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都》導演對談法蘭西膠片

2021-02-28 反派影評

採訪、撰文/法蘭西膠片

(香港電影今年審查也開始嚴了,你怎麼想?)「怎麼想?都是跟大家想法一樣,我覺得沒有任何一個創作者喜歡審查吧。沒辦法,現在香港也開始要審查了,不一定是法律的,有很多都是自我審查,大家都很恐怖。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子,搞這麼麻煩,我不理解,這個制度有什麼好處?我也不同意為了審查打擦邊球,我不喜歡。」

(如果《金都》是在去年香港風波之後創作,會怎樣?)「如果《金都》是2019年的故事,楊樹偉就不會猶豫,不用老婆懷孕他就會放棄香港了。現在看來,《金都》是一個有點過時的劇本,然後也會有一些香港人覺得不好,覺得為什麼你把內地人寫得這麼友善。加上我跟大陸合作過,他們覺得我是要討好內地,這麼寫,是為了賣出一個比較好的價錢。我是有點不開心,他們不能用作品,或者是他們以為他們對作品的理解去推論我的立場,或者是我的人品。」

再過4天,就是電影《金都》首映一周年的日子。

它上一次被隆重提及,還是在疫情期間的香港金像獎線上頒獎直播中,主席爾冬陞宣布該片獲得最佳新晉導演最佳原創電影音樂兩項大獎。

關於《金都》背後拍攝歷程,點點滴滴,一年來已有無數採訪可以看到,一搜一大把。

但在我看來,黃綺琳還有很多觀點沒有表述。

就在上周,聯繫到導演黃綺琳時,她正在臺灣準備金馬的劇集創投,一直在酒店做常規隔離,過了採訪這晚,就結束隔離,重獲人身自由。

對,《金都》就是在講重獲自由。

政治自由,選擇自由,表達自由。

我儘可能從身為一家大陸電影自媒體的角度去聊,談到她對內地社會政策的看法,她說:

「我覺得中國內地的很多政策,都是用利益方法去解決問題,就好像《我不是藥神》火了,它就立馬要去改變(審查方向),這真的是整個社會管制的方法跟風格的問題。」

我也想從一種電影表達的起點去聊,談到《金都》本身討論的婚戀終極意義,她說:

「婚姻科學性我有想過,結婚是不在科學討論範疇裡的,其實基因才是人們基本的需求,是因為他想把基因流傳下來,但是結婚真沒有這個必要,所以這個也有一點影響我的觀念,我覺得結婚不是人們必須的,但生孩子比較重要。我還沒結婚,有時候我也會在想,跟朋友說,要不要借種。但是我非常肯定,我媽媽會崩潰的!」

從30周歲那天生日,快到中午時,床上雙眼一睜開,人生巨大受挫感席捲而來,落淚中馬上起床寫《金都》劇本,而核心目的,是想讓所有來觀影的情侶、夫妻一走出電影院就分手,對,就從那一刻開始。

黃綺琳註定要成為一名導演。

一個內向到連巴士到站都不敢喊下車的香港青年導演。她拍電影,也通過拍電影,了解了自己,了解了世界上其他人的看法。

不多說,8000字的採訪,讀起來花點時間,直接上乾貨。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它有什麼好,弄得導演那麼痛苦法蘭西膠片《金都》出現網上資源後,你有沒有什麼新的感受?黃綺琳反而比我在香港公映的時候,看得人更多。尤其是一些行業外的朋友,他們都說很多人在截圖。黃綺琳:我其實想到一個挺有趣的發行方法,也聽過一個內地朋友說,如果跳過審查制度的話,可以用字幕提供掃碼這個方法,就可以直接付錢。法蘭西膠片:那你是不知道,我有個導演朋友,叫蔣能傑,他在疫情期間就是這麼操作的,但是要低調,不然上級會找來。黃綺琳:這個挺好,也是一個新的發行方法,真的是不能太高調,太高調就不行。法蘭西膠片:我聽說今年年初新的政策出臺後,香港電影審查也嚴了。你會怎麼想?黃綺琳:怎麼想?都是跟大家想法一樣,我覺得沒有任何一個創作者喜歡審查吧。沒辦法,現在香港也開始要審查了,不一定是法律的,有很多都是自我審查,有一些是圈內的機構,因為他們害怕產生大的利益損失,也不敢去播一些比較敏感的題材,所以就大家都很恐怖。其實我是挺直接的一個人,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審查,因為即便有這麼多審查,我們的電影在地下也很流行,豆瓣也有很多人在評分,大家也都在看啊。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子,搞這麼麻煩,我不理解,這個制度有什麼好處?我也不同意為了審查打擦邊球,我不喜歡法蘭西膠片:打擦邊球,也是因為北上的導演掛靠的資本包袱太重。黃綺琳:我了解,其實我也有做過一些跟內地合作的項目,一個叫《嘆息橋》的電視劇,這個劇今年在內地很受歡迎,阿里巴巴他們投資的,我也去他們那開會。

