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頭的發展史是一個創造性和耐久性的故事,也是一個影響著我們每個人的故事。它改變了我們的飲食、購物和旅行方式。但它的先驅們沒有如此遠大的抱負——他們只想填飽船員的肚子。
布萊恩·唐金手持肯特公爵的批准信,乘馬車向南穿過柏孟塞區,絕塵而去。
在福特門收稅關卡,收費員辦公用的兩層磚房標誌著城市擴張的終結。當他趕到時,空氣中皮革製品和啤酒花的氣味已然消退。
在他身後,可以清楚地看到聖保羅大教堂,前面則是平坦開闊的土地,還有他的工廠。此前兩年間,他在這裡不斷嘗試,試圖找尋罐裝食品的最佳方法。
唐金不會知道,手中信件的內容對200年後的世界仍有影響力。
信中寫道,1813年6月30日的前一天,包括英國國王喬治三世妻子夏洛特皇后在內,已有四名高貴的皇室成員品嘗過他的牛肉罐頭,並且喜愛有加。
對於這位來自諾森伯蘭郡的工程師而言,沉迷於如此精細的味覺體驗並非虛榮心作祟。
相反,這意味著他極有可能得到上天的垂憐,將人們所知的世界上首批商用罐頭供給海軍,從而使千裡之外的英國水兵免受醃肉的單調乏味。
據保存於馬特洛克德比郡檔案室的唐金日記記載,罐頭的製作始於5月3日星期一。
罐頭的代理網點都建在重要海港,便於向艦艇船員和來往商人兜售產品。他最終獲得專利,肉類供應商為專利付費,並在報紙上投放廣告,同時,商業名片上印有公司名稱——唐金、霍爾和甘布爾公司。
罐頭廠佔地約300平米,呈長方形,相比唐金名下規模更大的造紙機廠,實在相形見絀。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裡,在四面圍牆之中,一張張鍍錫鐵皮被加工製成一聽聽罐頭,裝滿牛肉、羊肉、胡蘿蔔、歐洲蘿蔔和湯,送往大英帝國的每個角落。
所以,這是蹣跚邁向數十億英鎊大單的第一步。根據華盛頓罐頭製造商協會的統計,如今,僅靠歐洲和美國的家庭消費市場,就可以消化400億聽罐裝食品。
但是,罐頭食品的成功之路幾乎被19世紀的肉類醜聞所斷送——與當今的馬肉風波遙相呼應,一家羅馬尼亞肉類工廠捲入其中,動搖了人們對罐頭食品的公眾信心。
唐金罐頭廠的廠址在南華克公園路上,現在已被一所學校的停車廠所取代,200年前,這家工廠蓄勢待發,準備將業務做到世界各地,但眼下,這一切已蹤跡難覓。
在一些腳手架的遮掩下,一塊小小的白色牌匾訴說著第一批罐頭食品在此處誕生的故事。然而,在與卡爾瑪超市的低價啤酒、白酒和蘋果汁的競爭大戰中,它明顯處於下風——一些罐頭以四聽裝的方式出售,可以說是第一批罐頭產品的現代後裔。
如此低調行事顯示出罐頭食品已與世俗生活密不可分。它們就放在廚房碗櫃門後,或被丟棄在大街上,在字面上和比喻中,可以踢著罐頭在路上走(在英語中比喻拖沓逃避)。罐頭存在於人們的生活場景中。
相比當年英法科學界的傑出學者們滿腦子都是罐頭,現在,它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不啻於天上地下。
這些睿智的頭腦如此醉心於食品保存的新技術,結果卻忽略了製造一種開啟新發明的工具,直接導致數十年間,人們只能利用錘子和鑿子、刺刀或巖石來搞定這項工作。
罐頭的發展史是一個創造性和耐久性的故事,也是一個影響著我們每個人的故事。它改變了我們的飲食、購物和旅行方式。
