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白居易的生平史料和詩歌創作,眼睛突然一亮,欣喜地發現,唐代大名鼎鼎的詩人白居易也曾幾次到過汴州,並留有詩作。想到在他之前的盛唐時期,李白、杜甫和高適三人,一起來到汴州懷古憑弔、飲酒賦詩的佳話,心裡頓時有一種欣慰之感:大唐三位傑出的詩人李白、杜甫、白居易,到底沒有辜負汴州這座歷史文化名城啊。不僅如此,白居易來汴州,其中還有一次是與大詩人劉禹錫同行,劉禹錫也在汴州留有詩作。閱讀史料,賞其詩作,在得到幾分滿足的同時,作為開封人,也實在感到自己有點孤陋寡聞。
白居易、劉禹錫
與汴州的交集
大唐一朝,除汴州籍詩人外,還有很多官居汴州、客居汴州的詩人,如果要列名單,那能列出長長一串來。白居易和劉禹錫均屬於客居汴州的詩人,因為是客居,所以他們在汴州的時間均不長。
白居易(公元772年~公元846年),字樂天,號香山居士,出生於河南新鄭。德宗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及進士第。其詩歌因強調通俗性、寫實性而在中國詩歌史上佔有重要地位。在詩壇上,繼韓孟詩派後,以他和元稹為代表的元白詩派崛起,故與元稹世稱「元白」;又因為與劉禹錫多有詩歌唱和,兩人在中唐詩壇的地位大體相當,故人們並稱他們「劉白」。
劉禹錫(公元772年~公元842年),字夢得,河南洛陽人,德宗貞元九年(公元793年)進士,哲學家、文學家。他性格剛毅、高傲自負、倔強不屈,頗有豪猛之氣,一生飽受政治磨難和貶謫之苦。其詩作根植於現實,站在時代的高度,既有哲人的睿智,又有詩人的摯情,極富藝術張力,故有「詩豪」之稱。
白居易和劉禹錫與汴州發生交集的過程是這樣的。
白居易的青少年時代,除在出生地新鄭生活和接受外祖母、母親的教育外,長大後還跟著為官的父親到過徐州。後為避難,又到過越中(今浙江紹興),在江浙一帶漂泊,可謂一個江南遊子。他生性聰穎,讀書刻苦。為實現「兼濟天下「的抱負,年輕的白居易滿懷希望,從江南來到了長安,拜見這裡的京師名流,想得到指教和名譽。雖然詩作也得到了讚許,但一介清貧書生的他,是不可能謀得什麼職位的。他大病一場,接到父親的來信後就離開了長安,回到安徽符離(今宿州)母親那裡,繼續刻苦攻讀。這期間,他路過汴州。史書中沒有他在這裡停留的時間、交往和作詩的記載。白居易此時在汴州沒有親朋,自己又僅僅是一介清貧書生,所以除了路過,他在汴州客居、遊賞的可能性不大。他在後來的詩作中對路過汴州有回憶和感慨,詳見下文。
穆宗長慶四年(公元824年),已經53歲的白居易離任杭州刺史,奉召自杭州回洛陽,在這裡,有一個太子左庶子的職位等著他。回來的路上,他經過汴州,留有詩作《汴河路有感》。至於與友人有沒有詩歌唱和,歷史也沒有記載。
敬宗寶曆元年(公元825年),54歲的白居易又被朝廷任命為蘇州刺史。他從東都洛陽家中出發赴任,沿洛水乘船東行,經運河到達汴州,在這裡受到時任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令狐楚的熱情接待,稍作停留。留有詩作《奉和汴州令狐令公二十二韻》。
寶曆二年(公元826年),在蘇州刺史任上的白居易因病請假,期滿後去職,攜妻女回洛陽家中。事情湊巧,此時白居易的好友、時任和州(今安徽和縣)刺史的劉禹錫也奉召卸任,返回洛陽。他們倆在揚州相遇後,一起遊揚州、楚州(今江蘇淮安),隨後一路同行,經徐州、宋州(今河南商丘)、汴州向洛陽進發。次年到汴州,他們同樣受到令狐楚的熱情接待,並有詩歌唱和。白居易有詩作《早春同劉郎中寄宣武令狐相公》,劉禹錫作酬謝詩《令狐相公俯贈篇章斐然仰謝》。停留幾日後,二人離汴赴洛,令狐楚以詩相贈,劉禹錫作《酬令狐相公贈別》一詩酬答。這是劉禹錫第一次客居汴州。
劉禹錫第二次到汴州是在文宗大和五年(公元831年)。這一年,劉禹錫在朝政中受到排擠,調任蘇州刺史。60歲的他從長安出發赴任,途中再次經過汴州,有詩歌《途次大梁雪中奉天平令狐相公書問兼示新什思曩歲從此拜辭形於短篇以申仰謝》。此時好友令狐楚已不在汴州任職。
大和八年(公元834年),劉禹錫奉命又由蘇州刺史調任汝州刺史,赴任途中再次經過汴州,與時任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的李程相會。劉禹錫作《將赴汝州途出浚下留辭李相公》。這是劉禹錫第三次到汴州。
白居易、劉禹錫
在汴州的詩歌