黃綺琳:對啊,開過一次,我是編劇,跟viutv的人還有導演一起過去開會。黃綺琳:當時阿里巴巴應該是看了我們團隊上一套劇《瑪嘉烈與大衛 綠豆》,覺得想合作,就通過電視臺找了我們,然後就跟他們見面,我覺得他們其實也想做一些不是很模式化的內容。見面感覺還好,他們很尊重我們那些創作者,而且也有很高的自由度。我們寫這個劇本,其實他們內容上是一點審查也沒有的,也沒有強逼我們要用什麼內地演員。我感覺他們中間應該花了很多力氣去保護我們吧,保護我們劇本跟創作。出來的效果和口碑也不錯,豆瓣評分8.9,所以我不覺得我沒有機會跟內地合作,沒有機會拍一些能過審查的東西。但我想表達的是,我不理解為什麼大家要花這麼多力氣去弄得這麼辛苦,自己為過審拍得辛苦,送審也辛苦,有些電影拍出來也不能上,人們要花力氣去翻牆,去地下看電影……為什麼要花這麼多工夫,審查開放一點的話,能賺到錢的話,這個體系會發展得更好呀

李紹波、楊承恩(《綠豆》《嘆息橋》)兩位導演來黃綺琳劇組探班法蘭西膠片:我該怎麼跟你闡述這件事情呢,其實這是一個官僚的問題,很簡單,《我不是藥神》火了,但觸犯到某一個層面的利益,那今後類似的題材不能搞了。審查不是一個原則,它是一個機動式的對策。黃綺琳:很可憐,其實中國現在有很多很好的獨立電影人,也有欣賞他們的人,但就不能好好地發揮。我最近在想,很多人說合拍片令香港電影低落,為了去拍一些迎合內地觀眾的電影,放棄了香港,但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80、90年代,他們也喜歡在內地拍戲,是因為那邊有很多香港沒有的風景,大山、大河,有宮廷可以拍,他們看重的是資源。到了合拍之後,看重的是錢,所以看重的東西不一樣,就會變質。我喜歡跟內地合作,是因為內地比較有潛力支持多元化的作品。香港的小眾可能真的很小眾影迷,只有那幾千人,但是內地的小眾影迷可能有幾萬、幾十萬,那就可以去做一些不太主流的東西。我說這些話也不是去迎合,就這種比較另類的東西也不能正式發行,不能正式過審,所以也是一種矛盾吧。黃綺琳:我看中國內地的商業片不是很多,如果同輩的話,我也只認識一些很獨立的,跟我同一個學校出來的楊正帆,他有拍過很多去影展的電影,有一部叫《你往何處去》,是用車內的鏡頭去拍,真得是很小眾。

我覺得《過春天》也很好,香港觀眾會覺得它是大灣區電影,不是香港電影。但是我覺得好看就是好看。香港人罵我把大陸人拍得友善,我很反感你用作品推論我的人品法蘭西膠片:我一直想問,當然也有人問過你,就是《金都》去年殺青之後,香港才發生一系列風波。如果電影是在風波後製作的,它會有什麼不一樣?黃綺琳:很明顯,如果故事是發生在2019年,就不會有內地人想來香港。我確實在浸會大學念電影的時候,有很多同學都是大陸人,他們每次都會討論要不要拿那個身份證,因為他們讀了3年,留下來,4年就可以了,那時候我2012年畢業,他們也覺得先不拿,再等一下看看,過了兩年,到了2014年,好像情況好了,他們又想拿,然後又不拿,他們也是在猶豫,不知道應不應該走。所以,如果《金都》是2019年的故事,楊樹偉就不會猶豫,不用老婆懷孕他就會放棄香港了,不拿了

