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一部電影莫名的火了,票房14.4億,名字叫《夏洛特煩惱》,裡面有個情節,我印象深刻。
夏洛穿越回1997年,想找樸樹和許巍的歌聽,突然發現這兩個人還沒有火,於是夏洛大叫「我要火了……」
也確如夏洛預想的那樣,在校廣播站唱了一首《曾經的你》,真的好聽,從來沒有覺得「滴滴滴噠噠噠」那麼的好聽。然後夏洛開始了傳奇的一生。
許巍那些年確實唱了很多耳熟能詳的歌,但走在大街上還是沒有幾個人能認出來。
2015年,英國鼓手Jeff,在許巍的演唱會上,感受了幾萬人合唱《藍蓮花》的震撼,結束後他極為震驚,對著許巍說,「你的歌那麼多人都會唱,你一定在中國很流行」。
結果第二天,兩個人逛街,沒有人認出來許巍。
個子不高,相貌普通,面對鏡頭緊張到不行,這樣一個人,拿起來吉他,就像變了一個人,自信和底氣充盈他的身體,整個人都變得精神奕奕。
許巍卻沒有像夏洛那麼順利,可以說非常不容易。
1986年,18歲的許巍和一個朋友參加西安碑林區文化館舉辦的吉他大賽,他從2000名參賽中者中脫穎而出。
其實許巍喜歡吉他,是來自於電影《阿西們的街》,聽到電影配樂,深深著迷,問了好些人才知道是吉他。
轉而求父母要吉他,父親告訴他「好好學習,別打架,就給你買」。
此後喜歡動粗的他再沒有打過架,但也沒有學好習。
這一年,25歲的崔健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行的百名歌星演唱會上,唱了一首《一無所有》,宣布了中國搖滾樂的誕生。
這一年,17歲高曉松考上了北京四中,中國最牛的中學,知名校友無數,比如:李敖、北島、於丹、陳凱歌、舒暢、王蒙等等。
這一年,15歲的汪峰正左手夾著琴,右手拉空弦,他雖然喜歡這個,但沒了童年,使得他和父親的關係一度變得很差。
這一年,聽著崔健唱的搖滾樂,許巍也被深深的感染,於是他在高考前離家出走。
許巍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的理想是讓他上中科院。少年的許巍的生活很壓抑,整天為分數焦慮。
父母對小時候的許巍要求極為嚴格,88分回家就要挨揍。
許巍參加完吉他比賽,就籌劃著離家出走了,甚至他認為「直接就跑感覺太好了」。
從家的牢籠逃出來以後,許巍像一個放虎歸山的猴子,背著吉他,開始走穴演出。
跟著當地的一個樂隊,當吉他手,跑遍了湖北、河南、四川等地好幾個省。
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樂隊器材又比較重,經常有人幫忙搬器材,很辛苦。
有時候連夜拆舞臺,拆完到凌晨,然後再坐著大卡車去另外一個地方。
這個歲月裡,許巍沒有演出費,只有25塊錢的學員費,這也讓他不會給父母要錢。
這個走南闖北的日子,讓許巍增長了不少見識,也認識到了自己不足。
就這樣過了一年後,許巍又回到了西安。
許巍回去後,父母還是想讓許巍重新參加高考,那個年代出路就兩條,一個是高考,一個是當兵。
在知識分子家庭長大,和在農村長大的孩子一樣,都有煩惱,只是煩惱的事情不一樣。
此時剛好,陝西省軍區來招文藝兵,許巍當即提出去當兵。
許巍父母還是很猶豫,但考慮到部隊嚴格的紀律,能讓許巍好好地接受教育,就同意了。
在許巍當兵一年半後,他有機會去第四軍醫大學免試上學,內部決定也讓許巍去。
他一點都不想去,因為他想成為崔健。於是,他去和領導去聊崔健,沒有人知道。
