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一部名為《阿凡達》的3D科幻電影開創了世界電影史的新紀元。天馬行空的想像、精彩的故事、炫酷的特技,吸引了世界各國的影迷,這部電影也以27.88億美元刷新了《鐵達尼號》21.875億的票房記錄。
影片中,納美人憑藉著超自然力量,挫敗持有先進武器的人類進犯的故事,讓人看得血脈僨張。然而,這樣振奮人心的場景,也只能停留在科幻電影中。
同樣的故事發生在現實會怎樣?凱文·科斯特納的《與狼共舞》和魏德聖的《賽德克·巴萊》已經給出了答案。
《與狼共舞》的背景發生在19世紀美國在美國西進運動時期,在南北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的鄧巴被派往西部,為美國聯邦政府打探印第安部落的情報。在這個過程中,他跟印第安蘇族部落的頭領風中散發和很多普通的蘇族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跟他們一起捕獵野牛,打退敵對的印第安部落波尼人的侵犯,並將使用槍枝的技術傳授給了蘇族人。此後,鄧巴因為被懷疑叛國被聯邦政府逮捕,也得到了印第安人的救助。在與印第安人的朝夕相處中,鄧巴讓自己活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印第安人。而《賽德克·巴萊》則講述了日本殖民統治下的臺灣。高山族賽德克人的頭領目睹了一部分族人在日本殖民當局辦的學校學日語,逐漸淡忘了本族的傳統,聯想到自己的族人多次受到日本軍警的欺凌,憤然起義反抗日本殖民當局統治的故事。說到這其實已經再明顯不過。《阿凡達》中的納美人相當於蘇族人和賽德克人,傑克·薩利是另一個鄧巴,地球侵略者分別是美國和日本的軍隊。而納美族的部落結構,和蘇族人和賽德克人的不無二致,就連納美人的勇士,也都可以在《與狼共舞》和《賽德克·巴萊》中找到原型,比如他們都用弓箭這一原始的武器對抗象徵先進文明的槍炮,最終換來的,毫無例外都是悲壯的結局。透過這三部電影,我們看到的是人類歷史上這段充斥著欺騙和殺戮的醜惡歷史,也讓我們思考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以及人與自然的關係。縱觀整個生命演化史。今天在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單細胞生物,但隨著地球的運轉,單細胞生物為了獲取更多的能量,開始了自己的進化之路。在進化的過程中,一部分單細胞生物進化出了尖牙利爪,成為了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捕食者,而另一些則成了被捕食者,它們的命運,被捕食者掌控。經濟學開篇就講,人的欲望是無限的,而資源是有限的,即所謂的稀缺性。經濟學的最主要問題就是如何利用有限的資源來更好地滿足人們無限的需要。跳開經濟學的範疇,欲望無限和資源有限也是人類學上必須面臨的一個重大問題。
但人類與動物不同的是,動物在自然界中爭取資源以保障自身的生存,而人類在社會化的生存環境中,爭奪資源的對象成為了自己的同胞,因而不得不自相殘殺,依附強者,欺凌弱者。叢林法則,是漫長的人類歷史中不變的主題。勝利者擁有佔有資源和分配資源的權力,失敗者則被驅逐或是殺死,或是淪為奴隸苦役。這樣的法則,從人類誕生之日起就存在了。 人性的貪慾,在15世紀以後不斷被放大。因為對財富的貪婪,歐洲列強開始了對外殖民擴張之路。一開始,這些有著不同文化不同信仰的原住民被視為野蠻的異教徒。隨著進化論的產生,進化論中的叢林法則被這些大國的政客搬到了人類社會,於是,在他們眼中,奴役乃至殺戮他們眼中的「異教徒」、「劣等民族」、就跟驅使牛馬乾活,宰殺牲畜一樣正常。《阿凡達》中的納美人和《與狼共舞》中的印第安人,《賽德克·巴萊》中的賽德克人一樣,過著極為原始的生活。沒有強大的國家機器,也沒有先進的科學技術,卻佔有豐富的資源。在殖民者眼裡,他們就是應該被肉體消滅的劣等人種,在他們看來,奴役屠殺這些劣等人種,搶佔他們的土地,與宰殺牲畜沒有區別。
然而,人類畢竟經過了上萬年的演化,已經形成了屬於我們自己的文明,有了根植於我們內心的道德律。當我們將自然界血淋淋的叢林法則搬到人類社會,固然可以讓一部分國家,一部分族群得到快速的發展,但這發展的背後,卻是文明的消亡,人性的淪喪。
因為歷史地理等因素的原因,每一個國家每一個民族都形成了各自獨特的文化,而在各自文化的影響下,形成了迥異的價值觀,雖說這樣的差異不可能完全根除,但可以相互理解。《與狼共舞》和《阿凡達》就很明顯地表現了這一主題。在《與狼共舞》中,鄧巴和踢鳥是消除隔閡和衝突的關鍵人物。先是好奇,繼而互相試探,表示友好,最後,當鄧巴在逐漸的相處中了解對方,接受對方。最後,鄧巴全盤接受了蘇族人的生活方式,而踢鳥也學會了英語並與鄧巴對談,帶領族人跟鄧巴學習使用槍械。
