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第一抹陽光照在烈火山莊金碧輝煌的牌匾上。
烈火山莊的大門近在眼前。
如歌整整身上的衣裳,拍打掉頭髮上掛著的露珠,心裡又是高興,又是不安,她扭過頭問玉自寒:「師兄,我看起來還好嗎?」
輪椅中的玉自寒含笑點頭。
那邊,雪撩開軟轎的帘子,慵懶地打個哈欠,掩嘴道:「笨丫頭,一整晚沒睡忙著趕路,氣色怎麼會好?別聽他的,他在騙你。」
如歌生氣了,對他怒道:「不許這麼說師兄,他從來不會騙我!」
雪嘟起嬌美的嘴唇,似在傷心道:「人家不過說實話而已嘛,就罵人家,好偏心。」說著,他伸出一根玉指,對如歌勾一勾,「來。」
如歌有些猶豫,想一想,還是走了過去。
「做什麼?」
雪對她眨個媚眼,忽然,一把捧住她的臉,雙手又擰又搓她的面頰!
「啊!」如歌吃痛地輕呼,雙手立刻翻上鉗住他的手腕,驚道,「你幹什麼?!」
「好痛!」雪痛得額頭冒出薄薄一層晶瑩的汗珠,眼中噙著淚,哀叫道,「痛死了,人家的手要壞掉了!」
如歌鬆開他的手腕,瞪住他:「你揉我的臉做什麼,我又不是麵團!」
雪悽楚地望著雙腕上的青紫指痕,垂淚:「人家是想讓你的氣色好一些嘛,你看你現在眼睛亮晶晶,臉頰紅撲撲像桃花,這才漂亮啊。」
他的淚水如珍珠撲簌簌落下:
「可是,你卻這樣待人家!人家的手腕痛死了,心也痛死了!」
如歌看著梨花帶雨的雪,嘆氣道:「是不是真的?」
雪哀怨地瞅她,眼神中有百般怨、千般惱,萬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嗔,仿佛冬日的雪花向她飛過來。
如歌舉手投降:「好,是我錯了,請原諒我。」
沒有誠意。雪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到烈火山莊的大門緩緩自裡面打開了!
朱紅色的大門敞開。
自烈火山莊內走出三十二人,左右各一列,依次站好,神情恭敬,望著如歌和玉自寒,眉宇間自有說不出的喜悅。
「恭迎小姐、玉少爺回莊!」
眾人的聲音疊加在一起,聲如洪鐘,似朝霞一般,使整個烈火山莊霎時沐浴在歡喜激動的氣氛中!
正此時。
兩個纖纖身影出現在大門處。
一個女子嫻靜溫婉,目中深蘊著動人的光芒,凝視著那風塵僕僕的烈如歌,靜靜站著,唇角慢慢彎起一抹笑容,終於放下了牽掛許久的心。
另一個女子卻耐不住性子,像只小鳥一樣張開雙臂,向烈如歌衝過去,歡呼著,在興奮的淚花中,緊緊將她抱住:
「小姐!小姐!你總算知道回來了嗎?!」
如歌被蝶衣抱在懷中,聞到她身上熟悉的甜香,感覺到她的淚水落進自己的脖子裡。這一刻,她真真正正地感覺到——
她回來了。
她不再是品花樓的小丫頭,她終究還是烈火山莊的烈如歌。
烈如歌的廂房。
薰衣雙手遞給坐在香几上的如歌一方溼巾,溫溫的,敷在臉上煞是舒服。如歌閉上眼睛,享受得直想嘆息,啊,還是在家裡好啊。
蝶衣卻像是生起氣來,噘著小嘴道:「薰衣,不要理她,沒有良心的小姐,還回來做什麼!既然你不要我們了,我們也不理你!」
如歌心叫糟了,邊向薰衣使眼色求她幫忙,邊扯住蝶衣的袖子,輕輕搖晃:
「蝶衣姐姐,求你不要生歌兒的氣好不好?歌兒這不是回來了嗎?歌兒就算在外面,心裏面仍然惦念著蝶衣姐姐和薰衣姐姐,怎麼會不要你們呢?」
蝶衣一股氣難消,瞪著她:「你竟然說走就走,都不知道大家會擔心你嗎?」
如歌低下頭:「對不起。」
蝶衣白她一眼,稍微平息了一下怒火:「我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你想出去散散心,我們也不會攔著你呀。你說要去哪裡,就算天涯海角我們也會二話不說跟隨你,哪怕莊主將來治我們的罪,我們也不怕!可是……」
她臉色蒼白:「你一聲不響偷偷溜走,從小到大你從沒有離開過烈火山莊半步,這一走,叫人可有多擔心……」
薰衣接過如歌手中的巾子,微笑道:「小姐,你走以後蝶衣是吃不下睡不著,她還擔心你會想不開尋死,滿山滿河地去找你。」
蝶衣臉兒微紅,嗔道:「說這幹嗎?」
如歌驚得張大嘴:「我會尋死?蝶衣姐姐,你覺得我會那麼想不開?!」難道,她給人的印象是脆弱到不堪一擊?