但它的先驅們沒有如此遠大的抱負——他們只想填飽船員的肚子。
對於18世紀末期英國、法國和荷蘭的所有軍事力量來說,食品是戰時將軍們腦海中縈繞不去的問題。
如何在遠離國家食品供應的條件下養活數千人,這一難題的解決對國家主權極其重要。
《醃製、壓縮和罐頭》一書的作者蘇·謝帕德說,300年間,普通船員一直吃的是醃肉和硬麵包(即餅乾),18世紀50年代,超過半數服役於七年戰爭的英國海員死於營養不良。
她說,這意味著在拿破崙戰爭中,英、法兩國不僅要在海洋和陸地上對抗,還得競相想出一種神奇的食物。在巴黎,一項財政獎勵應運而生。
出乎人們意料,奇蹟製造者來自巴黎南部馬西的一家糖果店。
尼古拉·阿佩爾發明了將食物放在密封的玻璃罐和玻璃瓶內,再連瓶帶罐放入沸水中加熱的方法。這是有效的殺菌方法,幾十年前,路易·巴斯德曾向世人展示了如何高溫殺菌。
儘管不切實際——玻璃沉重、易碎,在高溫產生的內部壓力下容易爆炸——阿佩爾仍作為「罐頭之父」名垂青史,雖然他不是首位使用鍍錫鐵皮的人。
他被法國內政部獎勵了12,000法郎——被認為是拿破崙個人授意的——條件是他要將自己的發現對外公開,1810年他適時出版了《保存動物和蔬菜的藝術》一書,公布了他的發現。
法國公眾和媒體對此高度讚揚——一家報紙稱,「阿佩爾找到了消除季節差別的方法。」法國海軍使用了他的方法,但是在英國,阿佩爾的主意得到了充分的開發和改進。
幾個月後,英國商人彼得·杜蘭德獲得了國王喬治三世授予的專利權——用鍍錫罐保存食物。
錫已經被用作耐腐蝕塗層附在鋼和鐵製品上,特別是家用器皿上,但是杜蘭德的專利是首個記錄在冊的證據,表明可將食物密封在錫罐內加熱和消毒。
他的方法是將食物放在容器內,密封,再放入涼水中,然後逐漸煮沸,稍稍打開蓋子,再密封。
在某些地方,他被人們譽為馬口鐵的「發明者」, 但更仔細地查看保存在倫敦國家檔案館的檔案, 人們會發現,這是「發明是某個外國人傳給他的」。
諾曼·考威爾是雷丁大學食品科學與技術系的退休講師,他的廣泛研究讓另一位歷史上未被記載的法國人浮出水面,這位名叫菲利普·吉拉德的發明家來到倫敦,讓杜蘭德作代理,為自己的想法申請了專利。
在英國皇家學會會員查爾斯·布萊格登先生字跡潦草、幾乎難以辨識的日記中,我們可以找到揭露杜蘭德的有力證據。
在英國皇家學會圖書館編號CB/3/6的大紅皮書中,有幾頁內容顯示吉拉德曾定期拜訪皇家學會,讓會員們試吃他的罐頭食品。
1811年1月28日,布萊格登明確表示,這項專利僅在名義上屬於杜蘭德。
考威爾說,因為厭倦了法國的繁文縟節,吉拉德不得不來到倫敦。但在英國期間,由於英法兩國的交戰,他無法取得專利。
英國人的理念更適合企業家的發展,市場上到處流動著風險資本,商人們隨時準備孤注一擲。而在法國,如果誰有了好點子,則會被送到法國科學院,如果經專家鑑定這個主意確實不錯,上報人就會得到「打賞」。
杜蘭德以1000英鎊的價格將專利賣給工程師布萊恩·唐金,腰包鼓鼓、聲名赫赫,從歷史上銷聲匿跡。
另一方面,唐金似乎生來就對馬口鐵工藝有著濃厚的興趣,而且,已經呈現出將夢想轉變為商業價值的天分。
他曾申請了第一支鋼筆的專利,終結了羽毛管作為唯一書寫工具的歷史。他還發明過一種測試機器運行速度的工具。
