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pid and Psyche
幾乎所有古典主義畫師都描摹過這兩個場景:
普緒刻執燈偷照驗夫郎,丘比特一怒飛天棄嬌妻。
跟男人尋歡作樂,居然不避諱兒子,還任其在陽臺之上嬉戲觀看,誰都不嫌尷尬。這種母親,這種家教!有些畫中的場景像韋春芳接客,韋小寶在旁耍笑。
(大衛的色彩很受詬病,批評家說他那只是上色不是色彩。這副就比較明顯,華麗歸華麗,顏色各鬧各的,並不怎麼協調,像高級點的填色遊戲。)
Louis David,Mars es desarmado por Venus 丘比特倒是好孝順兒子。
拉斐爾前派沃特豪斯,他的普緒克跟他筆下別的美人長相氣質都差不多,目光像夢遊似的朦朧,臉龐有種雨後玫瑰似的,怯生生的、甜柔的美。
Waterhouse,Psyche Entering Cupids Garden
雷頓也曾是拉斐爾前派一員。風格甜俗,其媚在骨,古希臘式直線與橫線的構圖,宮廷畫師的趣味。
Frederic Lord Leighton,The Bath of Psyche,1890
愛德華波因特。少女特有的、嫻雅的怔忡,像是在看又像沒在看,像是神遊天外,又像什麼都沒在想,作為普緒克象徵物的蝴蝶,出現得尚算自然。
Edward Poynter, Psyche in the temple of love,1882
Pierre Paul Proud'hon,Psyche Carried off by the Zephyrs,1808
大衛這張就略顯平庸。
Jacques-Louis David,Psyché abandonnée
雕塑。卡諾瓦的普緒克。他除了那尊最著名的雙人雕,這尊單人也很美。
以及:
James Pradier,psyche,1825
拉斐爾前派的愛德華伯恩瓊斯。普緒刻被送往嫁給妖怪大蛇的路上,送嫁像送葬一樣。典型的肌無力形態,少女們都平胸,無肉慾氣息,體現超脫的精神氛圍。
Burne Jones,The Wedding of Psyche,1895
普緒克向姐姐炫耀丈夫給她買的禮物,是禍事之根源。可見虛榮害人。
Jean Honore Fragonard,Psyche shows her sisters the presents she has received from Cupid
Fragonard Kauffmann,Amor and Psyche
男主角和女主角單人戲份結束,可以上演對手戲了。表現少年對普緒刻如何鍾情的作品見得不多,這一幅作者是拉斐爾前派的約翰羅丹斯賓塞。神態並不怎麼生動,偏向裝飾性,丘比特腰間圍布的線條尤其生硬。
John Roddam Spencer Stanhope,Cupid and Psyche
Alphonse,Cupid and Psyche Alphonse
這個就好多了,少年迷醉震驚的表情貼切,但色塊比較僵硬。
最完美的一幅當然是《普緒刻第一次獲得愛神的吻》。原畫非常大。不像人間的東西,像一件魔物,愛神翅膀上的絨毛似乎在穿堂風裡微微顫動。它有著令人窒息的溫柔魔力,要把人吸進去似的。有人這麼評論,「普緒刻美麗的眼睛毫無光彩,表現出一種奇異的呆滯」。不是的,其實這時她看不到丘比特,只能帶著認命的戰慄、服從和溫馴,努力去感覺兩片透明嘴唇的溫存碰觸。(這種山野場景,蝴蝶飛在頭頂也自然一點)
Francois Gerard,Cupid and Psyche, 1798
早期表現「那一夜」的作品,如1627年「愛神與普緒刻」,油燈照亮的居然仍是個小男娃,愛情片成了畸戀驚悚片(普緒刻:完蛋了,誘姦未成年人,我這是犯罪啊!!!)此即拘泥傳統形象造成的荒謬。
