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7日,由上海市作家協會、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萌芽》雜誌和《聯合文學》雜誌聯合主辦的「2020上海-臺北兩岸文學營暨小說工作坊」在上海一見圖書館開幕。
在這一天下午,上海和臺北的作家們通過視頻連線,展開了兩場跨越海峽的精彩對話。上海作家毛尖、小白與臺北作家高翊峰、既晴就「文學表述中的影像再現」暢所欲言,上海作家血紅、蔡駿,則與臺北作家陳雪、東燁圍繞「在虛擬世界中如何虛構」展開交鋒。
上海分會場設在一見圖書館。本文圖片均由主辦方提供。
臺北分會場設在聯經書房·上海書店兩場對話分別由評論家木葉和陳國偉主持。有意思的是,分為上下兩場的隔空對話,在小說《繁花》那又有了隔空「交織」。《繁花》最早由上海作家金宇澄發在「弄堂網」,當時還叫《獨上閣樓,最好是夜裡》,基本每天創作一段貼出,得到網絡世界裡無數讀者的熱烈追捧。今年8月,電視劇《繁花》正式官宣,因為「王家衛導演、胡歌主演」等又一次引發公眾熱議。毛尖直言小說裡的「不響」就很難拍,大家看文字可以心照不宣,但銀幕上的沉默可謂千差萬別。
高翊峰還突發奇想,說《繁花》可以拍成一部科幻片,幕後編劇操控著上海全景,每一個「不響」對應著操控者要為所有角色重新反轉一次新故事,這樣應該也很有趣。
分為上下兩場的隔空對話,在小說《繁花》那又有了隔空「交織」。娛樂C位,文學讓位於影像?
常有人說影視劇漸漸搶奪了小說在大眾娛樂生活中的位置,以前大夥會在飯桌上談論王安憶、張賢亮,現在的「C位」話題則是影視劇。但在毛尖看來,文學和影像的關聯度其實越來越高:一方面,電影可以從小說那收穫「長短虛實」、「平行分段敘事」等等技巧;另一方面,電影也可以向小說回饋敘事技巧,比如蒙太奇。
高翊峰也以《2001:太空漫遊》為例,說明文學和影像之間存在著非常微妙的關係。《2001:太空漫遊》是英國科幻小說家亞瑟·查理斯·克拉克為導演斯坦利·庫布裡克1968年的電影劇本所做的小說。最初克拉克寫的是一個短篇,他很喜歡這個故事,於是找來庫布裡克,兩人一起在這個短篇的基礎上發展敘事。克拉克專心寫長篇小說,庫布裡克則專心想電影怎麼拍,這兩份作品幾乎在同一年完成:一個出版,一個上映。
神奇的是,高翊峰在庫布利克的電影中感受到了滿滿的文學性,反而在克拉克的小說文本中感受到影像敘事的完整性,「這發生在1968年,是很有趣的現象。也非常難得,因為大部分運作模式是先有小說,再有改編。」
小白提到,今天很多作家都想把小說改編成影視劇,從而抵達更多的讀者,這是一份很好的願望。但在實際操作中,小說和影視劇的敘事轉換經常出現問題。既晴也以小說改編影視劇的親身經歷,談及這一過程的不易與心得。
毛尖、小白與木葉為什麼一流小說難出好改編?
目睹近年的影視改編,大家都發現了一點:越是一流的原著小說越是不好改編成優秀的影視劇,而改編出彩的往往是二流甚至三四流的小說。
在小白看來,最主要的因素在於小說和電影在敘事方法上的不同:首先小說有非常清晰的敘事視角,但電影在本質上是不設視角的;其次小說是有時態的,尤其歐美小說明顯體現了「過去時」,但電影總是現在進行時;再次是信息分配的問題。「小說裡可以隨時增加人物信息,但電影不行。很多電影改編得不好,就是信息紊亂了。」
木葉提及,亦有不少作家會在意作品的「抗拍性」,認為容易被改編的小說或許也是可疑的。毛尖回應說,站在影視劇的角度,沒有什麼文本是不能拍的,《資本論》都能被拍成電影。「又比如大家都說《紅樓夢》難拍,但1987年版《紅樓夢》依然深入人心。而站在小說的角度,《紅樓夢》永遠不能被完完整整地拍出來。故事和敘事之間永遠是有距離的。」
小白表示,一流的小說之所以難以改編,也因為改編者容易被作品本身束縛,反而二三流的小說沒了包袱。「理論上所有的文學作品都能被拍成影視劇,未來或許還有一種算法,能找出小說和影視公約的東西。但我認為改編影視要呈現原作的文學性是不可能的,因為小說因為視角變化產生的張力、因為時態變化產生的縱深感,因為信息隨機分配產生的效果,都是電影裡是沒有的。」
「但不管怎樣,人總是需要故事的。只是故事的講法在不斷變化。」小白說。
對小說家而言,虛構意味著什麼?
