大了起來。
大壯的臉忽的漲的通紅,頓時挺起胸膛就要和老方證明自己。「老方你哪隻眼睛看我欣賞不了美?我們班的女生可是天天圍著我哥哥長哥哥短的...」
大壯這話都要把我給逗笑了,我看你是天天雞腿長雞腿短的吧。
「好了好了,都美都美!咱們隨園的老師們都是天仙呢,老方,你大人有大量,別和大壯一般見識哈。」眼看著兩人就要嚷嚷起來,我立馬朝老方賠了個笑臉。「大壯你也真是的,晶晶老師還用得著你在這說嘛,咱們隨園誰不知道她是這個...」我壓低聲音迅速朝大壯隱蔽地比了個大拇指。
「哼,大壯你這小子,下次我帶你見見我們西山三朵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美的不可方物!」
「哈哈哈,好好好,老方你可得說話算話!那我倆可就先走了哈。」
大壯正準備說話,我搶先應和了老方一句,邊說邊使勁推著大壯朝書庫門口走。
「阿隨你幹什麼呀!我還沒和老方說完話,老王你...」
「走走走,咱倆趕緊出去,我有東西給你看。」我朝大壯打了個眼色,打住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拉起大壯就向外走去。
第二章 下落之謎
走過西山館朝宿舍方向的上坡,雙貓酸菜魚館的門口已聚集不少準備享用晚飯的同學們,一絲若有若無的酸菜味瀰漫在店門前,誘惑著來往同學們早已飢腸轆轆的胃。隔壁無名包子鋪狹小的門口前,老闆掛著他標誌性的笑容,正麻利地從蒸屜裡取出包子遞給面前的食客。包子鋪裡邊,老闆娘手中的豆漿機不時發出「嗡嗡」的響聲,讓她不得不用兩隻手按住豆漿機防止滾燙的豆漿飛濺出來,嘴裡頭不停地抱怨豆漿機怎麼都修不好。
轉眼過去,雙貓和包子鋪的對面最早是一個報亭,供來往的同學購買雜誌和文具。時間一長,報亭大媽也按捺不住渴望施展廚藝的心。於某一天的清晨,報亭前多出了一方煎餅鋪子和炸鍋,從清晨到深夜,總是能為同學們送上最溫暖的慰藉。有時報亭大媽左手揮舞著散髮油墨味道的報刊,右手卻翻飛著充滿市井煙火氣的煎餅,讓人不禁感嘆早先的出版大家要是有此遠見,當時的報童也能多上一筆收入。
在大壯美其名日支持報亭事業發展,「換來」大媽新鮮出鍋的兩根烤腸之後,之前和老方的不愉快早已不知何時拋到九霄雲外,於是我邊走邊向大壯講述起剛剛發現的小冊子。
「什...什麼?!隨...隨園寶藏?阿隨你都在逗我吧?」不知道是因為烤腸太燙還是太過吃驚的緣故,大壯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我騙你幹啥。」說完我把小冊子從衣服內兜裡給掏了出來。之前在書庫光線較暗,小冊子放在陽光下呈現出極富年代感的深紅色,讓人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千萬人手持紅寶書的年代。
「你自己看看吧。」說完,我把小冊子遞給了大壯,腦海裡又突然浮想起謝與義在小冊子裡最後寫下的那串數字。
「老闆,還是老樣子,兩碗微辣的宜賓燃面哈。」現在正值飯點,十平不到的燃麵館裡擠滿了來自附近的學生和白領們。老闆用他那極具特色的四川方言和我們倆打了個招呼,手頭上的功夫卻一刻沒慢下來,好不容易等前面的一對食客吃完,我和大壯才得以在燃麵館的一角找到位置坐下來。
「阿隨,這上面寫的東西要是真的,要是謝與義還留下了什麼值錢的寶貝藏了起來,咱倆就得發了啊!」大壯興奮地壓低著聲音朝我說道。「要是有了錢,我要把德基廣場最貴的自助餐都吃上一遍!」
我白了大壯一眼。你這低音炮全麵館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啊。
且不說謝與義當初留下的玉佩真假與否,就算真留了下來,這都過去了幾十年的時間,這麼長時間難道就沒人發現他藏下來的東西?可是懷揣著對謝與義日記遺失內容的好奇,想要知曉這個隨園寶藏故事的前前後後的衝動,使我不禁升起了探索遺失日記和尋找玉佩的念頭。
「這日記本應該是真的。你看,內頁的紙張可以明顯看出泛黃的跡象,書寫的文字油墨滲透在紙張裡邊稍稍的暈開,怎麼說都有些年頭了。」我指了指大壯正翻看的那一面日記。
「那謝與義留下的玉佩十有八九也是真的了?袁枚我記得他是在乾隆十三年的時候入手的隨園,離現在怎麼說也快三百年了吧,木匣裡邊裝的要真是隋赫德留下的東西,那就是幾百年的古董啊!」
「你們的面來咯,麵湯和小菜在那邊哈。」老闆麻溜地端上了兩碗燃面,朝大壯咧開嘴笑了笑,奈何某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可惜了老闆的一片熱情。
「沒錯,玉佩肯定是有些年頭了。咱倆要是想找到玉佩,我覺得這線索就在那串數字上邊...啊好辣!」一股灼燒般的辣感在我嘴裡瞬間爆開,老闆是又端錯麵條了?!