在《阿凡達》中,傑克·薩利和納美人公主Neytiri也是如此。一開始,傑克·薩利混入納美人部落也是執行軍方的任務,而以蘇泰為首的納美人高層也質疑傑克·薩利的動機。在與納美人的朝夕相處中,傑克·薩利認可了納美人的價值觀,於是開始認真跟Neytiri學習納美人的語言和狩獵技巧,甚至跟Neytiri擦出了愛情的火花。當人類的工程隊開始破壞納美人的家園的時候,傑克·薩利毅然選擇幫助納美人對抗用現代科技武裝的人類。如果說《阿凡達》和《與狼共舞》是不同文明從衝突對抗到包容互鑑,最終團結一致共抗外敵。那麼《賽德克·巴萊》就是一個反面。在影片中,日本殖民者佔據臺灣後,原本自由生活在大山深處的賽德克人為生藩,用高強度的勞動和日語教學,強行改變他們的語言和信仰。這樣的高壓統治,最終激起了賽德克人的反抗。真正的友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援助和改善,也不僅僅是給對方食物和住所讓其感激,而是尊重,尊重對方的習俗、生活習慣、行為模式,同時學習彼此的長處補自己的短處,最終實現共贏。
這三部影片,除了對不同文明的思考,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主題就是對人與自然關係的思考。在《與狼共舞》中,除了史詩般的風光,感人至深的鄧巴和蘇族人之間友誼之外,還有不得不提的一個角色,「兩隻襪子」。襪子是一匹狼,在鄧巴駐守哨所的漫長時間裡,它與鄧巴建立了深厚的情誼,也為鄧巴贏得了漂亮的「與狼共舞」的外號。
蘇族人對自然是敬畏的,他們獵取野牛純粹是為了生存。而白人對這片土地進行徵服時,對自然界是抱著徵服的態度,從他們屠殺野牛時的冷酷和貪婪便已證實了這一點,殺害兩隻襪子的過程也是如此。襪子的死是一個悲劇的暗示,暗示這片土地最終會淪為所謂的「文明」的犧牲品。在歷史上,美國政府為了剿滅蘇族,對蘇族人的主要食物來源——野牛進行了毀滅性的屠殺。在美國政府的主導下,不到20年的時間,北美野牛的數量從原先1300多萬頭,減少到不足1000頭。北美野牛的消失,使得美國政府的目的很快達到,失去了食物來源和生活必需品來源,蘇族人不得不放棄抵抗,搬遷到美國政府規定的「保留地」。
《與狼共舞》是如此,《阿凡達》中的納美人和《賽德克·巴萊》中的賽德克人何嘗不是如此。在《賽德克·巴萊》中,賽德克人和《與狼共舞》中的蘇族一樣,都是熱愛自由的民族,他們在叢林中獵捕野獸,用獸肉獸皮跟山下的漢人換取一些生活必需品,同時,他們也將山中的樹木視為神靈。
日本人到來後,將原本被他們視為神靈的千年古樹盡數砍伐,換成了白花花的鈔票。而賽德克人也被迫在日本人的槍口和皮鞭下幹活,親手毀掉他們千年的信仰。在《阿凡達》中,納美人雖然也會獵殺各種動物作為食物,但他們和哈裡亞路山的各種物種心靈相通,彼此之間更像一種協作關係。因而,當人類入侵者毀壞納美人家園的時候,納美人信仰的神靈艾娃顯靈了,所有的生命都團結了起來,給予人類入侵者致命的一擊。
文明不應是殺人犯,不應是屠夫,不應是偷獵者,不應是破壞狂。如果文明不能彌補自己的殺戮性格,那麼到最後,文明最終也將成為自己的劊子手了。在《阿凡達》中,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生命團結到了一起,抵禦人類的入侵。不過這樣的故事,在《與狼共舞》和《賽德克巴萊》中,我們卻沒有看到。《與狼共舞》中,蘇族有一個死敵波尼人,這兩個部族經常因為爭奪食物和地盤大打出手。影片中,鄧巴就是因為用火器幫助蘇族人打敗了波尼人,得到了蘇族人的信任。這段情節,確實讓觀眾大呼過癮。然而,從整部影片來看,蘇族人痛恨白人侵略,波尼人何嘗不痛恨白人?無論是被蘇族人領養的女童握拳而立的家人,還是鄧巴昔日的戰友,都曾經死在波尼人的箭下。這兩個部族的矛盾,最終被白人利用。在影片的最後,白人跟著波尼人的嚮導找到了蘇族人隱蔽的住處,就預示著蘇族人的失敗。同樣,在《賽德克·巴萊》中,賽德克人也有一個死敵千卓萬人。在賽德克人的首領莫那·魯道年輕的時候,因為一頭野豬的歸屬,兩個部族結下了梁子,而這一矛盾,也被日本殖民者利用。日本軍方利用千卓萬人對地形的熟悉,將他們武裝起來,使之成為鎮壓賽德克人起義的炮灰。當莫那魯道英勇犧牲後,這些工具人也結束了他們的使命,被盡數殺害。從15世紀到20世紀初,同樣的事情在美洲、非洲、大洋洲和亞洲多次上演,這也是幾大西方列強能夠僅僅憑藉少量的軍隊就能瓜分世界的原因之一。如果說《阿凡達》的結果讓人過癮,那麼在《與狼共舞》和《賽德克·巴萊》中,我們看到的只有冷冰冰的現實。當然,看夠了現實,還是要來點希望的嘛。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希望是我們最珍貴的東西,就像鑽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