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電影生活在一起第163天
2017年5月14日星期日
片名：亂雲（1967），成瀨巳喜男
南京，家
看完《亂雲》，心裡有一種遺憾。雖然沒有《浮雲》之後的悲愴感。但是這種遺憾在時間當中仿佛無垠。作為觀眾，也許因為它是成瀨導演的遺作，才將這種遺憾當作永遠不會結束的罷。
在影片的當中，加山雄三和司葉子扮演的男女主人公，結伴划船來到湖心，忽然有片雲飄來，投下了陰影，然後下起大雨來。電影於是叫做《亂雲》。這兩個字、這個場景，是對他們人生的遭遇。
影片的故事裡面只有一段不可能的感情。由美子的丈夫死於車禍，摧毀了她平靜美好的未來。肇事者三島也因此失去了戀人和前途，被調離東京，來到偏遠的青森。他雖被判定無罪，但因內疚而自願給予對方賠償，卻被由美子拒絕。由美子因為失去了生活來源，也只能回到家鄉青森，在姐姐的旅館謀生。於是，這兩個被生活拋棄的人，得以在青森重遇。
倘若不理解人生當中真正的痛苦與寂寞的話，大概是無法理解他們之間是如何產生情愫的吧。或者說，如果成瀨不是一個謙卑而落寞的虛無主義者的話，也不能將這段感情拍得如此真實。
當原有的生活猛然向自己背過身去，又不得不掙扎著活下去的時候，過去的悲情和怨恨反倒把兩個不可能的人親密起來。三島在青森過著孤寂的日子，當他在這裡見到由美子時忍不住說，「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你就像看見了親人。」但是兩人雖然萌生依戀，但畢竟是「心口帶著創痛」在一起，最終由美子還是拒絕跟隨三島去遙遠的巴基斯坦。
《亂雲》真是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特寫精準、動作利落。鏡頭沒有多餘的時間，速度雖說是中等而緩慢的，但沒有任何冗長的感覺。畫面也沒有多餘的色彩，都是灰綠色的憂鬱調子。司葉子衣服剪裁得當，妝容整齊，也沒有任何多餘配飾。甚至連情緒也沒有一絲多餘的，沒有多餘的歡愉、也沒有多餘的痛苦，也沒有一句話說得重。正是這種簡約，連情慾也變得非常純粹。成瀨真是乾淨得讓人傷感。
成瀨導演在世上所留下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女人緩步走過、獨自面對一片湖水。比任何人的預想還要短促，沒有做出任何渲染，哀而不傷。我們明確可以感知到，這個女人「渴望著她所不可及的」，然而就像世上所有超出命運的憧憬，如此短暫。
這篇文章也繼續寫得短短的，不加多餘的話了。而說到看完《亂雲》之後心裡的遺憾，就是感覺應該把成瀨巳喜男的電影繼續看下去。幾乎每次看成瀨都是這樣，他那種抑鬱又溫柔的氣質，簡直讓人有癮。只要你曾被溫柔充滿，但所愛卻無可依託。
昨天抄俳句數首。今天也抄自己的一首。獻給成瀨。
雨裡有青草的味道
有人收割雲朵
除了自己，玻璃窗裡還有別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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