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草紙與文明的助產士:為什麼要研究書籍和紙張的歷史?

2020-12-27 澎湃新聞

紙誕生於石器時代末期的古埃及,一經問世便立刻投入使用。用紙莎草製成的紙張很快就成了眾多寫工、祭司和會計人員的必需用品,孜孜不倦的記錄是他們謀生的手段。他們在莎草紙上記錄神廟用品和財物清單,統計農業數據,這是古埃及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4000多年過去了,莎草紙走過了一段妙趣橫生、豐富多彩的歷史,最終被碎布和木漿製成的現代紙張所取代。

紙莎草

從紙張的製造過程以及用這種紙製作的書本和文獻當中,我們將看到整個世界歷史上最令人震撼和興奮的故事。莎草紙是人類不懈努力造就的傳奇,從新石器時代晚期幾乎一直持續到西方現代印刷術問世的古登堡時代,莎草紙存在的時間跨度覆蓋了超過四分之三有記載的人類歷史。然而,這段傳奇在此前從未被完整地講述過。

為什麼會這樣?古往今來,作家和歷史學家似乎始終醉心於研究300—1450年的歷史——皮紙和犢皮紙在歐洲取代莎草紙的故事。此外,他們也被中國古人用碎布製造棉紙的發明深深吸引。古代中國的棉紙在750年經由阿拉伯人改進,逐漸發展成歐洲的手工紙,也就是古登堡在1450年所使用的紙張。正是這種紙開啟了現代書籍和印刷的時代。至於莎草紙,這種從石器時代末期一直沿用至1450年左右的早期紙張就這樣淹沒在時光的洪流裡。在那段漫長的歲月中,人們用來記帳、寫信、著書立說的紙張究竟是什麼樣的呢?為什麼人們從不費筆墨研究這個問題呢?

首先,目前發現的古紙實物最早僅能追溯到5100年前。從那時起到古埃及中王國時期,我們發現了數以千計的紙張殘片和一些小型紙卷,這些紙上有人類最早的記錄,包括公元前2566年建造金字塔時所用建築材料的清單。在此之後,一份可追溯到公元前1800年的莎草紙卷尤其值得一提,這份脆弱的紙卷上記載著倖存至今的最早的文學作品:古埃及兩位維齊爾的演講和語錄。

喪葬捲軸的紀元發軔於公元前1550年左右,那一時期的墓葬中出土了數以千計的紙卷和紙頁。《亡靈書》最早出現於公元前1700年,它們是逝者前往來世的旅行指南。在耶穌基督的時代之前,喪葬捲軸在古代紙張中佔據著統治地位,直到古希臘人和之後古羅馬人的文字記載發展起來,為歷史學家提供了充足的文獻史料。又過了一段時間,皮紙和漿紙也接連問世。然而,由於缺乏原始材料和保存完好的早期文獻,要研究莎草紙的故事往往讓人無從下筆。而且這一時期很容易被一筆帶過。就這樣,莎草紙便漸漸散佚在流逝的時光裡。歷史似乎在洗牌和發牌時遺漏了幾張尖牌。本書意在為莎草紙正名,將這種最古老的紙張定義為全球文化發展進程中的一大關鍵要素。

《亡靈書》中插畫

歷史學家、作家、普林斯頓名譽教授及哈佛大學圖書館前館長羅伯特·達恩頓(Robert Darnton)的文章給了我很大的啟迪,可以說是本書的一大靈感來源。這篇文章首次發表於1982年的期刊《代達羅斯》(Daedalus),1990年再次收錄於《拉姆萊特之吻》(The Kiss of Lamourette)一書中——我因為其中有《學術作者的生存策略》(A Survival Strategy for Academic Authors)一章而買下了這本書。這一章內容為我提供了相當精彩且實用的建議,讓我明白該如何出版一部關於紙莎草植物的生態學、生命周期和歷史的書籍。達恩頓特別推崇「雙T」——寫作手法(tactics)和標題(titles)——的重要性:即使主題平淡無奇,這兩點也必須體現創意。《論巖石:大不列顛地質學》(On the Rocks:A Geology of Great Britain)一書便充分體現了這一點。