大陸人楊樹偉(右),影片中他10年前與張莉芳(鄧麗欣 飾)假結婚,以期能獲得香港身份證
現在看來,《金都》是一個有點過時的劇本,然後也會有一些香港人覺得不好,覺得為什麼你把內地人寫得這麼友善,這麼好法蘭西膠片:反而是一個內地男性的想法點醒了香港女性。黃綺琳:哈哈哈,不敢說,他也是導演,現在混得挺好的。那時候,他確實問過我,願不願意跟他結婚。其實,內地早不是以前小時候爸爸媽媽拿衣服去鄉下的那個年代,現在和過去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但香港這邊的人就覺得我寫得很假。好像我怎麼寫都有失偏頗,因為整個電影就只有一兩個內地角色,無論我把他寫成什麼樣,都不對。法蘭西膠片:不僅僅是大陸和香港的關係,大陸內部也是各種觀點分裂,整個世界都在分裂,咱倆現在半夜聊天,美國那邊大選正好也出來了,整個國家一半一半。黃綺琳:本來我是不太想這些,我在寫完劇本之後,我的監製,還有些香港導演也有提醒我,覺得我這麼寫,香港觀眾肯定不喜歡。因為有些人沒有興趣去了解一個內地人的角色,也有人覺得為什麼要把香港人寫得這麼差,那時候有很多人提醒過我,說不如把他改成韓國來的,或者日本來的,但這個題材是假結婚,不寫內地人不實際啊。知道是很難寫得好,但是也一定要寫一個內地人。我那時候不理他們,我覺得沒有這麼大問題。反正也是有一些人反對我,加上我跟大陸合作過,他們覺得我是要討好內地,覺得我這麼寫,是為了賣出一個比較好的價錢黃綺琳:聽了這些評價之後,我是有點不開心,我覺得他們不能用作品,或者是他們以為他們對作品的理解去推論我的立場,或者是我的人品,我是挺反對這種東西的。當然現在我也看開了,如果你整體看一個人,確實,我有去北京拿一個地下的影展的獎,但是我也有先去臺灣的金馬獎呀,那你要怎麼標籤我呢?我想說的是,電影就是電影,它拍出來,無論你怎麼標籤,或者它票房多少,有沒有去內地賺大錢,電影是不會變的,是永恆的,拍出來就是這樣,所以我也在調整心態,不太想別人說什麼。

結婚沒必要,但生育有必要,我曾考慮借種,但我非常肯定,我媽會崩潰的!法蘭西膠片:那麼,你媽媽怎麼看這部片子,你們有沒有什麼溝通?黃綺琳:對,她看完《金都》之後可能不知道我想表達什麼,就只是擔心,我是不是不結婚了。黃綺琳:對,現場有幾個觀眾有笑出來,她就比較安心,好像大家挺喜歡《金都》的,也OK啊,但是她對內容想不了太多。法蘭西膠片:你有關注過疫情期間大陸這邊出臺一個政策嘛,被罵上天,叫離婚冷靜期黃綺琳:有聽過,因為疫情期間只能在家裡,吵架、離婚法蘭西膠片:你怎麼看呢,說狠一點,就好像不太了解人性似的,以往像什麼計劃生育這些就不提了,就是這個政策的內裡,《金都》也有同樣元素。黃綺琳:反正我覺得中國內地的很多政策,應該是整個社會的體制的問題,就是所有問題都是用利益方法去解決,就好像《我不是藥神》太火了,他會帶出一些問題,就立馬要去改變這個東西,這真的是整個社會管制的方法跟風格的問題。我也沒有覺得你剛才說的冷靜期很特別,之前我有聽過一個假離婚的,就是因為買房子比較便宜,也是很荒唐,假離婚最後變成了真離婚。法蘭西膠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大學本科不是學的生物學嘛,然後你又被催婚困擾,你有沒有想過從人體機能的科學上去看婚姻這件事,你幻想過這些嗎?黃綺琳:我在念生物的時候,還沒對婚姻有這麼大的討論,因為那時候還小,20多歲,家裡也沒那麼著急。那時候只是覺得,成績比較好的人都會選理科,會考之後,就要去選擇大學讀什麼,那時候也不知道有電影這個東西,就是覺得學生物可以學到東西。不過你剛才說婚姻科學性,我有想過,結婚是不在科學討論範疇裡的,其實基因才是人們基本的需求,是因為他想把基因流傳下來,但是結婚真沒有這個必要,所以這個也有一點影響我的觀念,我覺得結婚不是人們必須的,但生孩子比較重要

