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前語:2019年12月21日下午,渝北區作家協會在渝北區巴渝民俗博物館舉辦了迎新年散文創作分享會,渝北區的部分散文作家三十餘人參加了會議。分享會以「深入生活,紮根人民」為思想統領,以「讓文字帶著體溫跳動」為分享話題,由主持人進行話題帶動和串接,各位作家介紹了自己印象中最深的一篇散文作品,分享了自己的點滴創作心得。整個會場形成了人人是主角、全程大互動的分享交流氛圍,參會人員有碰撞、有幫助、有收穫,達到了輕鬆、靈動和愉悅的分享效果。通過這次分享會,各位寫作者受益良多,創作熱情高漲,紛紛提筆創作,抒發胸臆,優美的文字如涓涓細流從指尖流出。此後,我們將陸續編發分享會後大家創作的散文作品。
為美而寫(心得)
劉燕
天亮了(散文)
劉燕
為美而寫
生活中有很多人、事、物值得銘記。留住美好記憶的常用方法除了照片,那就是文字了。照片直觀,文字深刻;照片快捷,文字謀篇布局、推敲琢磨更需要時間,同時也更有魅力。
四季更迭,草木春秋,霞升日落,萬水東流,原本最尋常不過。靜下心來,卻總能感受到自然萬物的美好和生命的蓬勃。
生命就是一段旅程,一路走來,且行且歌,且思且樂。這一程,你路過的景、遇到的人,可能是無心偶遇,也可能是情投意合,殊途同歸。撲面而來的笑靨,抑或貼心的問候,及時的幫扶,都能留下難忘的溫暖與記憶。這麼多的美好,激發著我們拿起筆來,用文字來記錄。
與其說我們愛文字,還不如說我們愛當下、愛美好、愛生活。
文學體裁有多種,緊貼生活的當屬散文。在渝北區作協散文創作座談會上,區作協副主席常克說,仰慕文字的人需要柔情,這是生活的常備品,不是奢侈品。九龍坡區作協主席大窗說,散文需要生活慢慢的浸潤,作家不僅僅局限於自我情緒的宣洩,更應該要有大格局,要站在民族、大義的角度,充分利用細節的力量,抒寫新時代。莫測老師說,保持創作的激情,堅持多寫,善於觀察,用一顆敏感、細膩的心靈來感受,避免「人人心中有,個個筆下無」的狀態。童鳳立教授說,要用心感受生活中的人和事,創作才會有不竭的源泉。《巫鹽天下》的作者唐文龍先生說,文字具有廣泛傳播性,今天你寫的每一個字,都有可能影響身邊的很大一部分人,所以創作必須有責任擔當。區作協副主席餘璟說,散文就是美文,抓住生活中的感動點,傳遞真善美,作品生命力。區作協副主席泥文說,寫詩要有靈魂,小說要有生活,散文要有自我。邱義老師說,教育有境界,散文也有境界,文字要體現生命生生不息的傳承。李娟老師說,散文就是生活中的微光,向光而行,你會發現眼前多了一扇門,或打開了一扇窗。區作協主席張強說,散文寫作要從平面敘述到立體縱深轉變,從個人情感到民族大義升華,由空泛大話到真情實感不斷靠近。
細品大家的發言,提煉出三個關鍵詞——情感、立意、技巧。我想,還應加上兩個關鍵詞——氛圍和榜樣。回想我加入區作協兩年來,感受到了作協的溫暖。凡有創作幫扶項目、徵文比賽、發表途徑……作協領導張強、陳邦友、常克、餘璟、泥文、金玲子、阿雅、張婕,知名作家杜春城、蘇志銀等總是及時提供信息,不厭其煩地為大家服務,並耐心解答各種問題。全國著名詩人華萬裡、傅天琳等熱心幫扶新人,鼓勵我們勇敢去扣響詩歌的大門。作協名譽主席李蜀霖每天一首古體詩,清晨按時發送到群裡,讓人欽佩不已。葡萄、紫羅蘭、梅依然、劉江生等作家經常為大家推介新詩、新文,程華作為發表、獲獎專業戶常常用我們最喜歡的方式分享她的快樂,還有李娟、劉廷兵、黃振新、尹利、河童、席芷等新文友真誠交流、傾心幫助,總給我們帶來感動和力量。