這種荒謬畫面尚有1644年,Jacob Jordaens,love of cupid and psyche。喬登斯與魯本斯、凡戴克並稱三傑,然而這副作品不敢恭維。這情景是丘比特見到普緒刻一見鍾情?太.太可怕了。哪裡有「love」?一張老臉皮、一身老筋肉的丘比特像歷盡滄桑的侏儒,有心無力又有點厭煩地,盯著睡得四仰八叉的肥腴老妓。魯本斯的仙女也差不多這風格,但深深覺得不適合表現丘比特和普緒刻。凡戴克也畫了這個故事,比喬登斯好多了。
喬登斯還有一幅普緒刻題材。更像嫖客與妓女。
1754年Sir Joshua Reynolds,Cupid and Psyche after conservation。像慈祥的年輕母親,夜裡前來查探寶貝兒子是否踢被子。
Jacob Jordaens,Love of cupid and psyche,1652
1754年Sir Joshua Reynolds,Cupid and Psyche after conservation。像慈祥的年輕母親,夜裡前來查探寶貝兒子是否踢被子。
還有1767年J. Vien的Cupid & Psyche。明晃晃的男性特徵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簡直像蠟筆小新睡了夢想中的大姐姐。又像《白玉老虎》裡的鳳娘和小雷。
J. Vien,Cupid & Psyche, 1767 Corvi Domenico的丘比特,從臉蛋判斷至多小學六年級。
1817年,David和他的學生Picot在同一年選了同一個題材,「他們作此畫時,大衛正因拿破崙的失敗而流亡布魯塞爾,畢哥卻因得羅馬大獎而正留學義大利。二人身處天南地北,但作品竟是如此相近,可見這個主題在當時傳播之廣泛」。大衛這個丘比特長大了些,不過翹起的腳趾和戲謔笑臉仍表現頑皮意味。小心翼翼把女子擱在自己腿上的胳膊拿掉,好像方才雲雨之情只是一場少年人不上心的玩耍。大衛的畫都好,就這張不好(那隻蝴蝶也怪怪的)。
Jacques-Louis David,Cupid and Psyche,1817
François-Édouard Picot,Cupid and Psyche,1817
表現兩人夜中纏綿的雕塑。Picot的作品,同樣表現少女在歡娛後含笑酣睡,帷幕之外晨光熹微,畫面充滿清晨的銀色光亮。丘比特悄悄離塌,伸手去夠弓箭時眼睛卻不看箭筒,還要抓緊時間再回頭看一眼,回眸的動作與普緒刻的臉蛋和姿態呼應。女子的玉臂還橫擱在枕頭上,顯示出方才是緊緊摟抱著愛人入睡,又可想見之前無限的旖旎繾綣。單從這個題材上說,學生勝過老師。
Peter Paul Rubens,Cupid and Psyche
Rodin Auguste,Cupid and Psyche,1905
下面都是「正經」的、「普緒克執燈照出丘比特」的作品——「正經」是說人物是長足了身量的少年,不是女人與嬰孩。(不過有些似乎偏離了原本故事軌跡?)大佬羅丹。
Psyche Enamoured of Cupid
這張其實有點怪怪的,題目是Psyche,不過畫中男女似乎..
Cupid and Psyche by William Etty,1821
Jean-François Lagrenée (1725 -1805) Psyché
這張暫時沒找到更好的版本。作者亦未知。
Gentileschi Orazio這張,神態場景特別煙火氣,就像少年夫妻鬧矛盾。男人的詫異與失望多過憤怒,女人尷尬驚惶,急欲砌辭掩飾。(親愛的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手機簡訊.我不聽我不聽.)