蝶衣望著她,無語。
薰衣搖頭道:「蝶衣,小姐遠比你想像的堅強得多。她絕做不出尋死的傻事。」
如歌凝視著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薰衣和蝶衣,拉住她們兩個的手,鄭重說道:
「兩位姐姐放心,我向你們保證,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打擊,我都會鼓起勇氣活得很好!像尋死啦,絕望啦這樣的字眼,不要放在我的身上!我是烈火山莊最值得驕傲的烈如歌!」
「好!」
廂房外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像陣旋風颳開了房門!
屋外的小丫鬟翠衣趕忙恭敬道:「莊主到!」
身材魁梧、發須皆白、左臉一道入骨深疤的壯年人踏步而入,目光炯炯注視熱淚盈眶的如歌,大聲道:「有志氣!這才是我烈明鏡的好女兒!」
「爹!」
如歌「撲通」一下撲進他懷中,腦袋在他的胸前用力蹭來蹭去,鼻子蹭得通紅,眼淚「唰」地流下來,哽咽道:「爹……爹……」
薰衣、蝶衣靜靜退下。
烈明鏡懷抱撒嬌哭泣的如歌,刀疤臉上不易察覺地流露出憐愛的神情,濃密的銀色鬚髮飄動著。
良久,他拍拍如歌顫抖的後背,沉聲道:「好了,別哭了。這麼大的丫頭,哭得像個小孩子,丟人!」
如歌不舍地離開他,用力聳著小鼻子故意又抽泣了兩下,撒嬌道:
「怎麼了,又沒有外人,在自己爹面前哭有什麼丟人的!再說了,在爹跟前我本來就是小孩子嘛,永遠都是讓爹疼的小孩子!」
烈明鏡笑了。
他寵愛地又抱了抱她,方才放開,道:「如何,在品花樓的收穫還滿意嗎?」
如歌想一想,應該不是玉師兄告訴爹的,他承諾不通知烈火山莊就絕不會食言。她嬌笑道:「爹,青火堂的消息的確蠻靈通的。真奇怪,我在品花樓並看不出來誰是莊裡的人啊。」
烈明鏡白眉一振:「為何不懷疑玉兒?」
如歌笑:「玉師兄絕不會欺騙我。」
烈明鏡長笑:「好!用人不疑,方可成大事!玉兒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不過,」他略一頓,「有些人,卻不可不防。」
「爹能說明白些嗎?」
烈明鏡搖頭:「很多人很多事情必須你自己去發現、去判斷,爹可以在一旁幫你,使你不致釀成大錯。但是,你的一生很長,最終還是要靠你自己的能力。」
「是,女兒明白。」
烈明鏡換了個話題:「你這次離開,是因為楓兒。」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如歌咬住嘴唇,輕聲道:「是。」
戰楓,烈明鏡的大弟子,十九歲。曾經是沉默多情的少年,卻突然間變得冷漠殘忍;曾經她是他生命中一切的甜蜜與悲傷,突然間他卻連看她一眼也覺得多餘。