於是,待我自己的書出版之後,我便開始著手完成上文提到的任務:將最早的紙張和書籍定義為全球文化發展進程中的關鍵要素。拜讀達恩頓教授的大作再次令我備受鼓舞,這一次給我啟迪的是他在第七章的論述,關於某一知識領域如何獲得與其他學科相區別的獨特身份。這篇題為《書籍史話》的文章進一步闡述了達恩頓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已提出的觀點,即書籍史是一門獨立、全新且至關重要的學科。

達恩頓強調,有意研究這一新學科的人必須明確自己的出發點,這會幫助他們理解印刷文字如何在可行動裝置發明之前和之後影響人類的思想和行為。歸根結底,從事此類研究的終極目標應該是將書籍視為歷史發展的一股推動力量。就我個人所見,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批書籍——古人用埃及沼澤植物製成的在尼羅河炎熱乾旱的沙漠保存至今的書籍——同樣沒有得到學界應有的重視。

書籍史值得研究嗎?有些人可能認為我故事中的主角——書籍和紙張正在逐漸消失。事實並非完全如此。達恩頓和其他許多人(包括他提到的比爾·蓋茨)在廣泛閱讀時都更喜歡紙質文本而不是電腦屏幕上的電子文檔。簡而言之,達恩頓向我們保證,用紙張印刷裝訂而成的老式書冊絕不會因網絡空間的出現而消失。

達恩頓還提醒,任何可能走上這條將書籍視為歷史發展推動力的道路的人都要小心,因為他們將要走入的是六大研究領域彼此交融的「無主之地」。書籍史涉及的學科包括圖書館史、出版史、紙張史、墨水史、書寫史和閱讀史。從我的研究角度來看,我常常將書籍和紙張視為「第一媒介」。換言之,我將紙張視為一種別具一格的、能夠滿足現代人需求的前瞻性發明。這種看法也讓我將紙張與許多古老媒介區別開來,那些媒介因為累贅笨重而未能在全球普及開來,或者僅在有限的範圍內使用。

第二媒介又是什麼?我的答案非常明確,第二媒介就是為現代人發揮重要作用的媒介發明:遠程傳訊。更準確地說,是脫離第一媒介和其他實物信息載體的物理交換從而實現文本信息的遠程傳輸。因此,正如維基百科告訴我們的,旗語(利用旗幟傳遞信號的系統)是「遠程傳訊技術」的一種雛形,而飛鴿傳書則不是。

第二媒介的第一次重大突破是19世紀電報的發明,然後是無線電臺的出現。隨著計算機的誕生,第二媒介迎來了第二次重大突破,步入網際網路時代,電子郵件和即時通信等技術迅速發展起來。這些都是信息傳輸第二發展階段的一部分,與紙張所代表的物理交換截然不同。紙張是第一個讓人類的智力、創造性、表現力甚至是道德得以發展的創新。無怪它至今仍被視為全球文化發展進程中的關鍵因素。

本文摘錄自《法老的寶藏:莎草紙與西方文明的興起》,[美]約翰·高德特(John Gaudet) 著,陳陽 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0年5月。澎湃新聞經授權轉載,現標題為編者所擬。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