從1802年起,在柏蒙塞的一間工廠,唐金將法國人未經實驗的造紙機設計變成了現實,這一挑戰同時證明了唐金確比其他工程師更高明。之後的八年間,全國的工廠作坊裡共有18臺所謂的「長網造紙機」,皆出自唐金之手。
到1811年,他的造紙機生意已產生了2212英鎊利潤,其中大部分被他投資於新的興趣——製造罐頭。
在柏蒙西的同一位置,唐金建了一座新工廠,這裡的地價便宜,而且離泰晤士河碼頭很近,距離他在夏洛特的家也不遠。
唐金花了兩年時間來改進吉拉德的方法,使其更適於商業化規模生產。
這次商業冒險的部分資金來自約翰爵士,但他並不太參與業務運作。另一位合作者是約翰·甘布爾,在1813年那個罐頭盒滿地滾的夏天,是甘布爾先生主持著實驗的進行和工廠的運轉。
第一聲高調喝彩來自惠靈頓公爵,然後是韋爾斯利勳爵,他在當年4月描述了唐金的罐頭牛肉多麼美味,並推薦給海軍和陸軍。
6月30號,惠靈頓公爵在西班牙維多利亞向法國發動突襲九天之後,在肯辛頓宮,唐金和甘布爾向肯特公爵推銷了他們的牛肉罐頭。
公爵要了更多的罐頭,合家品嘗。第二天,唐金收到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來自朗伯德街會計室。公爵的秘書喬恩·帕克寫道:
「謹奉肯特公爵之命知會閣下,閣下的專利牛肉罐頭被擺上約克公爵餐桌,並經殿下推介給皇室親屬。女王、攝政王與諸位要人親自品嘗,並高度讚賞。期待閣下提供產品印刷信息,以供陛下和各位皇室成員了解,並遵其意願適時進一步證明罐頭食品的優點,使之為大眾所接受。」
如果除了令人生厭的溢美之辭之外,皇室還能提供任何支持,唐金也許已經停止罐頭試驗。根據唐金的日記,當時許多項目正在進行。比如說新型計算工具、格林威治新工廠,以及由馬斯·布魯奈爾爵士設計的新式製鞋機。
他的早期罐頭重量在4-20磅之間。現存最古老的罐頭存放在倫敦自然科學博物館,高14釐米(約合5.5英尺),寬18釐米(7英尺),是一罐重達7磅的小牛罐頭,曾由威廉·派瑞爵士攜帶前往西北航道探險。
1813年,海軍部購買156磅唐金罐頭,供給生病海員食用。當時,壞血症被誤認為是因為長期嚴重依賴醃製食品所致。
對於出現在日常菜單中意料菜品,世界各地的海員們給予了熱情洋溢的讚美。
威廉·華納是「巴黎號」的隨船外科醫生。他在1814年寫道,罐頭食品「為康復中的病患提供了絕妙的滋補品。在漫長的航程中,它們為患急性病的海員補充營養,挽救了眾多患有肺癆的海員的生命。因此,我認為罐頭食品在航海中的大眾接受度將是最令人滿意和倍受稱讚的。」
在智利,有一個名為唐金的小海灣,由菲茨羅伊船長所率領的海員所命名,用以表達對罐頭食品的喜愛之情。
唐金和甘布爾甚至建立了一套質量保證體系---每聽罐頭在被售之前,需在90-110℃的高溫下殺菌一個月。
每聽均有編碼,便於追蹤源頭。考威爾說,「這是當今的食品工廠努力以求的事情。」
或許,最令人備受鼓舞的認可來自的約瑟夫·班克斯閣下。他以英國皇家學會的名義指出,當他打開一罐保存了兩年半之久的小牛罐頭是,內部「保存狀態完好」。
班克斯接著評價唐金的罐頭產品是「我們所生活的時代裡最重要的發現之一」。
盛譽之下,與海軍部的商業合作突飛猛進。
1814年,訂單量為2939鎊。到1821年,訂單量增長到9000磅。其他商家也開始進入,公然爭奪罐頭食品市場。
儘管如此,唐金的公司仍然盈利——產品價格從8美元/磅的胡蘿蔔到30美元/磅的烤牛肉不等。
