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是一個靈魂的擺渡人。確切的說,他不是人類,他的工作,只是護送剛死去的靈魂從地獄穿越荒原,保護他們免遭惡魔之手,去到那個我們叫做天堂的地方。
他做這個已經很多年了,擺渡的靈魂已經成千上萬,他不讀書,不長大,不用吃飯也不用睡覺。
他早就記不清自己從哪裡來了,看到那些自私的靈魂說謊、欺騙、浪費上天賜予他們的生命,他就會為自己的命運黯然神傷。
所以,當遇到惡魔侵襲時,自保就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情。這時候,往往他擺渡的靈魂會被惡魔抓走,被拖到很深的地下,魂飛魄散,然後成為惡魔中的一員……
他成了一臺冷漠的機器,死者們的衛星導航系統。對於這份工作,他只是例行公事罷了,既提不起絲毫的興趣也無半點期待……
直到,她的出現——
她是一個15歲的單親家庭的小姑娘,母親瓊和父親在她5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她和母親的關係常常是劍拔弩張,感受不到親人般的溫情。在學校裡,她也常常是同學們關注和取笑的對象,糟糕的現實生活讓她特別想要逃離,這也就加劇了她對父親的期盼和思念。
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軟磨硬泡,母親瓊終於答應了把父親的電話號碼給了她。她和父親聯繫上了,買了一張去阿伯丁的車票,雖然人還沒有上車,但是心早已飛到了阿伯丁。
因為,父親就住在那個小鎮上。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只能這麼解釋吧。去往阿伯丁的客車在隧道裡發生了交通事故,迪倫昏迷了。
等她醒來時,一切都變了樣,沒有屍體,隧道不見了,客車不見了,整理現場的警察和噪雜聲都沒有。四周一片寂靜,面前只有一片漫無邊際的荒原。
她害怕極了,難道自己走錯了方向嗎?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正思忖間,她抬眼,看到了山坡上的他。沒錯,那正是崔斯坦,他早就對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並且在這裡等候她多時了。
啊,終於見到了人。孤獨感和恐懼感被欣喜與好奇填滿,她奮力朝他爬去,越來越近了,她看見,那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面部僵硬,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似的。好像對自己的到來既不歡迎也不同情。
「嗨,我叫迪倫。」禮貌是最起碼的修為,迪倫先跟男孩打了個招呼。
「崔斯坦。」一邊說,男孩一邊站起身。
什麼也不解釋,只有一句簡單的、近乎命令式的口氣:「跟我走吧」。
什麼呀,就跟你走?去哪裡?我還要去見我爸呢!隧道呢?客車呢?如果我等在這裡,說不定還能等到救援!
迪倫的腦袋裡面,問號已經排成行,但是對崔斯坦來說,他對這一切絲毫不感興趣:「這片荒原上什麼都沒有。如果你不想在天黑之前在山上過夜的話,就跟我走,前面有一個小屋。」
他的語氣肯定而堅持,由不得她多想。
他哪裡知道,她只不過是崔斯坦擺渡過的無數靈魂中的一個。他不想讓他這麼快知道真相罷了。
天色很快就暗下來了,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她後面,泥水浸溼了鞋面,鑽到了襪子裡,她覺得自己好委屈,平時哪裡受過這份罪啊!要是她能順利到達阿伯丁,這個時間說不定早就吃上了父親親手做的晚餐了呢。
突然,遠處幾聲動物的哀嚎讓她止住了紛亂的思緒。「那是什麼?」迪倫的精神立刻恐慌起來。
「幾隻動物而已。」崔斯坦的輕描淡寫,讓迪倫的緊張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不少。
「是狼嗎?」迪倫把聲音壓到最低,向崔斯坦耳語了一句。
「嗯,放心 ,這周圍有很多鹿可以吃,他們不會吃你的。」崔斯坦的話肯定而真切,看來他對這片荒原真的非常熟悉。
「那到底,我們要去哪裡?」迪倫心頭的疑團片刻也沒有散開。
「穿過這片荒原,去到你該去的地方。」唉,崔斯坦的回答總是這麼讓人摸不著頭腦。
動物的哀嚎聲越來越近了,很快,迪倫就反應過來了,它們不是狼。因為,那聲音並不是來自遠處的某個地方,而是來自於地下。迪倫的眼睛像掃射器一樣,努力地想看清它們的樣子,但是很遺憾,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裡,什麼也看不見,只有成千上萬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迪倫,抓住我的手!」崔斯坦的溫情只有在危險的時候才能展現出來嗎?