在這樣良好的氛圍和榜樣引領下,作為作協新人的我們,感受到了作協前輩們的不斷鼓勵,我們由衷地感謝,並激發出一陣陣創作的熱情,渴望用文字來書寫這些美麗的人,記住這些美好的事。
向美而生,為美而寫。掬起生活中的小浪花,匯聚成創作的源泉。願我們在這個美好的新時代,書寫出更多更好的篇章。
天亮了
「天」「亮」「了」是父親三兄弟的名字,按字輩分別是景天、景亮、景了。
取了這麼有特點的名字,還得從我那能幹的爺爺說起。爺爺能文能武,教過私塾,因排行老二,人稱「劉二先生」。又習過武,氣功造詣頗深。解放前老家場鎮是三聖、復興通往重慶的老大路,常有從周家溝挑煤到重慶的挑夫在這裡歇腳。某次,一挑夫與一群過路的國民黨士兵發生矛盾,眼看挑夫就要吃虧,爺爺挺身而出,用一根板凳打退十多二十個士兵,傳為佳話。至今老家上了年紀的老人都還記得爺爺當年的神勇。後來,爺爺憑一身功夫,闖蕩大上海賣打藥,也算是老家見過世面的人物。見過大世面的爺爺,為自己的三個兒子取了不同凡響的名字,也就不足為奇了。
婆婆在世時,也說不清兒子們名字的來歷,但這並不妨礙這三個名字的響亮。
每天天剛蒙蒙亮,婆婆就已經煮好了豬食,爺爺從槽坊溝挑回來的沁水裝滿了大石缸。「吱嘎……」爺爺打開堂屋門,回頭衝左廂房喊一嗓子:「天亮了,起床了……」那名叫「天」「亮」「了」的三兄弟,揉揉惺忪的睡眼,磨磨蹭蹭爬起來。
「天亮了……」小山村似乎也聽到了爺爺的喊聲,「吱嘎……」「吱嘎……」一扇扇木門打開。「譁啦譁啦……」槽坊溝的沁水裝滿了一個個大石缸。一縷縷白色的炊煙從左鄰右舍的房頂冒出來,若有若無飄散在竹林上空。
「天亮了,吃飯了。」婆婆端出紅苕稀飯和黴豆腐,一家人「呼哧呼哧」吃起來。那時曾祖在世,大爺爺、爺爺、么爺爺一大家子十四五口人生活在一起。「吃完飯,再背背書,然後該上學的上學。」爺爺平時話少,但字字入耳。那時么爸「了」還小,尚未念書。父親「亮」剛到離家不遠的楊家廟念書,而伯父「天」已經進了金媽媽和王樸在復興創辦的「蓮華書院」讀書了。王樸老家就在仙桃,當然,那個時候還不叫仙桃,因為場口有一棵碩大的黑塔子樹,枝丫繁盛,地名就叫「塔子丫」。叫的時間長了,慢慢就叫成了「桃子丫」,解放後又演變成了「仙桃」。王樸老家就在塔子丫對面一個叫「牛碾盤」的山坳裡,和塔子丫隔著一條叫玉帶溪的小河,和我的老家隔著玉帶溪和塔子丫。
金媽媽為人和善,對學生們極好,對老家人「天」更是關照。王樸總是很忙,但也會抽出時間來給學生上課。有回上課叫到了「天」的名字,說:「你就是那個『天亮了』中的老大嗎?」王樸沉吟片刻,說:「天亮了,真好。」1949年10月28日,王樸被害於大坪。大伯特意去看了自己的老師,一路哭著回到位於解放碑的姑婆家。
時隔多年,大伯在世時,這些老故事總會從酒香裡走出來,停留在他濡溼的眼眶裡。
天亮了,王樸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天亮了,爺爺也沒福氣過上幾天好日子。他患上了老家名叫「梗疾病」的病。在最後的日子裡,他一次次端起水瓢,想喝下一口水,卻半滴水也浸不進。那口盛滿沁水的大石缸,悲傷地看著他。他悲傷而絕望地看著婆婆和「天」「亮」「了」。悽厲的哭嚎也挽留不住爺爺,他留下一抽屜印章和闖蕩上海時大大小小的打藥瓶子,還有滿身的傳奇故事走了。
「天亮了,起床了……」晨光熹微,山村裡響起婆婆蒼涼卻又堅定的聲音。