先看看白居易的《汴河路有感》。詩曰:「三十年前路,孤舟重往還。繞身新眷屬,舉目舊鄉關。事去唯留水,人非但見山。啼襟與愁鬢,此日兩成斑。」
詩作起句告訴我們,白居易年輕時經過汴州,而今時光一晃過去了30年。已過知天命之年的他,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物是人非,不禁百感交集。此刻他的心裡有幾許落寞,也許還有幾許傷感與無奈。
令狐楚於長慶四年(公元824年)至大和二年(公元828年)任汴州刺史。據《舊唐書》載,令狐楚到汴州後,「以仁惠為治」「軍民鹹悅」。他也是一位詩人,白居易的老朋友。白居易到汴州後,「奉陪遊宴,凡經五日」,與令狐楚有詩歌唱和。白居易的長詩《奉和汴州令狐令公二十二韻》,讚頌令狐楚治軍有方、禮賢下士、勤政廉潔,汴州城得到大治的昇平景象。其中寫道:
「心因好善樂,貌為禮賢謙。俗阜知敦勸,民安見察廉。仁風扇道路,陰雨膏閭閻。文律操將柄,兵機釣得鈐。碧幢油葉葉,紅旆火襜襜。景象春加麗,威容曉助嚴。」
白居易詩作《早春同劉郎中寄宣武令狐相公》,回顧去年他和劉禹錫陪伴令狐楚飲酒賦詩、論文唱和的歡娛情景,詩作明白如話、平易淺唱,這正是白詩的語言特色。詩曰:
「梁園不到一年強,遙想清吟對綠觴。更有何人能飲酌,新添幾卷好篇章?馬頭拂柳時回轡,豹尾穿花暫亞槍。誰引相公開口笑,不逢白監與劉郎。」
劉禹錫酬謝令狐楚的詩歌《令狐相公俯贈篇章斐然仰謝》,寫故友重逢後的歡愉之情,詩風平白曉暢。詩曰:
「鄂渚臨流別,梁園衝雪來。旅愁隨凍釋,歡意待花開。城曉烏頻起,池春雁欲回。飲和心自醉,何必管弦催。」
在汴州不幾日,劉禹錫要離開這裡赴洛陽,令狐楚以詩贈別,劉禹錫酬答。詩歌《酬令狐相公贈別》曰:
「越聲長苦有誰聞,老向湘山與楚雲。海嶠新辭永嘉守,夷門重見信陵君。田園松菊今迷路,霄漢鴛鴻久絕群。幸遇甘泉尚詞賦,不知何客薦雄文。」
劉禹錫官居異鄉多年,此前已先後在遠州、連州、夔州、和州任刺史,而今回到河南,他思鄉是那麼心切,見到好友令狐楚又是那麼高興。詩歌結句,劉禹錫希望這位官位高升的好友能夠舉薦自己再為朝廷效力。令狐楚治政有方,此前已入朝拜相,所以劉禹錫在詩中才有這個想法。
大和元年(公元827年),劉禹錫回到了洛陽,在這裡,他與白居易又見面了。兩人想到在汴州時令狐楚的熱情接待,不禁作詩遙寄。此是後話不提。
劉禹錫在汴州的詩作《途次大梁雪中奉天平令狐相公書問兼示新什思曩歲從此拜辭形於短篇以申仰謝》,是作者接到令狐楚的書信後回復好友的。詩作回憶此前與令狐楚的分別,而今回到汴州,卻是孤零零一人,欣慰的是得到了令狐楚的新作,眉頭才有舒展。詩曰:
「遠守宦情薄,故人書信來。共曾花下別,今獨雪中回。紙尾得新什,眉頭還暫開。此時同雁鶩,池上一徘徊。」
劉禹錫的詩歌意境優美、語言清新、韻律自然。通過上述在汴詩作,我們不難品味出這個特色。
李程是唐朝宗室,官至宰相,大和七年至大和九年任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與劉禹錫是舊相識。所以,這次兩人在汴州相見,劉禹錫在詩作《將赴汝州途出浚下留辭李相公》中先是感慨,與李程初次見面至今已經40年,在鄂州分別也有14年,雖然物是人非,但友誼就像松柏一樣經得起考驗。作者接著回顧兩人一起在朝廷任職的時光,感嘆時光荏苒,物是人非。然後寫到眼下的汴州:雖然屢遭兵亂,但經過鐵腕手段治理,汴州仍通達四海。人生坎坷,一言難盡,但都已成為過眼雲煙,只有我們可貴的情誼都在這笑談中。我們在垂老之年能夠相見,這是人間最深厚的情誼。等我們都功成名就之後,我願和你歸隱,一起做鄰居。詩曰:
「長安舊遊四十載,鄂渚一別十四年。後來富貴已零落,歲寒松柏猶依然。初逢貞元尚文主,雲闕天池共翔舞。相看卻數六朝臣,屈指如今無四五。夷門天下之咽喉,昔時往往生瘡疣。聯翩舊相來鎮壓,四海吐納皆通流。久別凡經幾多事,何由說得平生意。千思萬慮盡如空,一笑一言真可貴。世間何事最殷勤,白頭將相逢故人。功成名遂會歸老,請向東山為近鄰。」
白居易與劉禹錫是摯友,兩人政治上志同道合,詩文上互為知音,交情深厚,詩歌唱和最多。他們在汴州創作的詩作雖然不多,但無疑是兩人為官宦遊、客居會友的友好見證,也是大唐時期汴州詩歌的重要組成部分。
劉禹錫死後,白居易悲痛欲絕,寫下《哭劉尚書夢得二首》以示悼念,此處不作贅述。
凌寒 來源 汴梁晚報
編輯 周章龍
編審 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