8-84265背後隱藏的或許就是謝與義私藏玉佩的下落,要是能破解出數字所代表的含義,就能找到玉佩的所在,可是這串數字能代表些什麼呢?
「難不成是宿舍?阿隨,你看,這個8或許代表的就是咱們八舍。後面的84265就是某個人的床號!我真聰明!」大壯像是迷航的水手突然看到了燈塔,興奮地朝我說道。
拜託,要是玉佩藏在宿舍裡邊,人來人往都幾十年過去了。謝與義前邊日記裡還說要放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後腳就把它藏在了宿舍裡,要真是這智商,能考上大學跟隨唐老學習嘛!
「宿舍還是不太可能,人員流動性也太大了。也許是某個老師的編號?不對,交給某個老師的話那和交給學院也沒什麼兩樣,藏在某個地方和交給某個人還是有明顯區別的。」我原本猜想編號是指代某位老師,仔細一想也沒有這種可能。
「那還能是什麼啊?要是謝與義把玉佩藏了起來,肯定是隨園裡的某個地方對吧。既然是藏在隨園裡的某一處,咱們可以從謝與義可能經常出入的幾個主要場所來分析,他最有可能把玉佩藏在什麼地方!」大壯思索了片刻,給我們的突破找出了一個新的方向。
沒錯,謝與義當時在情急之下,註定不可能將玉佩藏到很遠的地方,所以玉佩有很大的概率是藏在了隨園的某一個角落,只要能找到當時謝與義出入的幾個主要場所,尋找能夠與那串數字特徵契合之處,或許就能找到玉佩所在。
「大壯,你這燃面還是沒有白吃啊!我覺得你這個思路沒有問題,那目前問題就是咱們得找找當時謝與義出入的主要場所是哪幾個地方呢?」我不得不承認,大壯有時候思考起來還是有那麼點東西的。
雖然現在是2020年,可要想找到四十年前謝與義的行動軌跡也並非易事,可有了線索總比之前沒有方向要好,想到這似乎食慾也變得好了起來,碗裡的燃面看起來也更香了。
落日的餘暉灑在寫有山陰路名稱的站臺上,馬路一側的居民樓帶有些許歲月斑駁的痕跡,望向對面能清楚看到隨園校區後勤公司的車棚,三三兩兩的自行車整齊地停在了車棚下,過往的同學們行色匆匆,神情淡漠。
我突然好奇了起來,四十年前隨園的這一角是什麼樣子呢?也許當時謝與義和振國正夾著課本聊著天,打著趣,正往中大樓走去,也許那會兒這裡並不是一個車棚,可能有位老師傅倚著一輛推車賣力地吆喝著,車膛裡柴火正旺,一隻只香氣四溢的餛飩在鍋裡自由地翻轉,一句「啊要辣油啊?」勾起食客對美味的無限遐想。
突然發現自己雖然生活在這座有著「東方最美明珠」之稱的校園裡,但對她的了解卻止於一位位文壇大家,有限於幾幢老建築的名稱。
回顧隨園悠久人文歷史,正如抬頭仰望星空,最先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散發著耀眼光芒的星辰,如唐圭璋、孫望、段熙仲、徐復等等,諸多學術大師深耕於隨園,形成了深博厚重的學術底蘊和嚴謹樸實的治學傳統,影響著一代代南師學子,在各自研究領域留下無數珍貴的精神財富,使每一位南師學子為之驕傲和自豪。
但在這片星空中,除去那些耀眼奪目的星辰外,更多的是一位位默默無聞、無私奉獻的南師人。他們是行走在隨園中的男男女女,或老或少。他也許是一名老師,踐行著「學高為師,身正為範」的格言,將師範教育的理念傳遞給每一位同學;他也許是一名學生,刻苦學習,踐行著「正德厚生,篤學敏行」的校訓,為國家、為人民的奉獻中彰顯南師學子本色。
許許多多平凡的人用自己平凡的舉動造就了那個不平凡的時代。
隨後的日子過得很快,期末時需要撰寫幾篇論文,翻閱相關資料往往就能花費上大半天的時間,常常乘著朝陽踏進圖書館,邁出圖書館時已落日餘暉漫天,日子就在這樣不緊不慢的節奏中流逝。忙碌的期末生活使我和大壯分身乏術,謝與義的日記一事也被我們下意識地忘在了腦後,再想起時也真是機緣巧合...