到了下半場,四位在類型跨界創作上都有相當高成就的作家,分享了他們對虛構的看法。對東燁而言,虛構是一種意念,或一種方法論。「身為作者,在虛構時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跳出來,以冷靜的態度面對這件事。我會把寫作與閱讀區分開,就像我看蔡駿的小說,我不用思考這個小說到底好不好,作者為什麼這樣寫。但對創作者來說,必須適時跳出去,想清楚之前種種對不對,想好之後再入戲,再繼續發展脈絡。」
血紅表示,現有的網絡文學有玄幻、奇幻、仙俠、言情、都市、科幻、體育、武俠、軍事、歷史、懸疑、靈異這幾大類,但其實除了「網際網路」這個嶄新的載體,這些小說在數百年前已有了最早的模板。「網絡文學各大類型,各小分支,其故事的屬性,思想的內涵,文化的傳承,就在裡面,絲毫未變。我們中國的網絡文學作者們寫出的故事,其中的思維方式、道德倫理、家族觀念等等,一脈相承,絲毫未變。」
陳雪以自己的小說《摩天大樓》為例,分享了她對虛構的理解。「虛構往往從真實而來,但不是照著真實的樣子寫出來,而是通過不同類型的小說專長、喜好以及志向加以創造。如果沒有想像力,幾乎不成為虛構。」
在她看來,小說本身之所以這麼迷人,正是因為可以無限通過想像加以發揮。「虛構不是說謊,不是造假,但虛構是造真。如果虛構無法使一個小說世界栩栩如生,使這個世界具有自己的真實,這時的虛構就是破滅的。」
蔡駿也認同人們恰恰可以通過荒誕的、看起來很不真實的方式去接近真實的存在,包括個人內心跟世界的關係,「我覺得這也是一種力量。虛構是一種力量,真實也是一種力量。」
這些年,大家總在說非虛構是不是搶佔了虛構的市場,越來越多人不愛讀小說,轉而讀非虛構作品、紀實性作品。「現實世界中一些新聞可能確實超出了小說家的想像。」蔡駿舉例,他最近看到一個新聞,講臺灣一個視頻博主喜歡拍廢棄樓房,結果在一次拍攝中發現樓房裡掛著一具屍體,原來是有人於一年前在那裡自殺了。
「這樣的事很可能出現在懸疑小說,靈異小說中。上一場有既晴,我之前看過他的恐怖小說,會覺得他筆下的故事在現實中確實發生了。通過虛構,我們不一定能想到在廢棄樓房裡突然拍到屍體,但我們依然可以構建屬於真實的想像。」
蔡駿和血紅「隔空對話」本身也是一種文學表達
接下來,23位來自海峽兩岸的青年文學創作者和兩岸知名作家、文學評論家將通過網絡連線的形式進行為期三天的文學營活動,交流創作。毛尖、小白、陳雪和高翊峰還受邀擔任兩岸文學營駐營導師。
上海作協黨組書記、專職副主席王偉表示,儘管現在已是飄著冷雨的季節,但大家還是能在熱烈的討論中感受到文學的溫暖。今年因為疫情的緣故,延續五年的兩岸文學雙城對話改在線上舉行。之所以還能順利舉辦,一是網際網路帶來了便利,二是人們對文學共同的熱情。木葉也感慨說,這樣的隔空對話本身也是一種文學表達。
毛尖在拍線上視頻的屏幕據悉,在上海市作家協會指導下,上海萌芽雜誌有限公司和臺灣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聯合倡議,於2015年啟動首屆「上海-臺北兩岸文學營」。2016年,上海市作家協會與臺灣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啟動「上海-臺北小說工作坊」。兩項活動均在上海、臺北兩地輪流舉辦。文學營旨在讓海峽兩岸的文青們交流作品、結識朋友;小說工作坊則邀請滬臺兩地文壇優秀的中生代作家、評論家,進行文學創作主題研討。2018年,文學營和小說工作坊首次聯辦,小說工作坊的中生代作家、評論家在交流探討的同時將出任文學營的導師,文學營的營員參與小說工作坊的文學創作主題研討。
此外,《萌芽》雜誌將於2020年12月號和2021年1月號兩期推出「上海-臺北兩岸文學營專輯」,刊發陳柏言、曹栩、林文心、徐振輔、楊隸亞等臺灣青年作家的新作。
因為疫情的緣故,延續五年的兩岸文學雙城對話改在線上舉行。(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