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到青島海邊撈起那對失蹤雙胞胎的消息,我心裡一直想著一件事:
接下來的日子,那位媽媽會有多難……
那麼多人在說:帶孩子的時候不要看手機。可是,她的視線離開孩子,也許只有幾分鐘……這樣一轉眼的分神,我完全沒底氣說——「我沒有過」。
事後惡補海邊安全知識,認識離岸流,了解溺水的孩子很可能只是直立在水中,既無法掙扎,也無法呼救,即便身旁站著成人也不一定能注意到異常——這些都是我們其他人獲得的警醒,可是對於她呢?這些話已沒有意義。
洶湧的刷屏是另一波無力控制的海浪,把心裡那個洞,越擊越大。
我想起孩子剛剛降生時,那個常常出現的夢魘:她忽然從我的手中掉下去,落向看不見底的深淵。這種失去的恐懼,伴隨著嬰兒的脆弱,一起降臨在每個媽媽的生命裡。
▼
有一本《傷心書》,寫喪子之痛。
作者是英國作家麥可•羅森,他的兒子埃迪在18歲時患急性腦膜炎去世,直到5年後,他才有勇氣寫下這本書,講述痛失愛子的心路歷程。
羅森當選過「英國桂冠童書作家」,他寫的兒童故事幽默風趣,充滿惡作劇式的遊戲精神,比如最著名的那一本:《我們要去捉狗熊》。一家人穿過高大搖擺的野草、又涼又深的河水、又深又黏的爛泥、好大好深的樹林、又急又大的風雪、又窄又暗的山洞,要去捉狗熊,等終於發現一隻狗熊,卻嚇得掉頭往回跑。
讀他之前的故事,看他微笑的臉孔,你想像不到他正在經受什麼。直到打開這本《傷心書》,看到另一位「桂冠童書作家」昆汀·布萊克為他配上的歪歪扭扭的插圖。
這是我這個傷心人的畫像。
也許你會認為畫像裡的我很快樂。
其實我是很傷心,卻假裝快樂。
我這樣做,是因為想到如果我露出傷心的樣子,
大家會不太喜歡。
那時候,我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有時候,這件事真的讓我很生氣。
他什麼話都沒對我說,
有時候,我很想找個人談談這些心事,
比如說,我的母親。
有時候我什麼都不想說,無論對誰都不想說。
我只想自己一個人靜靜的想,
因為這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
有時候,因為傷心,
我做了瘋狂的事。
傷心是一塊地,
▼
多年前看過一部尼可·基德曼的電影,《兔子洞》,講一對原本生活美好的中產夫妻,在一場意外裡失去了4歲的兒子,這驟然的改變,也像愛麗絲忽然跌進了無底的兔子洞。
為了能讓生活重新步入正軌,他們嘗試了種種。
丈夫參加互助小組,希望能在同樣有喪子經歷的其他人身上找到安慰。
他儘可能地正常工作、正常健身,安撫情緒不定的妻子……聽了朋友建議後,想再要一個孩子……
但他也會偷偷吸大麻,尋求身心的解脫。
深夜一個人默默看著孩子生前的視頻:
妻子貝卡則變成了一個憤怒的母親。
無論她怎樣主動控制自己的外部行為:扔掉所有孩子的衣物、在花園裡埋頭勞作、儘可能遠遠地離開家……但只要有人碰到那個看不見的敏感點,就會引發一場風暴。
她無法容忍拿別人的傷痛跟自己的相比。
就像處在暴風的中心,悲傷席捲了她的一切,她已無暇他顧。
電影的慰藉,是讓那個肇事的高中生,在畫裡創造了一個「平行宇宙」:
「在我們所處的空間裡
你正經歷不幸
也有一個平行時空中
你在幸福的烤蛋糕」
在這個虛擬的想像裡,貝卡終於與她的痛苦握手言和。
就像她母親的話:那悲劇的重量,從某一刻起會變得可以承受,變得讓你能從它的重壓下爬出來,有時你甚至可以暫時忘記它……
請相信那個平行宇宙吧。在那裡,孩子安好。
她們在說:請你挺過去呀,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