「阿隨啊,學院資料室那邊需要幾位同學參與圖書整理,我看你們最近期末也忙得差不多了,招呼幾位同學一起過去聯繫資料室的張翔老師哈,辛苦。」點開導師剛剛發來的語音,剛結束期末論文正準備喘口氣的我知道,這是又被安排上了。
「大壯,走走走,帶你去瀏覽一下咱們院的知識寶庫!」在這麼珍貴的機會面前,我當然不能忘記我的好兄弟大壯。書山文海樂趣無窮,定然要與至交好友同行,方能體會個中趣味吶。
「阿隨你又打什麼主意啊,啥知識寶庫,我看你表情怎麼感覺你沒安好心呢?」阿隨半信半疑的打量著我,我連忙擠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
「怎麼會呢?我可是聽說咱們學院資料室開了,裡面有不少文學經典、大師著作,保證都是你喜歡看的書!」我連忙補充了一句。
在我的再三忽悠,哦不,是誠摯邀請下,大壯和我一同前來資料室。
文學院資料室位於隨園校區的中大樓內,前身便是南師大中文系資料室,資料室內藏書豐富,藏書以文、史、哲類圖書為主。2017年,正值中大樓翻新,需在原有建築基礎上對中大樓內部進行修繕和翻新,使其在保留原有建築外貌的基礎上,更換一批新的教學和辦公設備以推進現代化。因翻修需要,資料室內的圖書當時都打包放在了離中大樓不遠處的南大樓中。
去年九月,中大樓結束翻新重新投入使用,資料室也亟待重啟,便需要將之前的圖書搬回資料室後重新上架。此次導師安排我們過來參與圖書整理,正是從事圖書的篩選和整理工作。
拉著不情不願的大壯來到中大樓前,可以看到翻新過後的中大樓黃牆紅瓦,氣派非凡,似乎仍然可以窺出當年的模樣。走進資料室,十幾排高大的書架出現在我和大壯的跟前,左側還有幾排稍矮些的書架,內裡整齊的擺放著《冊府元龜》、《元史》等書。越往右側走,書架則慢慢變得空了起來,只零零散散的放著幾本書。
資料室門口附件堆滿了尚未拆開的紙箱子,從門口一路堆到了書架與書架之間的過道上,可想而知,資料室的藏書並不在少數。箱子上用黑色的油性筆標註了各自的序號,想必應該是用來做區分紙箱的標記。
「老師您好!請問是張翔老師嗎?我們是武老師安排過來參加圖書整理的。」資料室辦公室裡只見一個忙碌的身影正在倒騰書櫃,書櫃旁也堆滿了圖書。我試探性的朝這個身影大聲地打了個招呼。
書櫃前的身影這才從圖書堆裡站了起來,原來是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透露出濃濃的書卷氣息。聽到我的詢問之後,轉頭朝我和大壯露出了笑容。
「是的是的,我是張翔,這位同學你好啊!歡迎來到咱們文學院資料室哈!最近資料室剛開始準備整理圖書上架,所以看起來有些亂,習慣習慣就好!」張老師說完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可以明顯地看到他笑起來時眼角的皺紋也跟著彎了起來,給人一種十分淳樸的感覺。
「老師您好!我們倆都是武老師的學生,您叫我阿隨就行,這是我同學大壯。大壯,來...」我正想讓大壯和老師打個招呼,轉頭看去,剛剛還站在我旁邊的大壯這兒人影又不見了。
「大壯!大壯!」我朝資料室的另一側喊了兩聲。「老師您別生氣哈,我這朋友肯定是看到什麼感興趣的書了,這會兒準沉迷書海呢。」
「沒事兒,正好我帶你往資料室裡面轉一圈,了解一下咱們資料室的布局。」張老師朝我笑了笑,便開始帶著我往資料室裡面走去。
「阿隨你看啊,這邊一共有12排大書架。從我腳下往另一頭走,咱們到時候都得按照圖書的序列號來放書。這頭兩排先放文科基地的書,然後這兩排放古籍研究所的書,再往裡面走就放咱們學院各位老教授的書,最後就放...哎,這個小夥子就是大壯吧?」
正跟著張老師身後聽他講述資料室的布局,突然看到大壯站在一排書架後面,同旁邊的女生正小聲說著話,滿臉笑容大壯的嘴角都要咧開到腦勺後面去了。這個大壯,我說人怎麼不見了!敢情是這裡和妹子聊天來了?