當時許巍就說,「崔健特別棒,很厲害,是中國最牛逼的……」
1991年,許巍退伍,帶著父母給的5000元,買了一把電吉他,跑到福建去歌廳唱歌。
從晚上八點到凌晨四點,唱歌、寫歌,一晚上也能賺三四千塊。
在聽了黑豹樂隊的《Don’t break my heart》,許巍非常震撼,於是就離開了歌廳,又再次回到西安,夢想著自己也要成為搖滾巨星。
這一年,許巍創作了《Don't Cry Baby》、《夸父》、《流浪》和《童話時代》等上百首歌曲,成為當地最高產的音樂人。
1992年,唐朝樂隊發專輯,有個北京小男孩去現場要籤名,最後在鏡頭前一閃而過。
1993年,25歲的許巍在西安組了個樂隊,叫「飛樂隊」。樂隊經常參加一些音樂節的演出,當時西方流行垃圾搖滾樂,也對國內的搖滾樂有不小的影響。
也影響了許巍早期的音樂作品。
這一年,張學友的《吻別》賣了400萬張;「魔巖三傑」橫空出世;黑豹樂隊開始密集的開演唱會。
這一年,在「飛樂隊」的一個小型音樂會上,許巍一頭長髮,略顯頹廢,唱起那首《Don’t cry baby》,女友從部隊趕來,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淚如雨下。
理想總是像個豐滿性感的美女,而現實就是一個枯瘦如柴的小鬼。
雖然樂隊時不時有些演出,但是難以為繼,在9個月後,樂隊就解散了。
解散了樂隊的許巍,他那不安的心又蠢蠢欲動,準備北上。
1994年秋天,許巍帶著《兩天》和《青鳥》兩首歌的小樣,去了紅星音樂生產社,當時這個港資的唱片公司推出了鄭鈞和田震。
紅星音樂生產社的老闆叫陳健添,香港音樂圈裡重要的人物,曾經捧紅過王菲、Beyond等等。
許巍帶的這兩首歌,聽過的人都說不錯,只是老闆沒有給一個答覆,讓他先回西安等消息。
當時竇唯、高曉松都在棚外頭看,都驚呆了,這哥們太牛逼了。
當時的許巍在北京雖然沒有多少得到老闆的認可,但是田震卻看上了他1992年寫的《執著》,此後這首歌便成了熱門的歌曲。
這一年,魔巖三傑在香港紅磡鬧出了大動靜。
1995年春天,許巍與紅星音樂生產社籤約。
從一個搖滾氛圍寡淡的地方,到搖滾風暴中心,許巍好像看到了千萬雄兵,好像看到了旌旗搖曳。
從小到大的許巍都比較容易傷感,很感性,他想像崔健那樣,光芒萬丈,叱吒風雲。
這一年,鄭鈞正在和紅星鬧解約,陳健添曾經告訴過許巍,「首先你形象一般,不像鄭鈞那麼偶像,我是老闆,做唱片這麼多年,要把你捧紅太難。另外,你的音樂太另類了」 。
但是在許巍自己眼裡,他的音樂比鄭鈞更有力量,但很多時候都是自我想像。當年陳健添聽了鄭鈞的小樣,立即就和鄭鈞籤約了。
而許巍,他猶豫了半年時間。
商人和歌手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商人想著這首歌掙不掙錢,而歌手想著這首歌能不能顯示自己的牛逼。
後來許巍說,「我那時候老想著要不一樣。我喜歡科特·庫班,我也不完全是像他那樣的性格,他是勇猛往前衝的人,但我們當時喜歡搖滾樂的人就覺得他最帥最酷,但是他最後的結局是自殺了,這給我們這麼多愛他的人很大的打擊」。
1997年,在北京郊區的一個6平米的房子裡,許巍花了兩年時間寫出了《在別處》。
當時張亞東身邊所有的人都說這張專輯出來肯定沒問題,結果出來後也就那麼回事。
樂評人李皖將《在別處》視為當時最吵鬧的中國猛樂,又厚又重的噪音流,足以把中國土搖青年震成傻叉。
就像陳健添看到的,許巍的作品很冷,充滿大量「冰涼」「死亡」的字眼。哀號確實牛逼,但也確實小眾。