「在天下第一樓習得挽回楓兒的辦法了嗎?」
原來,爹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歌苦笑,她縱使到了名滿天下的品花樓,見到了眾位傾國傾城的美人,見識了種種吸引男人的法子,可是,究竟怎樣才能挽回戰楓的心,她卻越來越糊塗了。
「沒有。」她無奈地承認。不過,這次品花樓之行她也並不是一無所獲的。踏出烈火山莊,她發現這世上原來有那麼多事情,那麼多人,這世界比她想像中大上許多許多。
烈明鏡凝視她:
「仍舊喜歡楓兒嗎?」
透過雕花木窗,如歌望到了遠處那一大片荷塘。
沒有荷花。
沒有荷葉。
陽光射在水面上,蕩起一圈圈金色的漣漪。
「是。」
如歌騙不了自己,她也不想騙自己。
她喜歡戰楓。
從很小開始她就喜歡戰楓,喜歡他挺拔的身姿,喜歡他堅毅幽暗的眼神,喜歡他拔刀時微眯的雙眼。見到戰楓她會開心,見不到戰楓她會想他,想到心揪成一團,想到手心會微微出汗。
原本她以為她會同戰楓一起在烈火山莊,幸福平靜地度過一生。
誰料到,兩年前,戰楓背棄了她。
他愛上了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瑩衣。
烈明鏡看到傷感的如歌,雙目間驟然射出一抹決然的光芒:
「一個月內,我定會讓楓兒同你成親!」
如歌一驚,然後笑:「爹,你勉強不了楓師兄。」
烈明鏡冷笑:「他會接受。」
她知道爹能說出這話來,自然有一定的把握,可是——
「爹,這是我的事情,讓我自己處理吧。」她不要成為在父親保護下的一條沒用的可憐蟲。
烈明鏡皺眉。
如歌挺起胸膛,微笑,努力笑得驕傲而自信:
「我會用我自己的辦法去奪回楓的心!」
*** ***
瀑布從崖壁奔騰而下,帶千鈞之力,蕩起滾滾的白霧,陽光中,蒸騰出七色的幻彩。
一個少年站在水瀑中,幻彩將他雄美的身軀勾勒,世人驚怕的衝擊力——能將一百頭牛瞬間壓成薄薄一片的銀色瀑布,在他張開的雙臂間溫柔瀉落。
如歌在瀑布旁,靜靜凝視著他。
她的眼睛有些溼潤,白皙的小臉綻放出動人的光芒。她輕輕攥起手心,努力調整突然紊亂起來的呼吸。
瀑布的水流衝擊在他金黃的肌膚上,也衝擊在她思念欲狂的心上。
一陣強烈的酸楚湧上心頭。
她發現自己有些想哭。
瀑布下的少年感覺到有人,微微睜開眼睛,一道目光,仿佛凌空飛去的劍,向她的方向射去!
陽光折射進他的眼睛。
深沉幽暗的眼底,一瞬間,飛快掠起一泓亮藍的火花!
如歌見他不再練功,便將雙手圈在嘴邊,清亮地對他喊著:
「楓——我回來了!」
聲音像雨後的彩虹,一層一層在山間迴蕩,喊亮了光芒跳躍的每一顆水珠,喊亮了青翠欲滴的每一根小草。
「歌兒回來了——」
她笑著一遍一遍地喊!