現在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迪倫的臉上像被什麼劃了一下,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摸,一股粘乎乎的東西粘在了手上。是血。迪倫嚇壞了,崔斯坦拉著她,使勁朝小屋的方向跑,到了那裡,他們就安全了。
但是那東西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它們越發猛烈的攻擊迪倫的身體,它們穿過她的身體,繞進她的頭髮裡,拼命地把她往地下拖。她感覺全身都要被撕裂了一樣,劇痛無比。崔斯坦呢,像個勇士般把迪倫抱在懷裡,以最快的速度奔進了安全屋。
世界寧靜了。
「我死了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感覺自己好像要死了,但是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比身體的疼痛更加重要。
崔斯坦再也瞞不下去了,他準備將這一切和盤託出。
「對不起,我騙了你。你不是唯一的倖存者,而是唯一的遇難者。」無論迪倫怎麼反應,說出真相,是此刻崔斯坦唯一的選擇了。
「什麼?我早就已經死了?那你要帶我去哪裡?那些黑影到底是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抓我?」對於自己已經死了的這個事實,迪倫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遺憾,反而對眼前的未知充滿了好奇。
對崔斯坦來說,這個靈魂太特殊了。
「我是你的擺渡人,我的使命就是護送靈魂穿過荒原,去到那個你們稱為天堂的地方。這些黑影就是惡魔,他們嗜血如命,邪惡貪婪,如果你被他們抓住,就會被拖到很深的地下,然後魂飛魄散,最終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是你放心 ,我會保護你的,不會讓他們抓住你。」見迪倫對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並無哀怨,崔斯坦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那這些房子是什麼,它是你的嗎?」迪倫繼續問。
「這是安全屋,這一路上有很多安全屋,它們是屬於我的,進了安全屋,你就安全了,惡魔進不來的。」崔斯坦對迪倫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耐心地解釋著。
迪倫聽著,若有所思。
在世間的時候,迪倫很孤獨,沒有人在意她,重視她。只有一個好朋友凱蒂,還湊合能說上幾句話,但遺憾的是,凱蒂不久就轉學了。本來打算去和親生父親相見,在父親那裡找回缺失已久的親情,然而上帝卻偏偏做了這樣的安排。
眼前這個崔斯坦,雖然表面冷酷,但是迪倫明顯能感覺到,他的內心的是熾熱的,此刻,他是她的全部。無論他過去擺渡過多少個靈魂,這一刻,他是她的。
而他,也感覺到了迪倫這個靈魂,與以往的任何一個靈魂都不同。她對自己的命運沒有哀怨和掙扎,只有好奇與探究。她需要他,依戀他。一種長久以來久違了的溫情,在他的心頭悄然升起。
「我們該趕路了」。兩個一夜無話,第二天的東方剛剛泛起晨曦,崔斯坦就開始催促迪倫:「如果我們不能在天黑之前趕到下一個安全屋,很可能會被惡魔抓住。」
迪倫還沉浸在複雜的情感體驗裡,但是既然崔斯坦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得不起身了。
這一次,崔斯坦可沒有像上次那麼幸運。天剛暗下來惡魔就開始出動了,很快,迪倫就被惡魔包圍了,像上次那樣,迪倫又一次感覺惡魔鑽到了自己的身體裡,身體被它們無情地向下拖。但不知什麼原因,惡魔們一下子失去了戰鬥力,就在這一瞬間,迪倫用儘自己全身的力氣,終於跑到了安全屋裡。