許巍的第一個期待破滅了,這和他想像的出專輯後的盛況完全不同。
那一年,許巍得了抑鬱症,嚴重的時候需要看醫生,晚上失眠,靠著安眠藥度日。
隨著港臺流行音樂的風靡,剛火沒幾年的搖滾迅速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
誰曾想幾年前在唐朝樂隊面前要籤名的男孩,和一個叫胡海泉的組了一個樂隊,名字叫「羽泉」,籤約了滾石;而此時的唐朝發布了《演義》專輯,輝煌不再,沒有多少人為之狂熱了。
1998年,一場紀念科特·柯本的音樂會上,許巍唱了王洛賓的那首《一江水》,唱得撕心裂肺:我的生活和希望,總是相違背,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1999年,31歲的許巍抑鬱到徹底崩潰,很多次想要從樓上跳下去。
許巍靠著吃藥錄製《那一年》。
此時紅星早已不復當年,內部混亂異常,直接讓許巍自己找樂手,後期都不讓他參加了。直到有一天,汪峰給他打電話說,「《那一年》出了,很不錯」。
許巍這才去買了一張,封面是用MV裡面的截圖上去了。他徹底崩潰,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紅星一點尊嚴都不給。
這段抑鬱的日子,鄭鈞經常許巍他打電話,葉蓓也總問他,「我說你需要錢嗎?」許巍總說不要。
多年後,很多人都誇讚許巍第一、二張專輯有多牛氣,他卻說,「唱片公司有經營的問題,鄭鈞還好、田震還好,但我的音樂還是沒被大眾接受,現在更多的馬後炮說這首歌太牛了怎麼樣怎麼樣,我想說,你當時在哪兒呢?」
到北京之前的許巍,自信且神採飛揚,錄了兩張專輯以後,就變成了特別自卑的人了。
此後的許巍回到西安,不在執著於自己那些虛無縹緲的夢想了,很久他都不敢碰吉他。
許巍曾說,「這麼多年了,一個巨大的理想,推著你不斷往前走,突然就沒了,人生的全部支撐都崩塌了」。
不想再搞音樂的許巍,想要開個飯店,遇到戰友,說起他每天彈十幾個小時吉他的往事,又讓他後悔了。
2000年,宋柯給許巍打電話,沒說讓他發專輯,而是讓他回來幫忙製作葉蓓的專輯《雙魚》。
這一年,有人邀請許巍參加一個搖滾樂的演出,他想著是當成告別演出的,但全場歌迷瘋狂的喊著他的名字。
那一夜的千萬雄兵早已零零散散了,而內心的熱血早已冷卻了。
那一夜,他接受了自己是個平凡人,不再妄想,就是做個平凡人也挺好的。
2001年,原來在「紅星」做企劃的姜弘給許巍打電話,想讓他籤約上海藝風。此時的許巍還未調整過來,只是說要考慮一下。
「你別考慮了,你在家呆著幹嘛?」
當時很多紅星的工作人員都去了上海藝風。
這一年,許巍又回到了北京,後來籤了上海藝風。這家公司隸屬於百代EMI,後來被金牌大風收購。
許巍在這裡一呆就是十年,從33歲幹到43歲,這也是他的黃金十年。
許巍心裡不再只是懷揣著夢想了,開始關心周圍的人和事物了。
黑豹的主唱欒樹曾經就說,「家人、朋友那麼多人都在關心你,你卻感受不到,你太他媽糊塗了!」
確實受到了西方垃圾搖滾的影響,認為搖滾就是頹廢、憂鬱,事實上這都是錯誤的。
2002年,34歲的許巍推出了《時光·漫步》專輯,獲得不少獎項。其中的一首《藍蓮花》廣為傳唱,即使不知道歌詞,也能「沒有什麼能夠阻擋……」的哼出來。
許巍這時才真正的參悟了自己想要和想表達的東西。
這一年,他還有抑鬱症,他突然一時衝動想去爬峨眉山。中途鵝毛大雪,他頂著風雪前行,到了山頂全身上下都白了,周圍的人看著他笑。他卻覺得特別特別溫暖,因為那種笑「是特別真誠和善良的」。