戰楓走出瀑布,深幽暗藍的捲髮溼漉漉地散在前額肩膀,滴答滴答垂著水珠,他右耳的幽藍色寶石在凌亂的溼發間幽幽閃光。
如歌抓起地上的藍布衣衫,跑到他面前,笑著對他說:
「楓,我回來了!」
戰楓凝望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才淡然道:
「是。」
如歌吸一口氣,安慰自己不要難過,楓一向就不愛說話。
她仰起臉,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
「楓,不在烈火山莊的這段日子,我一直很想你!時常會突然想到你在做什麼?是在練功還是在吃飯,睡下了沒有,有沒有生病……天空很藍我就會想到你,瞅見藍色的杯子藍色的碗我也會想起你……楓,我想你想到有些走火入魔了呢!」
水珠沿著戰楓赤裸著、優美的肌肉滑落,落在地上,輕輕濺起幾朵細碎的水花。他眼中的暗黑漸漸褪去,溫柔如天空的藍色不受控制地湧出來。
看著他的眼睛,如歌心中一片柔軟。
她曉得,當他眼底的顏色轉淡,藍色澄淨而透明,就是他感到幸福快樂的時候,而顏色越重,暗黑越深,他的憤怒和仇恨就越濃烈。
她貼近他,輕聲問道:
「楓,你想我了嗎?」
她呵氣如蘭,清甜的味道點點沁入他緊繃熾熱的心底,他慢慢舉起小麥色的手掌,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拇指揉弄著她那微笑著,卻微微顫抖的唇邊。
他手指的溫度燙了她的唇。
她閉上眼睛,睫毛在如玉的肌膚上顫動,像風中旋舞的花。
澄藍的天空。
青翠的山。
飛濺而下的銀色瀑布。
耀眼的陽光中戰楓緊緊擁抱住了鮮紅衣裳的如歌,他灼熱的唇吻上了她清甜的嘴!
他抱得她如此緊,她的腰都要折斷!
他吻得她如此深,她呼吸困難到險些窒息!
如歌的世界旋轉起來,無數的星星在她眼前閃爍,在楓熱烈地擁抱和親吻中,她覺得自己活得是那麼鮮活,那麼不可思議。
終於。
戰楓放開她。
亮藍的光芒自他眼中漸漸隱去。
他冷笑:「看來你在品花樓沒有學到多少本事。」
如歌驚住!
「淡而無味,就像你的人。」他殘忍地嘲笑著,冰冷的口吻像刀一般劈開她方才還跳躍的心。
「啪!」
如歌一巴掌摑上他的左頰!
她的掌心火辣,怒意逼得她吼道:
「戰楓!你一定要這樣做嗎?!侮辱我你覺得很有趣嗎?剛才你吻我時的感情,你以為我察覺不到嗎?我不再是一個傻呵呵的小丫頭,你不要再騙我!我能感覺到你喜歡我,你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你一直喜歡的只有我!」
戰楓冷漠地站著,仿佛剛才被打的人不是他。
如歌握緊拳頭,強抑怒火:
「戰楓,我請求你,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在兩年前,你好像一夜間變了個人,冷酷、絕情、殘忍,是什麼讓你改變得那麼多?!不要告訴我是因為那個女人,我不相信!」
戰楓冷如冰雕。
如歌掙扎著控制住呼吸,低聲說:
「你把一切都忘了嗎?那一年,是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種下滿塘荷花,是誰懷抱著十四枝粉紅的荷花對我說他喜歡我,是誰說會永遠保護我、讓我開心。難道,從一開始你就是在騙我?」
她握住他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凝視著他:
「不要故意傷害我。我會難過,心痛得像被你扯碎一樣。如果你還喜歡我,請珍惜我。」
掌心中他的手,僵硬如冰。
她望著他:
「如果你不喜歡我,我會離開你。」
內容簡介
如歌是烈火山莊的繼承人,因十九年前父輩間的塵封往事將她捲入漩渦之中。多年前的調包事件真相大白,養育自己的父親不是生父,青梅竹馬、約定成婚的大師兄另娶他人。
父輩之間的糾葛,如歌、戰楓、玉自寒、銀雪四人間糾纏不清的愛恨,天下百姓的安危,一幕幕,開始驚心動魄地上演。
作者簡介
明曉溪
明曉溪,中國當代極具影響力的愛情小說作家。以作品《會有天使替我愛你》而紅遍大江南北。此後作品不斷,先後出版了讀者耳熟能詳的作品《泡沫之夏》《旋風少女》《第一夜的薔薇》《烈火如歌》等,其作品不僅被日本、韓國、馬來西亞、越南、泰國等國家翻譯引進出版,而且根據其作品改編的《旋風少女》《烈火如歌》《泡沫之夏》等影視作品也大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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