她猛地關上門,世界又安靜了。
「崔斯坦,我們安全了。」迪倫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
沒有人回應。迪倫扭頭掃視四周,沒有人。崔斯坦呢?他被惡魔抓住了嗎?不可能的,他說過要保護她的,可是現在他在哪裡?沒有他,接下來的路,她該怎麼走,她離不開他。
她越想越害怕,她想出門去找他,可是剛打開門縫,鋪天蓋地的惡魔就在頭頂盤旋,讓她一步也無法向前。
天吶,她太失敗了。因為自己的軟弱,她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被惡魔抓去,她可以承受失去生命的打擊,但她無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崔斯坦,你在哪裡啊?我需要你!崔斯坦!」迪倫的哭喊聲響徹整個山谷。
崔斯坦聽到了。
此刻,他已經成功從惡魔掌中逃脫了,只不過他走錯了方向,從山谷的另一頭出來,再回到安全屋,需要一天的時間。
當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既驚又喜,一下子撲倒在崔斯坦身上,放聲痛哭起來。等她的情緒稍稍平穩下來,才驚訝的發現,崔斯坦的一隻眼睛已經被惡魔抓傷,鮮血直流,另一隻眼睛也已經腫得只剩下一條縫,整個面部已經血肉模糊,身體上還有多處撕裂傷。
迪倫痛心不已:「你弄成這樣,為了救我?」
「一點小傷,不礙事,很快就會痊癒。我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在這個荒原上,你是我的重中之重。」咦?說好的自保呢?
在迪倫的追問下,崔斯坦告訴迪倫,看到她被惡魔抓住時,他告訴自己,他不能失去她。他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可能變一陣風出來,把惡魔吹的七零八散,迪倫就是趁著那個空檔逃出來的。
看到迪倫已經安全了,崔斯坦放心了。但是很快,惡魔就弄清楚那陣風是從哪裡來的了,他們抓住了崔斯坦,把他拖到了地下。地下很黑,崔斯坦不能呼吸了,但是他聽到了迪倫的呼喚,他知道她需要他。
是她救了他。
愛的力量,太神奇了。
過去崔斯坦擺渡了那麼多的靈魂,但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所以他從來沒有被惡魔抓住過,更不會讓自己受傷,他只會盡責,但不會拼命。因為他的生命,屬於更多的靈魂。所以,有的靈魂被惡魔抓去了,他也只是有些遺憾而已。
然而迪倫不同,她對真相坦然接受,激發了他的好奇心;她對危險的恐懼和柔弱,激發了他的保護欲;她對他的依賴和需要,讓他體會到那個被稱之為「愛」的東西。
對的,是愛!是愛,扭轉了他的價值觀。從盡職盡責,到拼死守護,從先利已,到先利他。
有句名言說,利他是利已的最高境界。這本《擺渡人》完善了我的價值觀,升華了我的認知。
在現實生活中,一旦我們能找到內心深處真實的愛,並且把它在身邊人身上展現出來,那麼,生活就開始變得不同了。
在這本小說的最後,迪倫經過崔斯坦的護送,成功到達了天堂,那裡沒有惡魔,也沒有窮山惡水。但是迪倫並不快樂,因為,那裡沒有崔斯坦。
勇敢的迪倫,選擇了一個在常人看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重返荒原,尋找崔斯坦,並且,在自己的鼓勵下,崔斯坦和迪倫重返人間,實現了從靈魂到人類的穿越。
如果說崔斯坦是迪倫從地獄到天堂的擺渡人,那麼,迪倫就是崔斯坦從地獄到人間的擺渡人。
愛的力量,可以化腐朽為神奇,我又一次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