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裡住得久了,就免不了浮躁,這個時候需要打起行囊出去走走,洗洗那顆疲憊的心,洗去城市裡積鬱至久的垃圾戾氣,洗去塵俗間凝結成疾的狹隘情緒,去另外一片藍天下,靜靜的梳理一下思路,釋放心裡那些溝壑與崎嶇,頓有一種洗去虛假的鉛華,輕鬆回到現實的感覺。
那麼,武夷山無疑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因為樂泡之父葉揚生組織主辦的「一泡成茗」人機鬥茶賽,我和中國茶界一幫頂級大佬們又一次聚集到了武夷山,聚芳永錢曉軍、說茶賴曉東、中國茶葉博物館王建榮、劉強東麾下YINWE繆欽、東家問山陳列、素業茶院陳燚方、廈門張志軍以及武夷山小竹林朱浙林和地主曦瓜劉安興等各路好漢匯集一起,開啟一場真正的人「機」對話。此番品茶論道,除了在曦瓜的香江茶業做比賽之外,其實真正的主會場應該是在我們所住的紅袍小院。
紅袍小院,是武夷山數以百計的民宿之一,所處的位置極好,地處武夷景區範圍之內,與著名的大王峰遙遙相對,毗鄰三姑旅遊區,與「印象大紅袍」僅相距一條馬路。從網上搜來的信息,這可是一家當地小有名氣的網紅店,各路遊客以到此打卡為榮。
與我之前去武夷山住過的酒店、旅舍相比,這間民宿經營的很是用心。這是一幢獨棟的三層小樓,從外面看上去不張不揚,很是平實,如果仔細觀察一下細節,就會覺得有一種卓爾不凡的氣質,就像陳道明那句著名廣告語「簡約並不簡單」。從臨街的樓梯上可以直接上到二樓的觀光曬臺,落日時分,站在盛開的花叢中,舉目遠眺一目之遙的大王峰,當四周都已暗淡下來的時候,唯有峰頂的那束光芒,像極了閃耀著金光的王冠,傲視已臻灰暗的大地。
當那些茶葉大師們圍在茶臺上朗聲討論今晚要喝什麼酒的時候,我卻獨自來到曬臺,伏在木質扶手上,耳際間充盈著鳥的啁啾聲,兩眼靜靜地眺望大王峰頂的最後一縷金光漸漸沉去。在晝與夜交替的瞬間,忽然生成一種飄忽於天堂與凡間的界別,空靈且深邃,絕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遐思。於是在想,如果此時下起了朦朦細雨,該是怎樣的一種味道呢?
武夷山的雨我是早已經歷過,細雨綿綿涼風瑟瑟之時,站於斯處,會更加令人浮想聯翩。欣賞雨中的武夷,是一種超凡的享受和極致的樂趣。煙雨飄渺之中的峰巒,韻味十足,綠色的山與綠色的水交相輝映互氤互氳,似在飄飄雨絲之中交頭接耳,纏綿於秀色之外,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天地之間道出無盡的淳樸古風,一旦融入其中,有一種發思古之幽情,化胸中之塊壘的奇妙感覺。這個時候,流連長巷的那種神迷,靜觀小橋流水的那種詩韻,似乎整個人生在此得到了提升,大有夢於斯而醉於斯之感。
今天的人在物質欲望的催發下,大多不善思考,即便在大疫之時,也多是人云亦云地隨波逐流,由此或多或少都生出了些許虛偽。雖然人被鎖閉於家中長達兩月之久,卻依然我行我素愚昧索然。城市畢竟不是一塊潔淨之地,雲集了三流五教,湊在同一個微信群裡隔空笑看各種對著空氣肆無忌憚的吹牛比賽。那些個有毒沒毒的或無滋無味的雞湯灑的到處都是,為了一個極其無聊的話題也能爭吵的死去活來,衍生出各路吹神輪番上陣,吹牛理論大相逕庭,吹牛思想相得益彰,吹牛方式五花八門,吹牛手段標新立異,吹牛技法天花亂墜,吹牛能耐天昏地暗。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吹牛也分出了不同宗派,一般分正統國教和全才八卦兩大宗別,而門派則多如牛毛,懷舊派招魂派崇古派尚新派,各門派大俠輪番上陣,各自施展七七五十六道口活,打出八八七十二路擼拳,吹牛已蔚然成風,說古論今幾成潮流,從家到國是為風尚,祭出「不吹即是缺陷」之大旗,湧現出各路吹牛豪傑競折腰,漫山遍野遮天蔽日,雲山霧罩的口炮英雄和鋪天蓋地的擼道好漢,只道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吧!
套用一句俗語,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嘛!
最有意思的是在某個群裡看到這麼一位,也不知道從哪論的,說自己是李蓮英第36代孫,而且能拿出血緣證!我活了六十年也沒聽說哪個部門曾經發過這種鑲著金邊的「血緣證」,到後來才搞明白,這人不過是腚溝插槓子,自己抬自己罷了。
浮躁的一塌糊塗,也就難免影響到他人,潛移默化地生成一堆一堆情緒的塵埃,沉甸甸的壓在心裡,胸臆難舒。
還是說紅袍小院吧。
小院的主人是一對夫妻,男的叫姜濤,和武夷山的男人們一樣,喝酒抽菸是他的長項,長了一張能活一百多歲的國字臉;女主人叫周絢,在前臺迎來送往,泡泡茶聊聊天,打理一下小院的花草,儘管生意受到疫情的影響,但是並未影響他們的心情。這種經營模式一看便知,採用最傳統的管理方式,女主內男主外。
坐在小院的茶臺前,一股來自南方特有的美意似輕紗如薄幛地湧上心頭。在陽光輕籠下的小橋流水氤氳著紫竹的韻調,宛若一幅豪放的山水大寫意,在水墨的暈潤下忘情的展開去。站在古雅的橋上,凝視著靜若處子的小河在和風輕柔的撫慰下,極象是一首空靈飄逸的詩,把一幅長卷點綴得恰倒好處,那麼至真,那麼至性,仿佛在瞬間,就把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拉近,如同真的生活在畫卷之中。流水靜靜的淌著,似乎在夢幻般地感受著歷史,那流淌著的不就是歲月的血脈、縷縷的年華嗎?似水流年,在這小河清清的流動中反襯出時光的匆匆和和生命的短暫。
如果把紅袍小院比喻成一個人的話,那麼他應該是一個極富浪漫色彩的性情男人,無論是舉止還是氣質,都浸透著深厚的歷史底蘊。在武夷山下這部經典長卷中,千百年來書載無限,從遠古到秦漢到明清,歷史從這裡一頁一頁的翻過,積澱了世間滄桑和豐富的文化的武夷卻依然如故,恰如這個小院,瀟灑超脫於歲月之外,從容淡泊於生活之中,只是把所有的滄桑悄悄的積累,讓後人去評說。
沒有了金戈鐵馬戰火硝煙的崢嶸故事,缺少了才子佳人紅顏知己的浪漫傳說,只留下武夷依舊綿綿的楚楚的風情萬種的本來。紅袍小院便是歷史中的一張精美插圖,承載了歷史,又聯通了未來,在寸草與朵花之間,慢慢老去,然後進入下一個輪迴。
我忽然想起唐朝詩人王勃的一首詩「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裡,漾漾泛菱荇,澄澄映霞葦。」我無法得知詩人在寫這首詩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但是今天的我,離開了都市的喧囂,面對靜謐的武夷,我竟然真的忘卻了世俗紅塵的煩惱。
紅袍小院,用千年的內蘊給我的心注入了縷縷的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