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芝麻官》裡包龍星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

你愛周星馳麼？我很愛。

如果我要從周星馳的電影作品裡挑一部最喜歡的，那一定是《九品芝麻官》。以前刷這部電影，有頻出的「餵公子吃餅」「讓她生讓她生」的梗，有練口技能把鋼管說直的誇張表現手法，有舌燦蓮花的黃飛鴻式吵架技術，這些因為沒有見過，所以感覺發現新世界，奉為經典。

後來，是感慨香港電影的群演之專業處處是細節，比如這個男龍套。

在身中數刀之後。

又出現在星爺的右側。表情，演繹秒殺鮮肉。

這個群演後來還出現在輔政大臣的身側，當他第一眼看到如煙的時候，是這個表情。

男人看到美女的神情，猥瑣中帶有一絲淫蕩。

當包龍星開始訛錢的時候，是你居然欺負我家大人的「義憤填膺」的表情，演技非常到位。

再比如演第一訟師方唐鏡的吳啟華，在包龍星用「床前明月光」來誑來福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完蛋」的懊惱表情。

當來福和方唐鏡說李蓮英真毒的時候，後面打更的表情持續性害怕，儘管被虛化了，但是作為配角依舊兢兢業業。

這些細節，讓我越來越覺得《九品芝麻官》是香港電影輝煌的縮影。

現在有沒有和《九品》一樣的好作品呢？

我沒發現。但再分析一下《九品芝麻官》，它如果在現在上映，大概率可能低分差評。

這部電影很少有純正面的人物。

包龍星買官是為了貪汙；他父親包不同早年也是個貪官，和《審死官》裡的宋世傑一樣，為了讓自己的孩子不再早夭，才轉變成了「清官」；第一名捕豹頭也是個「我全都要」的黑警；戚家是奸商；方唐鏡收錢辦事，原告變被告顛倒黑白；很難抓的常威為了一己私慾，先是和表妹通姦，更殺了戚家十三口；更不用說水師提督常坤，刑部尚書，還有喜歡微服招妓的同治，輔政大臣。

少數能稱得上完美的，大概只有上京賣藝的莫再提和受害者戚夫人，甚至戚夫人都沒有嫁給包龍星這個恩人。

本質上來說，包龍星給戚夫人翻案，並不是良心發現。在戚家娶親的宴會上，包龍星就臆想了自己和戚夫人能夠成雙成對，甚至喊出聲來引眾人驚詫。《西西里的美麗傳說》裡，少年雷納多對瑪蓮娜充滿幻想甚至編排了許多故事，包龍星也是，如果這個人不是戚夫人，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是如花，包龍星會不會以一個九品小官，挑戰水師提督甚至李蓮英的勢力？

電影裡給出了很多畫面暗示包龍星最愛的人還是戚夫人，無論是戚夫人懷著恨意咬他的那口，包龍星強忍疼痛下定決心翻案，還是為了她查案身陷囹圄，跟戚夫人伸出手指約定，包龍星爆發出了和之前不一樣的勇氣。可惜本質上還是單相思，戚夫人始終忠於她的肺癆鬼丈夫，儘管包龍星試探性地問了戚夫人懷的孩子是不是她丈夫的，到了影片最後，戚夫人還是守寡，和包龍星止乎禮。

因為想救自己喜歡的人，還是個人妻，這個翻案動機擺到現在，一點都不主旋律。

前期的包龍星始終在規則的底部，他不是規則的制定者，甚至不是受益者。撈不到什麼錢，也賺不到什麼名聲，戚家請他去，不過跟請網紅給自己家的產品站臺一樣，也是充個面子，他為了1兩銀子，就能講強姦未遂這個案子翻轉，本質上說明了，那個時候的包龍星只是不惜一切代價中的代價。他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利用規則，玩轉規則，把戚夫人從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但他什麼都做不了。直到他老爹說：「你要鬥貪官，你要比他們還奸。」

當包龍星企圖適應規則的時候，他還是犯錯了，學別人跑去吃霸王餐，但和被打一頓不一樣，運氣差遇上龜婆心情不好，變成龜公還債，但意外獲得了嘴炮max的技能，可是僅僅是這樣，他也只是飄香苑第一吵架高手而已，給戚夫人翻案，遙遙無期。

最終改變規則的關鍵同治皇帝來到飄香苑微服招妓，他終於把握住了機會，當上八府巡撫，獲得了能夠利用規則的資格。當然，他那吵架無敵的本領也幫助了他：以前的他只有利用規則的能力，但沒有利用規則的權力，現在，通過結識皇帝，他終於擁有了這份權力。

他也真正做到了他爹告訴他的，比貪官更奸：在規則裡的遊戲能力，超過那幾個反派。

證人之所以反水，是因為被反派威逼利誘，當包龍星也開始用演員恐嚇誘導別人說真話的時候大清律例其實已經死得很徹底了，「我包龍星會用狗頭鍘砍你！」。和李蓮英那段對話。「要是再讓你做幾年官，恐怕連太后老佛爺也不放在眼裡。」「太后老佛爺是要放在心裡的，你整天掛在嘴邊是何居心？」更是在「規則」裡的博弈。包龍星面對侮辱權威的帽子，依舊沒有理想主義的說什麼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而是用你才是侮辱權威的更大的帽子反擊。

最後，給戚夫人翻案了，包龍星也不再做官，因為在規則之下，他其實得罪了李蓮英，這也意味著他的仕途走到了盡頭。

簡單概括下，包龍星並不是為了捍衛大清律例而是為了私情，去替一個人翻案，最終押上自己所有的仕途，玩弄了規則之後，取得了結果上的正義。現在的港片，大多是為了正義，為了維護法律，為了天下蒼生，太大，太空。

到了最後，包龍星依舊什麼都沒有改變，規則還是規則。

但這一切都非常非常地合理，包龍星身上有很多缺點，他從小是個理想主義者，然後理想破滅自暴自棄想成為貪官，但他沒有成為貪官卻是因為內心還殘存的理想主義。他能夠為了潛藏在內心的情慾去打一場官司，又或者說這愛情喚醒了他內心的理想；他也足夠天真，被餵了100個餅感慨世態炎涼，但最終他成長了，這還挺勵志，他那無敵的吵架能力是自己一天天訓練而成，他找到了自己的天賦所在，連訟師都不是對手，他也終於明白要打敗水師提督這種高官，要借用更高高官也就是說同治皇帝的力量，也獲得了功成身退明哲保身的智慧。

如煙說他和別的臭男人不一樣，最終我們發現他同時娶了如煙和莫再提，都是患難時期的女人，在現在的眼光來看，又會有道德衛士批判他三心二意。

但是，如果同治那天沒有來找如煙呢？

那他可能一輩子就待在飄香苑，永遠是個龜公，戚夫人在秋後問斬，一切照舊。

所以《九品芝麻官》還是理想，還是傳奇，還是老百姓愛看的罪惡被昭彰，又或許在某個平行宇宙，包龍星從八府巡撫的夢中醒來，握著如煙的手說沒事，我去和隔壁三姑吵，而莫再提也依舊等著他，一切都沒有變，常威還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所以，侯亮平什麼的，真的有點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