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奇葩說》、《吐槽大會》、《脫口秀大會》等脫口秀節目的相繼出現將中國脫口秀行業推至閃光燈下。根據10月28日上海國際喜劇節發布的消息:2020年,全國新增脫口秀廠牌數量已近50家。
脫口秀節目作為一種年輕態喜劇文化收穫了廣泛的關注,大批懷揣脫口秀夢想的人湧入脫口秀行業,為行業注入了新鮮血液。
線下開放麥:觀眾比演員更重要
「我有個四歲的女兒,她出生的時候我心情是十分複雜的。很多人看到她第一眼就會說,哇這個女兒99.9%長得像你,我特別開心的就是,不用驗了,肯定是我的;但另一方面也特別痛苦,等到有一天她長大了,有哪個重口味的男人會喜歡長得像我這樣的女人呢?」表演者老潘站在半徑不到兩米的小舞臺上侃侃而談,他既是一名保險公司的經理,也是深圳某脫口秀俱樂部的老闆。
在南山區科技園的某間咖啡廳裡,有個能容納三四十位觀眾的小劇場。這裡每周都會騰出一兩個晚上,為本地一個脫口秀俱樂部提供表演的時間。在這個俱樂部中,有來自各行各業的脫口秀愛好者:肛腸科醫生、設計師、烤肉店老闆娘,甚至是電視女主持和微博大V。
白天,他們各自在職場上打拼;入夜後,他們褪去身上的職業光環,和素未謀面的人擠在一間小屋裡,分享著各自的人生故事。他們中有脫口秀新人,也有已經講了好幾年的「老油條」。在一些明顯講「垮」了的片段後,臺下還是會傳來一兩把突出而洪亮的笑聲。「演員最需要的就是觀眾的笑,觀眾笑得越開心,演員就越自信,觀眾比演員更重要!」場下的一位觀眾小謝說。小謝因為脫口秀大會才萌生了自己也要站在臺上的想法,而他的個人首秀就在兩周前。
隨著《脫口秀大會》這檔綜藝節目的爆紅,越來越多人對這種表演形式產生濃厚的興趣。
面對網絡節目和線下面對面兩種觀看渠道,有的觀眾表示更喜歡看網絡節目上演員們流暢而優質的段子表演;同時也有人表示更喜歡線下面對面的方式。
從事建築行業的李先生從大學時期就開始關注脫口秀節目,是《今晚80後脫口秀》節目的忠實粉絲。李先生更喜歡線下開放麥,他認為線上的節目最終呈現出來的是演員經過反覆排練的內容,片段都經過一些刪減處理,「我覺得脫口秀就應該是偶爾有NG冷場,像在跟一個陌生朋友打交道一 樣,偶爾會有停頓。」
「只是開個玩笑,只是為了掙錢」
自嘲,是脫口秀演員常用的手段。
部分觀眾認為,演員的自我消費,或多或少會造成一些心理上的負面影響。傳播學院的欣淇同學提到:「演員們自嘲個人生活不易或是吐槽一些不好的社會現象時, 儘管是以一種輕鬆的方式述說,但細思之下還是挺可悲的。」但脫口秀演員小強卻認為:「冒犯自己是最好的,不用冒犯他人。」使用自嘲並不會帶來心理上的壓力和負擔,有些演員的表演習慣就是從自我嘲諷開始講段子,這也是一種創作理念, 「只是開個玩笑,只是為了掙錢。」小強如是說。
脫口秀女演員阿昕正在調侃自己打麻藥的經歷
在脫口秀行業中,演員面臨著的還有來自現實的經濟壓力。其實在《脫口秀大會》節目播出之前,脫口秀行業一直在夾縫中求生存。儘管節目播出之後,有更多的人願意接觸線下脫口秀,但大部分脫口秀表演者的收入依舊較低。
脫口秀演員何廣智接受鏡像娛樂的採訪時曾透露,《脫口秀大會》播出後,能力較好的演員一個月收入能到8k-10k左右,但這僅是頭部脫口秀演員的市場待遇,大多數腰尾部從業者,依然是「3000元工資條持有者」。在生活成本極高的深圳,想要完全依靠脫口秀養活自己依舊是不現實的。「脫口秀演員一個月能賺到五六千已經算很不錯了。」小強苦笑,「很多人都放棄了。有個人講的挺好,講了九年都放棄了,就是因為不掙錢。」
脫口秀無法成為全職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當熱愛成為了經濟支柱,熱愛就變得不純粹了。」俱樂部老闆老潘攤著手說。他認為用興趣愛好去掙錢,這很難也很扭曲,全職脫口秀演員在全國來看也並不多,「別人要你幹嘛你就幹嘛,違背自己初衷嘛,不好笑就不好笑,一直講就好了。」每周講脫口秀現在已經成為了老潘的一種生活方式,他一邊在保險公司上班掙錢,一邊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脫口秀,是他宣洩壓力的途徑,同時也是一種精神寄託。
對抗現實的縮影
觀眾的開懷大笑,是對一場脫口秀的最好反饋。
「真實,他們的素材都源於生活。」當問及脫口秀的亮點時,觀眾小謝回答道。誠然,脫口秀能引起人們的共鳴,離不開自身的真實性——辛辣又無奈,普遍且平凡。加班、催婚、詐騙、戀愛……生活中所有不順心的事情都可以變成絕妙的脫口秀笑點——儘管事件本身是如此的不幸與糟心。
脫口秀演員們在「痛點」中尋找「笑點」,這種轉換實質上是矛盾且分裂的。但同學小黃認為:「演員們選擇自嘲,對他們而言是一種自我調節心態的方式。」正如李誕說的:「喜劇不是殘酷的,生活是殘酷的。喜劇只不過是幫你展示這種殘酷,甚至可以化解一部分。」
脫口秀在國內的流行與「喪文化」也有著聯繫。
在個體難以獨自對抗孤獨感、渺小感和空虛感的時代背景下,脫口秀演員們通過自嘲來「解圍」,這似乎是一種有效的解決途徑。一方面,段子中的「喪感」 被附加了更激烈的情緒,一定程度上衝擊了心理學家艾瑞克·弗洛姆提出的社會精神病現象——「慢性無趣」,讓負面情緒在自我調侃中得到一定的宣洩;另一方面, 脫口秀演員在表演中獲得觀眾的認可,觀眾也能找到歸屬感與認同感,由此雙方「喪感」能得到相互寬慰。小黃表示:「有些段子正好戳中了我的共鳴點,挺驚喜也挺寬慰的。」
脫口秀的黑色幽默,講述著多數平凡人生活的「大雜燴」式故事。在脫口秀演員的表演裡,這些承載著現實社會問題的調侃,更包含了他們主動對抗現實生活的叛逆與勇氣。通過自嘲調侃、對自己的「汙名化」,脫口秀演員們與自己的生活握手言和,也成為平凡人對抗現實的縮影。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