相關焦點

  • 「法老的寶藏」莎草紙,如何影響書籍發展與文明進程?
    在完成關於紙莎草生長周期和生態環境的研究之後,我便可以進一步鑽研紙莎草如何、何時被用於造紙,這樣的紙張有何用途,以及莎草紙如何影響書籍的發展乃至整個文明的進程等問題。我在早期研究中發現的第一個事實是:在諸多古老的大河文明中,唯有古埃及得天獨厚地擁有這種巨型水生植物。早在公元前10000年,古埃及先民將莎草廣泛用於造船、建屋和製作工藝品。
  • 一周記丨「法老的寶藏」莎草紙如何影響書籍發展與文明進程
    一周記01「法老的寶藏」莎草紙 如何影響書籍發展與文明進程約翰·高德特是一位作家和實踐生態學家,其最新作品《法老的寶藏》是一部關於莎草紙起源和西方文明興起的論著。從埃及走向世界,莎草紙見證了一段人類文明發展歷程,該書中文版近日由社科文獻出版社出版,作者特別撰文向中國讀者介紹了該書的成書過程。《法老的寶藏》是一本還原古代紙張發展歷程的著作。作者之所以要寫這本書,因為他對非洲莎草紙進行了多年的生態學研究。很多人都知道,莎草紙是一種形似蘆葦的植物,古埃及人用它們製作書寫的載體。
  • 埃及人早我們幾千年就發明了莎草紙,紙張不是中國人發明的嗎?
    商的文明程度已經很高,文明不會突然出現,必須有一個發展的過程,所以夏一定是存在的,只是我們比較嚴謹,不用傳說,只用無證甚至是文字。包括甲骨文歷史很早,一個文化發展到出現系統的文字,這個文明程度就很高了。但因為歷史太久遠無證很多都湮滅在時間長河中,所以考古還是很辛苦的。
  • 【黃埔悅讀】李新春教授推薦書單之《從莎草紙到網際網路》
    今天我們要介紹的是中山大學管理學院李新春教授推薦的由湯姆·斯丹迪奇所著的《從莎草紙到網際網路》,正所謂「書山有路勤為徑」,日讀好書,紅袖添香。內容簡介:★我們生活在網際網路時代,怎麼能不知道社交媒體的前世今生?本書就是一次對社會化媒體演進的迷人回顧,完全顛覆你的傳統思維,重塑我們對社交新媒體的看法。
  • 莎草紙記錄的古埃及外星人事件,它們曾造訪法老王宮!(精彩圖文)
    杜利莎草紙 (Tulli Papyrus)就像其他許許多多古代文件一樣,它講述著一個不可思議的故事,一個可能會改變我們看待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方式的故事
  • 為什麼書籍對於人類來說,是一種恆久遠的存在?
    書籍和閱讀對於人類來說,是一種恆久遠的存在。那你知道承載了文字和閱讀功能的紙的歷史有多久嗎?#紙 · 公元前3000年紙作為書籍的物質基礎,早在公元前3000年,就被古埃及人發明了出來,人類的記憶和知識從此找到了載體。
  • 為什麼書籍存放時間久了紙張會泛黃?
    然而,當你翻看自己幾年前用過的書本時,便會驚奇地發現,書本的紙張全都變黃了,有些紙張甚至變得「弱不禁風」,多翻幾下就會破損,這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成品紙張到用戶手中,要經過蒸煮、漂白、脫氯、增白、抄造、在庫保管、運送及商店陳列等過程。紙張的原料是木材,且木材裡含有一定比例的木質素。
  • 古代同版書籍數量少的原因是手抄本和紙張、雕版印刷的高昂成本
    《永樂大典》手抄古籍代表手抄本還具有特殊性,所選用紙張和筆墨都很講究,同時也必須請專業的寫手、抄手、書法家甚至書法名家,比如明代的館閣體就是標準的手抄本包括雕版印刷專用字體這3億多字在編纂時應該至少抄過一遍,兩千多人連編帶抄用了5年時間;定稿後抄寫,只用了不到兩年時間就完成了,平均每天要抄50萬字之多。抄寫的書手中有許多是各地有名的書法家。永樂三年(1405年),明成祖再命解縉、姚廣孝、鄭賜等人重纂,這次因為採選的書籍眾多(集齊了全國所有的書目),參與的朝臣文士、宿學老儒達到2.16萬人。
  • 化學拯救珍貴的紙張文獻
    然而在紙張裡,木質素反而會使強度降低——因為它影響了纖維素之間的結合。那些廉價的紙製品,例如報紙、便宜的書籍或是短時效印刷品,製作它們的木漿只進行了低程度的純化,木質素去除不徹底。也就是說,這種紙質材料通常最脆弱,老化得最快。然而,很多老式宣傳單當時僅作一次性使用,現在卻是極富歷史價值的資料。
  • 歷史的長河有多長?圖坦卡蒙登基時大金字塔已屹立1250年……
    作為小學時代就抱著《尼羅河女兒》成長起來的一代,對於神秘埃及的啟蒙除了教科書上提了句跟中國比肩的文明古國之外,那時所有的了解都源於漫畫書裡提到的曼菲士愛西絲,上埃及底比斯下埃及孟菲斯,還有總是潮水泛濫的尼羅河、傳說中的法老詛咒、滿是未解之謎的金字塔.童年時風靡的漫畫還在連載,原名竟不是《尼羅河女兒》,而是《王家的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