「天亮了……」小山村似乎也聽到了婆婆的喊聲。「吱嘎……」「吱嘎……」一扇扇木門打開。「譁啦譁啦……」槽坊溝的沁水裝滿了家裡的大石缸。早起挑水,成了「天」「亮」「了」三兄弟每天的早課。一、四、七「天」管挑水;二、五、八「亮」管挑水;三、六、九該「了」管挑水。但「了」還太小,兩個哥哥怕扁擔壓壞他的身體,都由哥哥們代勞了。
婆婆沒改嫁,含辛茹苦拉扯大三個兒子。她從來沒在我們面前說起過那些年的辛苦,但這其中的艱辛,誰又不會明白呢?下地種糧,回家養豬做飯,晚上點亮唯一的一盞油燈,一邊納鞋底一邊聽三個兒子背書。婆婆不識字,但是「耕讀傳家」的道理她比誰都清楚和重視。大伯生性頑劣,又有爺爺督促打下的武術根基,自然膽子特別大,背不上的文章,胡亂編造幾句,聽起來還是那麼流暢。婆婆對他的功課是非常滿意的,面帶微笑慈祥地在燈下穿針引線。父親老實本分,背書不流暢。停頓的地方多了,婆婆手上的活路慢下來,目光若有若無掃過父親的眼睛。父親心裡更緊張,支支吾吾半天也背不出半句。這樣的日子多了,父親也發現了大伯順利過關的秘訣,大著膽子胡亂編造幾句,從此母慈子孝,相安無事。
當然,這些細節是已經為人父的父親告訴我們的:「奶奶(媽媽)從來不罵我們,唯獨在讀書這個事情上對我們要求特別嚴格。」
「天」「亮」「了」長大了。大伯去了重慶城,先後在解放碑稅務部門、大陽溝水產公司任職。逢年過節帶給婆婆的是一袋袋酥軟的冠生園糕點、各色糖果;父親在災荒時期去了江鋼,每個月省下口糧,一小袋一小袋帶回來,供養婆婆和「了」。
家裡早分家了,大爺爺、大婆婆去世得早,三個姑媽外嫁。么爺爺屈死,只剩下兩個寡婦當家。么婆婆成分不好,加上沒分家時我家有點田土,每次批鬥必有她站高板凳。也許是因了婆婆平時寬厚的為人,也許是「天」「亮」「了」三兄弟名字取得確實有深意,竟讓我婆婆避開了那些批鬥。
天亮了,日子越來越好過了。三個兒子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父親繼承了爺爺的傳統,緊扣時代的脈搏,將我們三姐妹取名為「紅」「衛」「兵」。
「天亮了,紅衛兵起床了……」晨光熹微,山村裡響起父親洪亮的聲音。
「天亮了……」小山村似乎也聽到了父親的喊聲。「吱嘎……」「吱嘎……」一扇扇木門打開。「譁啦譁啦……」槽坊溝的沁水裝滿了一個個大石缸。「嘎嘎嘎……」鴨子撲向院子外的大池塘,劃出一圈圈波紋。「咯咯咯……」老母雞帶著一群小雞在竹林裡覓食……這個叫「中灣」的山村,呈現出勃勃生機。
1980年土地承包到戶,婆婆分到的田土一分為二,給了父親和么爸。婆婆也不再下地,「亮」和「了」一家一年輪流照顧。不管哪家割了肉,總會打發孩子去二伯或么爸家請婆婆來吃。每當這個時候,婆婆解下圍裙,換好衣服,梳好頭髮,高興地跟我們走。半路上,種地的哪家叔叔或嬢嬢,總會大聲招呼:「二婆婆,又去吃嘎嘎啊。」婆婆停下腳步,佯裝惱怒:「屋頭豬也沒喂,柴也沒收,吃油了還壞肚子。」嚷著「吃油了壞肚子」的婆婆,是真吃不了太肥的肉。我們都會把瘦肉剁細,做成肉丸子湯,一個一個撥弄到婆婆的碗裡。
這樣的日子過了二十多年,婆婆於89歲高齡離世,留下裹著四千餘元鈔票的格子手絹,留下對「天」「亮」「了」「紅」「衛」「兵」及其他孫輩的無盡期待和祝福,走了……爺爺和婆婆雖然都已經走了,但是關於「天亮了」的家族故事,將永遠組成血脈中的基因密碼,如同「紅衛兵」的取名一樣,不斷延續,代代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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