「哎哎哎老師您好!我就是看到這本書講的有意思,看的一下子入迷忘記和您打招呼了!真抱歉!」大壯趕緊把手上拿著的書合了起來,一臉誠懇地望著張老師。旁邊的女生正捂著嘴笑呢。
「哈哈哈,沒事,咱們資料室可是好地方,書中都是黃金屋!阿隨,大壯,我給你們倆介紹一下,這是資料室的助管婷婷,她也是你們一年級的研究生哈,你們可以互相認識一下。」
「你們好呀!我是婷婷,來自出版專業!」一陣好聽的像黃鸝鳥般的清脆嗓音從大壯身後傳來,我這才看清楚女生的模樣。一頭烏黑的長髮下是一副精緻的五官,戴著一副金絲邊框眼鏡,笑起來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個子沒有很高,但卻有著一股特殊的氣質。
「你們三個互相認識過就好!以後資料室的圖書整理工作就靠大家了!」張老師又露出了標誌性的笑容。
第三章 隨園「對話」
資料室的生活竟是格外的忙碌且「悠閒」,雖然每天都有許多圖書需要進行篩選、登記再上架,但每天與圖書作伴的生活顯得特別令人舒服,尤其待整理的圖書大都是上世紀的圖書,泛黃的紙頁摸起來略微有些粗糙,卻給人感覺仿佛正在與幾十年前的讀者進行對話。
前幾日都是整理外國文學和現當代文學,一個個耶夫斯基看久了直叫人眼花,幸好有大壯不時在一旁插科打諢,才讓圖書整理的生活變得更加有趣起來。婷婷時常驚嘆於書籍封面裝幀設計的美麗,遇到有著好看花紋的封面便能讓她開心至極,驚嘆連連,時常恨不得360度的把封面都拍個遍。張老師則是每日早晨給大家安排當天的工作任務,接著便進了辦公室鑽研起古籍來,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日子雖然過得不緊不慢,但也是十分充實了。
「阿隨,前幾天整理文學類書籍整理的都差不多了。待會工人師傅會搬一批書過來,接下來幾天,你們接著把書籍都篩選登記一下,最後一齊上架了哈。」張老師一邊看著手裡的古籍一邊和我說道,說話時抬頭看了我一眼,說完又趕緊把頭低了下去,眼神裡滿是遨遊書海的愉悅和滿足。
陪著工人師傅把紙箱整齊地碼在牆邊,這一批的箱子上都無一例外的寫著古籍所三個大字,想必這些就是古籍研究所的贈書了吧。招呼大壯拖了一箱書到了工作桌旁,將紙箱裡的書都給放在了桌面上。
「大壯你看,這要是給婷婷看到又要驚嘆連連,愛不釋手,認真拍下來咯。」我隨手拿起書堆上的一本書,書名是《植物名實圖考》,封面的中間是一個矩形區域,裡面詳細地記有書名、作者名以及發行商商務印書館的名字,矩形之外則填充滿了規整的花紋圖案,整體呈現出一種對稱之美,令人真有些愛不釋手。
翻開扉頁,正粘著一張借書記錄卡,裡面記錄著書名、館藏序列號以及前幾任借書人的信息,正當我準備合上的時候,序列號讓我有了一絲熟悉的感覺:17-74185。
我將記錄卡遞給旁邊的大壯,「大壯,你快看看,我怎麼看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啊。」大壯減緩了對手裡雞腿的咀嚼進食動作,拿起記錄卡仔細看了起來。「阿隨,我也覺得有點眼熟,讓我想想。」看著大壯吃雞腿的動作,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宜賓燃面。
「謝與義的日記本!」我和大壯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句話。
怪不得看起來這麼眼熟,謝與義在日記本最後一面寫下的數字,正和記錄卡上這串數字的組成方式十分相似,或許,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當時我們猜想過這串數字代表著的是宿舍號,是教師編號,原來這代表的是書籍的館藏序列號!8-84265指向的肯定也是某本書,如果能夠找到那本書,或許就能找到謝與義所藏玉佩,甚至解開被撕掉的幾頁日記背後的密碼!