2003年,在某一個頒獎晚會上,評委毫不吝嗇地給了他4個獎,這是他多年前根本都不可想像的。
2005年,許巍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辦了第一場大型個人演唱會,回憶起那場演唱會,許巍說:「像夢一樣,我夢了好多年了。但我現在想不起來具體的片段,只能回憶那個場景。我不知道也想不起來該跟觀眾說什麼,基本上就是唱。我不是人來瘋型的歌手,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祈禱4月10日的演唱會別緊張。」
當一個人對一件事情期待的時間太長,真的到來,可能還沒有真實感受過,它就過去了。
這一年,一群音樂人為十年前去世的唐朝樂隊的張炬準備了一張唱片,許巍在其中寫道,「我經過著生活,還是生活經過我。」
2006年,為紀念已故樂手張炬,中國搖滾群星錄製了一首單曲《禮物》,有丁武、欒樹、張楚等,許巍唱第一句,隨後才是汪峰。
之後,汪峰輾轉託了7個人問到許巍電話,給他打過去說,「你是我認定的唯一對手。」
這時有一些人,開始倒戈,罵他是搖滾叛徒。
音樂本來就是被大眾消費的,大眾喜歡的才是主流的。
許巍這是被一個問題困擾,歌迷說他的歌總是一個調調,卻從來沒有人關心他心境的變化。
許巍消失了四年,也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媒體說他是抑鬱症復發。
2008年,虞潔開始幫許巍打點演藝經紀事務。
許巍當時和金牌大風的合約快要到期,但公司還需要為他做一張專輯,後來除了一張精選集,還發行了許巍在金牌大風的最後一張專輯《此時此刻》。
這張專輯金牌大風出了80萬,在當時已經是個不低的價格了,但這個費用完全不能滿足許巍的要求,最後自己又花了120萬。
花兩百萬做的專輯一定不會差吧,但許巍不接受採訪,不做宣傳等等,事實上這張專輯並沒有多大的聲響。
虞潔至今還是為《此時此刻》沒達到預期而惋惜,按照文案之前本來要做五站的新聞發布會和五場live秀,還有電臺的直播,但實際上在執行的時候一再縮水,最後只做了兩站的live,連直播都沒有。
在他「隱退」之前,無論是搖滾圈還是流行樂壇,許巍都是絕對舉足輕重的人物。即便是離開鮑家街43號、已經唱紅《飛得更高》、《怒放的生命》的汪峰,也把許巍視為最大的「勁敵」。
但在許巍無心戀戰的這幾年,選秀節目如火如荼,艾敬、李延亮去做了「快女」評委,欒樹也去了《我是歌手》做指導,汪峰去「好聲音」當了導師,那是一檔連著三季都收視率第一的節目。
事實上,「好聲音」曾傳出找過許巍當導師,只是許巍從未承認。
2013年,高曉松創作了《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他寫這首歌的契機來源自他媽媽曾說過的一句話:「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輕易,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你赤手空拳來到人世間,為找到那片海不顧一切。」
2016年,47歲的高曉松想起了該曲,於是決定和48歲的許巍合作,推出了該曲,廣為傳唱。
這就是許巍,一個偉大的歌手,從年輕時候的頹廢叛逆,到承認平凡,開始變得溫暖,這不就是人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