Gentileschi Orazio,Cupid and Psyche
1707年,義大利畫家克列史畢作品。普緒刻丘比特忽然驚醒,受到燈光刺激,下意識地伸手擋光,坐起身退到床角。
這幅似乎是書的插圖。
瓷碟上的裝飾畫。
雕塑。
表現丘比特大怒而去的,見得很少。這一幅也不好,村氣十足,神態動作都像做作的舞臺劇,神話故事的輕盈秀美沒有了。普緒刻成了毫無靈氣的胖娘們——而且,在臥室裡也穿成這樣?畫面不像神仙的戀情,倒像情婦和姘頭言語不合,男人惱羞成怒,狠狠罵一句「鳥婆娘」,光著腚就走人
名字未知,不確定兩人是不是丘比特和普緒刻。我猜應當是表現普緒刻苦苦挽留丈夫的情景。表現丘比特大怒而去的,見得很少。這一幅也不好,村氣十足,神態動作都像做作的舞臺劇,神話故事的輕盈秀美沒有了。普緒刻成了毫無靈氣的胖娘們——而且,在臥室裡也穿成這樣?畫面不像神仙的戀情,倒像情婦和姘頭言語不合,男人惱羞成怒,狠狠罵一句「鳥婆娘」,光著腚就走人。
雕塑。名字未知,不確定兩人是不是丘比特和普緒刻。我猜應當是表現普緒刻苦苦挽留丈夫的情景。
「靈魂」失去了「愛」便失去支柱,陷入無盡痛苦中。為挽回郎心意,普緒刻直接去拜見婆婆。在這個故事中,阿佛洛狄忒扮演的是白雪公主家皇后那種老娘,普緒刻自投羅網,她當然盡情刁難,弄出種種Mission Impossible。選擇這個場景的畫家不多,拉斐爾前派的阿爾瑪塔德瑪有一幅,名字是《普緒刻的第一件任務:分揀種子》。愛神他媽高高在上,儼然鐵石心腸的縣大老爺,普緒刻垂頭喪氣地跌坐塵埃,像要招得六月飛雪的竇娥。準婆母乖戾又妒忌的樣子,少女絕望得頭頸軟垂,無力支持的姿態,都活靈活現。構圖也勾起觀者對受折磨的弱者的憐惜。
Lawrence AlmaTadema,Psyche's First Task·Sort the Seeds,1883
拉斐爾的一幅素描:普緒刻帶給維納斯一隻寶瓶。16世紀初,拉斐爾在曼託佛設計了一座法爾內吉那別墅,其中有「普緒刻畫廊」,天花板畫和壁畫描繪了這個故事,這張素描應該是為畫壁畫做草稿的。
Raffaello Sanzio,Psyche Brings a Vessel up to Venus
在忍辱負重完成任務期間,普緒刻遇到潘神,他以好心大叔姿態出現,鼓勵安慰她不要喪失信心,並幫她取到羊毛。
Burne Jones,Pan and psyche
Reinhold Begas,Pan Comforting Psyche
下一回故事便是:狠美神蠻發虎狼令,勇塞姬夜走冥王府。
普緒刻領的最後一件任務:帶一隻空盒到冥府去,裝回「足以彌補一天中損失的美貌」的神物。
她從冥府王后普洛塞爾皮娜(Proserpine)手中成功拿到神物。
Charles-Joseph Natoire,Psyche receives from Proserpine the elixir of beauty
然而半途中她忍不住打開了盒子(有藝術家雕/畫成瓶子)偷看。仍是沃特豪斯作品。
Waterhouse,Psyche Opening the Box
雕塑。仍是卡諾瓦。普緒刻腳邊露出寶盒。
Tatarkiewicz,Psyche
此時丘比特及時出現,吻醒了她。在許多表現這一場景的作品中,普緒刻的身體甚至尚未倒地,就被愛人接住了。普緒刻的可愛在於無畏,丘比特的可愛在於始終默默關注愛人,一見有危險立即神兵天降。郭靖與黃蓉爭吵,黃蓉負氣出走,但在郭靖攻打蒙古大軍期間一直在背後默默出力。這一吻亦表示他已原諒她當初的魯莽、不信任和毀諾。這便是:錯裡錯以錯惱妹妹,情中情因情感哥哥。
Benjamin West,Cupid and Psyche