法蘭西膠片:那你也是這麼奉行的嗎?未來可以生孩子,但不打算結婚?黃綺琳:我覺得結婚沒有生孩子那麼必要,我還沒結婚,有時候我也會在想,跟朋友說,要不要借種。但是我非常肯定,我媽媽會崩潰的!其實小的時候沒有覺得結婚不好,就算到了大學之後,去出席朋友的婚禮,也覺得是美好,直到輪到了自己就覺得不美好了法蘭西膠片:其實我知道你最初拍《金都》有一個很深的目的,你就想讓所有情侶或夫妻看完這個片子就分手、離婚,對不對?法蘭西膠片:那你是進展到什麼時候,不再這麼做了呢?黃綺琳:不是不那麼做,是我失敗了,拍完之後,沒有覺得很鋒利,就比較柔。法蘭西膠片:明明有怨恨,為什麼不呈現,是什麼把你拉住了嗎?黃綺琳:我不覺得它沒有那麼恨,但就是拍出來感覺比較柔。法蘭西膠片:你之前說過,你有很長一段時間是處於一個分不了手的狀態,這是怎樣的愛情關係啊?它有影響到《金都》嗎?黃綺琳:有,我是一個不太喜歡表達自己感情的人,所以很多時候,一開始一段關係,其實沒有想得很清楚,沒所謂吧,就在一起了,一起之後發現很多問題,但是我也不會去吵架,去提分手,於是就很長一段時期會覺得不如你先跟我分手,但我也不敢先提出法蘭西膠片:你不敢先提出,是怕對方會對你怎麼樣嗎?黃綺琳:我是不想做壞人,這種關係不是自己想要的,然後也不出聲,就算了算了,我等有一天他自己說就好了。

法蘭西膠片:剛才和你聊感情,感覺你超級內向啊,但你做導演是要去統籌一個劇組的,你是需要統治欲、管制力的,這在你身上矛盾嗎?黃綺琳:我起初也覺得很矛盾,因為印象中導演是一種很威風,在片場很大聲說話的那種人。但我是很害怕,很害羞,連坐小巴都不敢喊下車,是太內向了。但是我覺得,我發現導演其實有兩種:一種是曹操;一種是劉備。我更像後者,因為我看上去很弱嘛,所以副導演啊,包括一些前輩,他們每個人都很想幫我,覺得她好像很可憐,不如幫她一下吧。像鄧麗欣,她是一個很有經驗的人,她說《金都》是她第一次主動要跟導演溝通,以前都是導演一見到她就衝過去,今天怎樣怎樣,我們的故事怎樣怎樣,但是我不出聲,我就坐在辦公室裡,然後她要先跟我聊天,所以產生了另外一個效果,會讓別人再投入一點。

法蘭西膠片:做導演有沒有把你的一些特殊性格打開?這個怎麼就達不到我的要求呢,於是現場爆炸。黃綺琳:拍攝中間也有一些是覺得達不到我的要求,在現場要發脾氣。但我不是那種很兇,在現場要罵人,罵得他們很怕,我就是自己崩潰,要副導演幫我想,製片幫我想辦法去搞定事情。遇到這種情況,我最大的結論就是:這個人下次不要合作了。哈哈哈哈。如果見到哪位工作人員下次沒有合作,那主要是上次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法蘭西膠片:有沒有具體的一場戲,崩潰了,自己都要爆出口了?黃綺琳:其實是很小的一次,就是阿芳她有一個客人拿了一件髒裙子,上面有一些血跡,那血跡其實我在劇本第一稿就有寫,就很小的一塊。做服裝的同事,他說他會照做,但是現場,還是沒有做得很像真的血跡,可能血跡有難度?我不知道。但是你不能沒有,這個是劇本寫到的。

黃綺琳:顏色不對,然後現場他就隨手拿一杯咖啡去弄。黃綺琳:對啊,我就很生氣,就是一個很簡單的鏡頭,我拍了3次,因為每一次都不是我想要的效果。還有阿芳的那件衣服,就她開頭跟結尾那件,那件衣服一拿出來就顯得太普通了,它肯定要選一個比較有記憶點的衣服。因為我第一次拍電影,太多東西要兼顧,特別是衣服上面的事情沒有都照顧到,所以是有點遺憾。法蘭西膠片:其實我在想,金都這個地方,它在你心裡,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嗎?它有其它想像的空間嗎?《金都》要是一部奇幻片會是什麼樣?黃綺琳:有很多人說《金都》應該拍恐怖片,因為整個商場比較舊,而且確實有很多人說那邊比較恐怖,說有很多要出生的小朋友會在那邊待著,選他們的父母。黃綺琳:我很怕啊,我還真的拍了一些《金都》恐怖的鏡頭,晚上關了燈,阿芳她覺得那些公仔很恐怖,就快兩步地離開,那時候是想拍一些她對婚姻的恐懼,但是我覺得好像有點不合這個風格,就沒有放進去。黃綺琳:一分鐘,就隔一條馬路,我家窗戶就可以看到,隔了一個綠燈道。

