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昕:一個純粹的嬉皮士女孩

2021-02-20 作家王晴

【她經歷跟竇唯分手的時候哭過,經歷張炬的死亡時哭過,經歷家庭變故的時候哭過。

再到後來,時間一路飛馳

她就變成了那個在愛人火化的當天,

隱忍不發,

擁抱我安慰我說,

一個故事結束了,另一個故事又要開始了的

篤定的,驚人的姜昕。】

【昨天半夜,跟姜昕通話,用我們自己的語言,快樂地閒聊。

臨了,她說,我家冰箱水果塞滿了,你明天來幫我吃水果吧。

於是此刻,我正坐在她家院子裡,寫著這篇文章。

 

我尤為喜歡她的院子。

六月的玉蘭和丁香枝繁葉茂,周圍圍了一圈藍色柵欄。我幫她選的顏色,重了些。

本想是天空藍,效果出來是大海藍。

 

但是沒關係。

身外之物不會影響我們的精神交談。

樹下的我倆,一人一杯咖啡,她在我的對面抱著琴,放聲歌唱,旁若無人。

小區裡習慣了有這麼一個女孩,只是偶爾有人駐足欣賞。她衝人笑笑,略作收斂,一會兒就又忘情地唱起來。

 

每次在這個院子裡,我們都會發出同一個感慨。

有咖啡和貓,音樂和詩歌,天與地,光與影,這TM才是生活。

十年前,我稱我們為戰士。十年後,戰士變成勇士。

在一路鮮花一路荊棘中,不再依賴世界,我們自己建立烏託邦,當作送給我們自己的樂園。

【那天我在院子裡拍下的姜昕。後來張楚也來了,我們吃小龍蝦喝酒,很高興。】 


1 長發飛揚的日子

她的小說《長發飛揚的日子》再版,責編也是我的老朋友,我從中做媒,撮合了她們這次的合作。

老朋友的權利之一,就是毫不客氣。她邀請我再寫一寫姜昕。

 

姜昕恐怕是我的朋友當中,寫過最多的一個了。

但我寫的每一個階段,都是最真實的她。

她只能是真實的。

她對美的追求太強烈,美與真就是她的內核,本質。

她似乎生來就與它們一體。

 

對於網上那些博取眼球的噱頭和傳言,連年齡都搞錯了的資料,自我臆想的測度,是讓人哭笑不得的。

我每次看,一著急,就說,我幫你寫。

姜昕每次都說,讓他們說去吧,對錯又有什麼呢,我只想過好我的生活。

不問世事,置之度外,內心堅定,永遠樂觀。在這一點上,姜昕是我最佩服的女孩。

 

說回這本書。

當年她寫這本小說的時候,我正寫《別了,我的文藝女青年》。

進度不快,因為不是用技術書寫,我們都動用了心血。那其中承載著我們生命的某一個階段,回憶起,有點美好也有點疼。

後來我們就相互督促。她讓我住去她家寫,我們約在護城河邊的一個咖啡館寫,並放言說,到年底誰寫不完,互抽大嘴巴。

相互鼓勵,彼此照見,變成那個更高版本的自己。由於觀念一致,我們這些年過濾了一些不痛不癢的朋友,固執地只與一些高質量的朋友來往。

 

就她這本書來說,參與並見證了中國搖滾樂從燦爛到荼蘼的10年,無疑,在中國搖滾女歌手裡,姜昕應當是唯一一個。

她的見證,不是演出舞臺和搖滾輪廓的見證,是完全滲透到細節和紋路的見證。

她正值叛逆的青春期,遇到了那幫人,於是一群志同道合的青春混雜在一起,音樂和愛情構成了幾乎他們的全部,瘋狂又天真。

是最乾淨的一個搖滾時代。

 

遺憾的是,時代在更新,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轉換的,總之那個令人沸騰的輝煌的搖滾時代,就轉向了寂落,就轉向了赤裸裸的商業追求。幸運的是,姜昕記錄下來了。

否則許多人很難想像,曾經的那些搖滾偶像,是那樣的愛過瘋狂過。

姜昕記錄的不僅是自己,是一個時代的青春。

她把那些夾在骨頭縫裡的故事,都取出來分享了。

 

活著是為了講述。活著是為了體驗愛,記住愛。

在此刻的這個院子裡,她又跟我講起一些人一些事。

有些故事十年都還沒有講完,而她每次講起,都像個虔誠的教徒一樣,眼睛裡閃著光,把她心中永遠的青春和不滅的理想,確認了一次又一次。


【姜昕的新版小說腰封。】

 

2 愛情還沒有一條牛仔褲的時間長

她不迴避她所有的故事。

這一路經歷過的人事,是她愛過的證據。無論結果如何,過程都切實,美好。

這之中,當然包括竇唯。

 

這些年關於姜昕的許多報導裡,都始終把她跟兩個名字聯繫在一起,就是竇唯和王菲。

那些故事在網上遍布都是,她在書裡也有寫。我不重複。

我只想說,我親耳聽到,以及看到的姜昕。

 

年輕時愛一個人固然深切,兩個嬉皮士一樣的搖滾青年,在最好的年華相愛,轟轟烈烈,撕心裂肺。

最終確認竇唯跟王菲在一起的時候,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三天,不吃不喝,瘦了八斤。

每個姑娘都有過被愛情扒掉一層皮的經歷,但未見得能像姜昕那樣堅強智慧。

當時竇唯在倆人之間難以取捨,然而姜昕裹著那層被扒下的皮,斷然放手。

她不想被人當成一件物品被選擇,無論對方多大的才華和名氣,在她眼裡,愛情就應該是唯一的。

一直到現在,外界說起她,都依然沒能逃脫跟竇唯關聯的命運。

但那已經是別人眼中的世界了。

 