Bozzetto,Amor und Psyche,1792
仍是伯恩瓊斯。他很中意這個題材,可惜畫得都不夠好,這樣戲劇性的場景都表現得平板,套路和乏味。
Edward Burne,Cupid Delivering Psyche
Burne Jones,Cupid and Psyche
凡戴克。普緒刻軟癱在地,攤手攤腳地昏迷著,嘴唇微張,姿態模樣十分可憐。而丘比特撲向愛人的焦慮和關切也表現得十分感人。
Van Dyck,Amour and Psyche
布格羅。
最美好的,與熱拉爾那張初吻圖並稱雙璧的,當然就是卡諾瓦這座雕塑。它不是大理石製品,是用雲朵和積雪羼在一起砌成的。它是凝固了的幻覺。羅浮宮人員特地把它放在一扇窗子旁。
卡諾瓦還有這麼一幅相同構圖的畫作。我猜是先有畫,再有雕塑。
普緒克獲救後,兩人面面相覷,情境如何?是緊緊摟抱著丈夫,生怕他又一次飛走,還是抽噎著急匆匆地道歉?我只看到一張名叫《丘比特撫慰普緒刻》的作品表現這個情景:普緒刻愧疚得以手掩面低泣,也許當終於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反倒覺得無顏以對,想要轉身走掉。丘比特單膝跪著,抱住她的腰,臉蛋埋在她腰間,表達愛與諒解。非常非常有感染力的畫面。可惜始終沒找到比較清楚的圖。
Daniel Hock,Cupid Comforting Psyche 沒有找到大圖
故事最後是個大團圓結局。丘比特把普緒刻帶到宙斯面前,懇求天神允她上天。普緒刻此時仍有些羞赧表情,燈油事件尚未完全釋懷的樣子。構圖和人物動作當是模仿安格爾那幅《朱庇特與泰提斯》。
Pelagio Palagi,The Nuptials of Cupid andPsyche
於是普緒克得以封神,白日飛升,位列仙班,與夫君永享不滅生命與不竭愛意。「靈」與「欲」永恆結合,再不分離。
Bertel Thorvaldsen,Cupid and Psyche
Amor and Psyche
然而有些人把他倆畫成男嬰和女嬰.
布格羅也畫過一對男嬰女嬰版丘比特夫婦。
亦有「普緒刻與丘比特在天上的婚禮」題材。
François Boucher,The marriage of Cupid Psyche
還有不開竅的畫家,又畫出老妻少夫來了!
還有這種表現神仙夫妻在天上飲酒作樂、快活度日的畫面。可惜沒什麼仙氣,倒有王孫貴族放縱逸樂的感覺。此畫作者是拉斐爾的徒弟邱裡奧•羅馬諾,見於拉斐爾設計的「普緒刻畫廊」中。畫中一個小天使在床頭翩翩起舞,夫婦倆以及侍女都在觀賞舞姿,酒斟到手上也未覺察。作者和觀者的興趣都不在故事本身。畫作體現的是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社會的世俗趣味。
這個故事的結局場景,最好的是布格羅這兩幅。它們像是盤旋直上雲端的吟唱。這是古典主義日薄西山之際最後的輝光,雖然布格羅曾經遭到鄙棄,被斥為媚俗,但唯有這種極端唯美主義的、遠離世俗生活而略帶哀愁的風格,才最適合這個完美的愛情故事。
還有這種表現神仙夫妻在天上飲酒作樂、快活度日的畫面。可惜沒什麼仙氣,倒有王孫貴族放縱逸樂的感覺。此畫作者是拉斐爾的徒弟邱裡奧•羅馬諾,見於拉斐爾設計的「普緒刻畫廊」中。畫中一個小天使在床頭翩翩起舞,夫婦倆以及侍女都在觀賞舞姿,酒斟到手上也未覺察。作者和觀者的興趣都不在故事本身。畫作體現的是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社會的世俗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