法蘭西膠片:片中有很多吉姆·賈木許的電影海報,還有《暖暖內含光》,都是你的摯愛嗎?黃綺琳:老實說,海報都是美術選的,但是他剛好選了一個,也是我很喜歡的一個編劇,查理·考夫曼

法蘭西膠片:他有很多瘋狂的想像,又都基於一種社會情緒,我也很喜歡。黃綺琳:對,我喜歡他之前幫別人寫的劇本,他不是單純的一個導演,他是我偶像,我也是從編劇到導演,做完導演之後,我也會想幫其他風格的導演去寫劇本。他有個新片叫《我想結束這一切》,也是很抽象,很多人沒看懂。法蘭西膠片:說到導演這個職業選擇,你說30歲生日當天,突然覺得自己很失敗,於是就開始寫《金都》劇本,我想知道你當時那一剎那的狀態。黃綺琳:那一剎那,我是躺著的,就是睡醒睜開眼睛後,想起自己30歲了,我真很悲傷,哭出來了,20多歲跟30歲相差很遠。後來參加電影發展基金的首部劇情片計劃,這是很早之前就有的想法,我跟《淪落人》的導演陳小娟是朋友,她獲選之後,跟我說這個計劃很好,很鼓勵我參加,所以其實我一直有一個參加的想法,但還沒想出來要做什麼。就是在生日那天,覺得不行,我要做一個關於這樣的故事黃綺琳:我的房間跟阿芳一樣,如果有日光的時候,其實對面的玻璃會反射一些光進來,對面的玻璃是粉紅色的,所以我的房間在不是下午的時候,就會很紅,整個屋子很詭異。黃綺琳:郭子健看了這個電影,他就說,這個肯定是住在太子的人才寫得出來,因為他也住太子,他一看這房間裡奇怪的燈光,一聽環境聲音,就知道了。黃綺琳:之前有一個短片叫《落踏》,有去過義大利烏迪內遠東電影節參加新浪潮短片比賽,那時候郭子健的《救火英雄》也去了,其他人放完之後就走了,只有我們兩個香港人留在義大利,所以那幾天都是他在義大利去照顧我,就認識了。

後來也有一個朋友的電影,就是《刺殺黃大仙》,他做監製,我做編劇。法蘭西膠片:你倆還有這麼一個故事,不過他現在都是內地的大製作。黃綺琳:對。話說回來,我也沒有那麼大的欲望去拍很大的製作,或者一定要跟內地演員合作。法蘭西膠片:咱們再往回倒,你說你之前不是很了解電影,不了解電影,你也會看電影的,你看電影從小到大的經歷是什麼樣的?黃綺琳:我哥跟我爸是成龍迷,特別是我爸爸,我們一家四口是每一部成龍的電影都會進電影院去看。黃綺琳:對啊,因為有時候打很久,我沒有興趣去看打這麼久,每次看完之後,我媽媽就會說又摔壞了很多汽車,很浪費,很不環保,哈哈哈,我爸爸就看得很興奮,那些車子真得撞爛了,我們就一家人去陪我爸爸去看電影,看林超賢的,反正很多香港動作、警匪片他都喜歡。法蘭西膠片:那你從小除了隨爸爸的興趣去看電影,主動去電影院你會選擇什麼呢?黃綺琳:比起我同年代的其他同學,他們都會說不看香港電影,只看外國電影,我自己比較喜歡香港電影,比如說愛情片。我那個時候不好意思說,我覺得香港電影比較容易看明白,不是我英語差,我是覺得文化有差異的時候,你不能完全去了解一部電影,但是講廣東話我就比較有信心去了解這個導演想要表達什麼,所以其實我是挺喜歡看香港電影。我爸爸也喜歡看許冠文的電影啊,我也看那些喜劇,很喜歡。法蘭西膠片:你剛才說愛情片,有沒有影響到你的片子?跟幾個同學一起看,看完之後,出了字幕,我旁邊的女同學,她還坐在那邊哭,我是很驚訝,為什麼會哭這麼久,我覺得感動,但是我沒有她哭得那麼久,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那麼激動。可能那個同學是留級生,她是大我一歲,可能她比較早熟。後來我再翻出來這個電影,發現有道理,確實是很傳統的結構,挺感動的。