有一天她整理衣服,看到當年竇唯送她的一條Levr’s的牛仔褲,現在都還完好無壎,跟新的一樣。

她自嘲又戲謔地跟我說,你看,愛情還沒有一條牛仔褲的時間長。

你看,她的聰明有時候是會嚇人一跳的。

 

後來她遇到鼓三兒,進入婚姻,穩定無奇。

直到十二年後,三哥以那樣的方式與我們告別。

我們身邊所有朋友都崩潰了,只有姜昕很平靜。在她超乎常人的強大之下,我覺得我們都太脆弱了。

 

中國多數人的悲觀情結,以及固化思維,更是對姜昕這樣傳奇的經歷,賦予了自以為是的悲情。

多數的文章都在寫,姜昕經歷了和竇唯這樣的音樂大神的分手,以及鼓三兒這樣的搖滾鼓王離世之後,她是有多命苦。說她半生為情所困,是一朵傷花怒放的搖滾玫瑰。等等。

謝謝你們,她真不是。

 

‍‍

她是永遠向陽開放的女孩。她愛笑。她堅持以美好為信仰。

這是她生就的稟賦,也因為她提前經歷了黑暗。

 

她經歷跟竇唯分手的時候哭過,經歷張炬的死亡時哭過,經歷家庭變故的時候哭過。

再到後來,時間一路飛馳,她就變成了那個在愛人火化的當天,隱忍不發,擁抱我安慰我說,一個故事結束了,另一個故事又要開始了的,篤定的,驚人的姜昕。

如果她脆弱,身邊的朋友都會一直陪伴她。

但是她沒有。她經歷了這麼多故事和事故,卻依然是個喜歡童話和向陽花的女孩。

 

現在的她過得很自在。

隱居郊外,有書和音樂,兩隻肥貓為伴。

經歷了生離也經歷了死別的她,早就到了沒有愛情也不會變成孤島的境界。

她只想為自己的快樂和愛而活。

並且我看到的她,是真的快樂。比我們許多人都快樂。

她徹底找到了自己的生活秩序。

 

她把一個人的世界修飾的很豐富。

窗臺上有風車,院子裡有風鈴,房間裡有仙人掌和花朵,連房頂的燈,都是星空的樣子。

她偶爾落淚,也只是在看著朝霞破天的那一刻,感懷逝去的愛人,他不再能看到這個美麗世界了。

而這個美麗世界,她也看不了太久了。

 

她從不沉溺悲傷,但卻會為美好流淚。

【姜昕在我的新書發布會。她特別愛笑,笑起來眼睛像月亮。】

3 疼痛過後,柔軟依舊

前一陣,她寫新歌,陷入,有點擰。讓我幫她看一看。

後來她在主歌中寫:理想不哭泣,美不會嘆息,那所有的熱愛怎能忘記。因為它們能在苦難中升華,因為它們從來不會被嚇壞……

我在副歌中寫:它們是疼痛過後,柔軟依舊,依然在陽光下歌唱。它們是一路荊棘,從容不語,在百花盛開的原野上穿行……

加上許巍的曲,以及作為製作人,我認為這首歌,完美。

也順便提前預告,這首叫做《重生》的歌會在下周三,也就是6月21日上線。

 

她在我心中,閉上眼,就是一個在陽光下旁若無人放聲歌唱的女孩,一個在有百花也有荊棘的原野中,從容穿行的女孩。

不是因為朋友所以誇讚。我們都是拒絕謊言的人。


【這是那天在錄音棚,工作結束之後,和背手拍照的老幹部許巍。】

 

去年我們一起去婁燁導演的新電影探班,婁導喜歡她一首歌,她在電影裡出演,並唱了那首歌。

收工後回到酒店,靠陽臺,席地而坐,吃著小龍蝦喝著酒,一直又聊到朝陽破天而出。

我們聊到過往青春,聊到什麼才是永恆的愛,聊到精神與我們同在的三哥。在酒精作用和朝霞的萬丈光芒下,我說我仿佛看到了海市蜃樓,我認為是真的。

姜昕在一旁,堅定地說了一句,所有的一切,是真也是夢。


【在婁導劇組,遇到美美的花姐宋佳。今年電影應該會上映。因為一夜沒睡,那天的臉都很腫。】

 

在我了解她的許多事情上,她總能做到及時止損,闊步向前。

後來我覺得,她似乎有一種看透本質的天賦,一旦認清真相,絕不拖泥帶水的痴纏。轉頭向上,獲取新生。

這可能,也是她不會變老的秘密吧。

 

馬爾克斯的《活著為了講述》的書封上,寫了這麼一句話。

他說:我年輕過,落魄過,幸福過,我對生活一往情深。

無疑姜昕是。我也是。我們身邊很多的朋友都是。

這是我們存在的價值與追尋,喜悅與充盈。

 

她身邊朋友,多數是佛教徒和基督教徒,但誰也沒能影響她。

她說,我只信仰美好。

她欣賞簡奧斯汀,終生未嫁,把所有的情感都傾注給了文學。所以她寫了那首《那個簡奧斯汀》。

她們都是沒有被悲傷折斷翅膀的人。

所以那些有著悲情情結的人,不要再為姜昕煽情了。

她很好,很自信,很快樂,比很多人活得都清明智慧。


一個純粹的嬉皮士女孩,一路經歷一路重生。

即便剩下了一個人的旅途,她也不會忘記微笑和歡喜。

在這一點上,我甚至認為,她應該成為一個時代的榜樣。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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