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窈專訪——侯導的溫柔氣場
撰文/平嶋洋一
翻譯/joria 校對/紫菜
為了紀念小津安二郎誕辰100周年，侯孝賢導演以向《東京物語》（1953）致敬的形式拍攝製作了《咖啡時光》（2003）。該片中，主人公·陽子一角由歌手一青窈擔當，這是個決心獨自生下並撫養孩子的單親媽媽，肇（淺野忠信飾）則是在她身邊默默陪伴的存在。兩人的感情並非驚天動地，而是舒心的細水長流。如同平行線般行駛的列車，溫柔地保持距離共同前進.無論何處都是那麼溫柔。那麼我們就來請教下曾出演過該作的一青窈，侯導的導演到底時怎麼一回事。
——聽說這次侯導來日本宣傳電影《刺客聶隱娘》時，你已經和他碰過面了。這是否是自《咖啡時光》後第一次與導演碰面？
一青：幾年前還碰過一次。真的，那應該是我去臺灣發行唱片做宣傳的時候.
雖然好久沒見，但或許是因為侯導自帶溫柔氣場，寬容體貼，所以我沒有感到和他之間的距離，很快就融入當時的氛圍了。
——你們兩位當時有談些什麼嗎？
一青：我有告訴他自己懷上孩子後才終於體會到《咖啡時光》中陽子的心情，他聽了之後說了句原來如此，便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您看過《刺客聶隱娘》後有什麼感想嗎？我覺得或許是因為執著於膠片拍攝的方式，黑暗中的紅色顯得格外鮮豔，此外舒淇扮演的女刺客呈現出的那種美，和動靜轉換的動作場面也非常厲害。
一青：我認為對於女子之情的脆弱部分，以及那種固執、爽快的性格，全都完美地呈現了出來。還有當我看到田季安夫婦居住的宅子時，我想起了四五年前在不丹虎穴寺旅行的事。那個地方被稱為虎穴，建在了海拔三千米高的懸崖斷壁之上。
同樣是在雄偉壯麗的大自然中兀然聳立一座大型建築（城堡？），從唐朝（618～917）到虎穴寺建造的1694年，一想到這始終不變的樣子我便非常感動。
它沒有關注事物變化表面的那一瞬間，而是去描寫不變的那部分，這稱得上是天下無雙了！
一面是讓人沉思、性格穩重謹慎，準確採取每一步行動的女刺客，一面是包括家中勾心鬥角在內、迅速變化著的政治權力，這其中的對比也很耐人尋味。
片中使用威亞的動作場面雖然讓人有些意外，但經導演之手也自然有了侯孝賢的風格。
——關於《咖啡時光》，一青窈您飾演的陽子一角是日本和臺灣混血的設定。是否先定下由您飾演，然後侯導再寫入劇本的？可否告知其中的原委。
一青：恐怕是這樣的。活用演員自身的條件和資質，說到底也能讓演員更自然地發揮，這或許就是侯孝賢特有的導演方法，我覺得原因就在於此吧。
獲得出演機會是由於在新宿某大樓裡的一次會面。我先是聽了導演的夢中故事（實際上是晚上的鬼故事），藉此閒談了一陣，然後才開始面試。
——片中陽子小姐與淺野忠信飾演的肇、小林稔侍、餘貴美子這些家人之間的對話十分自然，看得出應該有採納即興發揮的部分，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臺詞是經過細緻精密的安排而成的。那麼一青窈您拿到的劇本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一青：首先是我的角色性格，陽子居住的地方，朋友肇的情況，包括他的朋友和工作，還有陽子所處的時代背景等等，在劇本中都有大體的介紹。之後在片場導演再告訴我包括陽子的成長經歷，下一場人物關係等等信息。
基本上是靠自己在腦中把人物形象構建豐滿起來，然後隨心而動。
——電影中，陽子打電話時向肇透露夢見「老人一般的孩子」和她自己懷孕、以及小時候讀過莫裡斯·桑達克（Maurice Sendak）繪本的記憶是相關的。還有，陽子去探尋作曲家兼聲樂家江文也的足跡這一小小的冒險和過去的日臺關係也有聯接。
所以也就是說，這部作品是將個人的記憶、宏大的歷史背景，乃至新生命誕生的預告有機地構建在了一起，那麼關於這一部分，您有和侯導進行過討論嗎？還有一青窈您自身有意識這一點嗎？
一青：和電影有直接關係的話，我沒有和侯導具體討論過。在拍攝讀繪本之前（輾轉於古書店間探尋江文也的足跡）那段的時候，侯導有跟我說過為何考慮要用這個關於孩子調包的繪本，但他當時或許是在悄悄暗示我那是個夢境，也或許只是閒聊，我也搞不清楚。
他有詳細跟我說過工作人員的兒時經歷，我才知道那個繪本是一個工作人員在小時候讀過的，他就是這樣一步步跟我說電影。
——電影中肇會去給各種各樣的列車錄下它們行駛時的聲音再回放，這部作品的聲音也有著相同細膩的部分，好像是專門收集來的。在現場，侯導對於聲音有什麼特別要求嗎？
一青：下雨聲、貓叫聲，所有的一切都對電影至關重要。而能細膩準確地捕捉到這些的就非錄音師杜篤之莫屬了。
我覺得侯導仿佛能預知光和雲的變化，他感受到了就會對現場工作人員作出指示。
——攝影師是侯導的黃金拍檔李屏賓。他們倆是如何進行溝通並推進現場拍攝的呢？陽子和肇乘坐的列車擦身而過這經典的一幕當時拍了多少次？
一青：他們倆的溝通給我的印象就是好似結婚多年的夫妻之間的那種步調。
列車的那一幕花了好幾天時間拍了好幾次。導演在拍到自認為最美的瞬間之前並沒有一味強求，最終也是在偶然情況下正好遇到理想的光線和列車交錯場景，然後拍了下來，在這期間一直很耐心地，某種意義上說，是以接近碰運氣的方式，堅持不懈地在等待。
一青窈小檔案：1976年出生，父親臺灣人，母親日本人。2002年以《陪哭/もらい泣き》歌手身份出道。曾憑藉《咖啡時光》獲得第28屆日本電影學院獎女演員新人獎。目前在音樂、電影、舞臺劇領域均有涉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