黃綺琳:如果是周星弛的電影,我覺得最好的是《國產凌凌漆》,這個我是翻看最多次的。以前沒有網絡,不知道什麼叫經典,或者流行,是覺得這部片每一段都有設計,有一些反轉,又搞笑,又感動,又很有愛,什麼都有,就是很豐富的電影。法蘭西膠片:那部片對大陸的描寫,也是相當厲害,死刑的時候賄賂長官。黃綺琳:那一段很搞笑,但那時候我對這些沒有懂這麼清楚。

《金都》其實有一段我是沒有拍出來的,就是楊樹偉不是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生嘛,其實這個是不能去檢驗的,但是有朋友告訴我,只要你付小費給醫生,他是會告訴你的
所以如果我真的把這一段拍出來,大家肯定不會像90年代笑得那麼狠,他們可能也會說,現在不是這樣了,怎麼要抹黑我們。真的不是經不經歷大陸生活的問題,是不能寫,現在大家的狀態都是很敏感。法蘭西膠片:其實還有一個比較敏感的描寫,就是在派出所面試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公安的形象。黃綺琳:之前有內地平臺對《金都》感興趣,想發行,但他們是建議剪掉這一場,因為那個服裝什麼的都不合格,審批的話,不能拍他們的衣服,雖然淘寶可以買到他那個衣服。法蘭西膠片:衣服這都是小事,關鍵你會怎麼刻畫這麼一個形象,後來發現也還好。黃綺琳:對,其實也沒有想要把那個公安形象寫更深入一點,所以就跟我之前說的,個別導演說我在討好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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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D和特效電影成為市場的寵兒,這是數字能夠取代膠片存在的重要推動力。因為在廣泛採用數字之後,整個電影產業都感受到了數字的便利性。膠片的剪輯需要傳統的手工操作,無論是效率還是靈活性都不如數字。如果說有剪輯師熟悉膠片的操作可以彌補,但是一說到信息的傳遞這一方面,膠片就沒辦法和數字相提並論了。
  • 電影膠片工的「遲暮時代」
    根據導演和攝影師的要求,如果有問題,會重洗或重拍。稍微了解的人就會知道,膠片剪輯是一項體力活。手動剪輯臺的搖柄,轉一圈是16格畫面,電影膠片平均1秒24格,1本拷貝平均10分鐘,膠片長度300米,1部劇情片按100分鐘算,膠片長度3000米。剪輯時聲音和畫面要對位,一臺剪輯機上除了畫面拷貝,還要掛少則幾條多則十幾條的聲音拷貝,例如動作片和槍戰片,聲音和聲效拷貝動輒十幾條。
  • 她是今年最受討論的香港新導演,她說出了一切困惑
    關於《金都》背後拍攝歷程,點點滴滴,一年來已有無數採訪可以看到,一搜一大把。但在我看來,黃綺琳還有很多觀點沒有表述。就在上周,聯繫到導演黃綺琳時,她正在臺灣準備金馬的劇集創投,一直在酒店做常規隔離,過了採訪這晚,就結束隔離,重獲人身自由。對,《金都》就是在講重獲自由。
  • 「當年連殺人犯都不願破壞放電影」——《一秒鐘》與膠片電影記憶
    2016年,上海電影技術廠關閉了國內最後一條膠片生產線,中國徹底告別膠片時代。2017年,張藝謀給鄒靜之寫郵件,說自己想拍一部「放電影」的電影,「為紀念也好,懷舊也罷,都可以,說得再簡單點,就是要拍一部自己想拍的電影」。
  • 細說膠片攝影的魅力
    不僅如此,通過調整把煙盒上的雷射圖案都完美地表現出來了,這要擱單反上,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不是說單反不好,而是結構不同,所以臣妾做不到啊!林哈夫卡丹+金點達迭355mm拍攝的菊花。355mm的長焦轉接在數碼後背上,加上卡丹碩長的皮腔,近距乃至微距攝影非常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