本有些疲憊的身體仿佛突然被打了雞血一般,沒想到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在資料室整理書籍,竟然無意中找到了解開謝與義日記中所藏秘密的線索。
「大壯,趕緊找找編號是古籍所8的箱子!」這批紙箱的表面不僅寫了古籍所的名字,每隻箱子還另外寫了一個數字,剛剛拿出《植物名實圖考》的紙箱上就寫著「古籍所17」的字樣。
「好嘞!」
沒花太久的功夫,我們倆就在牆邊的紙箱裡找到了寫有「古籍所8」的紙箱,只是「8」系列的圖書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只有一個箱子,而且足足有7、8個箱子之多。
「大壯,咱倆加把勁,今天把84265給找到啊!」
「行,今天晚上我想吃瓦香雞!」大壯衝著我憨厚的笑了笑。
「沒問題,今天晚上請你吃大份的瓦香雞,兩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別提是大壯了。大壯聽完之後,眼裡仿佛放出了像狼一樣的綠光。
《白香詞譜》,8-74123
《民國快覽》,8-85231
《三十家詩鈔》,8-5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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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著五箱書都被我們倆給翻過去了,心頭隱隱升起一層擔心:該不會這些紙箱裡沒有84265吧...
正當大壯也有些灰心的時候,箱底出現了幾本封面類似的書籍,書名是《敬業堂詩集》的集一到集六,我隨便拿起了一本集四,熟練地查看起了序列號:8-84264。
突然有一種正在坐大擺錘時,從最低點坐到了最高點帶來的巨大眩暈感衝擊到了我,讓人產生了一絲不真實的感覺。
8-84265,我終於找到你了。彎下腰,拿起《敬業堂詩集》的集三,緩慢地翻開扉頁,8-84265的館藏序列號赫然在目,歷史借閱人一欄中,79級古代文學謝與義一行小字出現在了最下方,後面的借閱時間寫的是1979年的12月26日...
陽光透過層層枝椏,中大樓門前兩顆桂花樹又到了花期,空氣中瀰漫著令人沉醉的桂花香氣。不遠處的雕像一如唐老當年挺拔,老一輩的治學態度影響著一代代的文院學子。
阿隨看著手中的信紙久久不能忘懷,原來隨園寶藏其實就在自己的身邊。
放眼望去,春天的隨園,萬物復甦,各式各樣的花朵開滿了枝頭,100號樓前草木正欣榮;夏天的隨園清新涼爽,一顆顆高大的喬木鬱鬱蔥蔥,為隨園的學子送來陣陣涼意;秋天的隨園,銀杏披上了金黃的外衣,引得無數遊人流連忘返;冬天的隨園,白雪覆蓋,讓人得以一窺百年前「金陵」風採。
「與義,見信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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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幼時家貧,便深知不義之財,豈敢收入囊中。那日我們一同將木匣取出,你說想要略作研究,我欣然同意。但數日過去,木匣中的藏品卻不時被你不小心『遺失』一二,從那時起,我就是知道原委並非你說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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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木匣交給學院,交給政府是最好的選擇,也唯有這樣才能遏制住你心中的貪念。若私自變賣木匣藏品,他日東窗事發,又豈能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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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常說,隨園滿目望去皆是寶藏,寶藏又豈只在這一方小小木匣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