他通過吸引像帕裡之類的極地探險家來擴大客戶群。對後者來說,罐頭食物極為有益,因為整個冬天置身於冰雪世界的冒險,意味著他們不得不隨身拖拽著兩三年的食物。
帕裡也會攜帶福特納姆和瑪森公司製成的罐裝可可,款項出資他的個人帳戶,用以款待嚮導和全體隊員。倫敦高檔商品零售商行動迅捷地開始了在皮卡迪利大街經營罐頭生意,為富有的英國人(即帝國建造者)提供一種「家的味道」。
唐金對罐頭的興趣止於1821年,當時他解除了與霍爾和甘布爾的夥伴關係。原因不明,但閱讀他的日記中給人的印象是,罐頭製造更多是一種技術挑戰,而不是一種熱情。
他的一些私人信件揭示出一個人尋找商業環境的艱難,就像一個負債纍纍的國家,經過多年奮鬥之後需要適應和平一樣。
1817年,他在給哥哥的信中寫到:「你認為,什麼能夠終結這些危機四伏的時代?從我最近遊歷中所獲得的信息,這個國家的整個社會都普遍瀰漫著災難,尤以製造業為甚。」
這些焦慮並沒有衝淡他的熱情。唐金繼續著造紙機事業,後來又協助馬克·布魯奈爾爵士在泰晤士河底下挖掘隧道。他成為皇家學會和皇家天文學會的成員。
記錄顯示,晚年的他在薩裡郡擔任方法官,皇家學會發出訃告上說:「他的人生是不斷追求務實和善意的一生。」
1855年他去世,死後被安葬於倫敦南部紐黑德公墓的家族墓地。最近,我們來到這裡瞻仰,守墓人不知道他是誰,說明歷史已淡忘了他的成就。
鄰近停放著造船專家約翰·艾倫氣勢恢宏的石棺,使他的安息地黯然失色。即便是在他自己的墳墓上,他的名字似乎也更像是一個註腳,位於布萊恩·唐金的其他三位親戚及其配偶之下,對他的成就隻字未提。
唐金是一位充滿魅力、才華橫溢的工程師,在他的領域已得到認可,《罐頭製造商》雜誌的編輯主任約翰·納丁說。
「1790到1880年那段時期,各種科技成果迅猛湧現。他不屬於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風頭人物,也不像布魯奈爾,後者涉及了船隻、火車及所有大型基礎設施項目。」
唐金的工程公司仍在柏蒙塞,直到1902年搬到切斯特菲爾德。他的繼承人約翰·甘布爾掌管著世界上第一家馬口鐵罐頭加工企業,1830年工廠遷移到愛爾蘭科克郡,那裡的牛肉供應更加充足,而且,通往美國的航線能夠提供源源不斷的定製訂單。
1851年,甘布爾在萬國博覽會展出一系列罐裝食品,得到廣泛認可,看起來馬口鐵罐頭從軍用必需品到家庭必備已成為必然,只是時間問題。
但之後的食品醜聞威脅到這個新興行業,給了它致命一擊。
1852年1月,多位肉類檢查員齊聚樸次茅斯的皇家克拉倫斯供應場,先後啟開了306聽專供海軍的肉類罐頭。
直到開到第19聽時,才找到1聽罐頭適合人類食用。
據《倫敦新聞畫報》報導,罐裡裝的並非完好的醃牛肉,而是腐臭的爛肉,石頭地面必須塗抹漂白粉才能掩蓋惡臭味兒。
有時異味太衝鼻了,檢查員不得不停下來,離開房間去呼吸些新鮮空氣後,再繼續這一艱巨的任務。
他們從罐頭裡掏出了幾顆心臟、幾條豬或是狗的爛舌頭,內臟、血塊、還有整個「臭不可聞」的腰子,很多韌帶、蹄筋和大量黏漿。有些器官似乎來自患病動物。
那天他們把確定不能吃的264罐罐頭扔進海裡,把剩下的42罐給了窮人。
自從海軍部下令進行全國範圍內的檢查後,這一場景便在各地屢屢上演。他們發現,海軍倉庫的肉類竟然都是「可怕的垃圾和腐敗物」。
1853年,有人寫信給《紐約時報》披露,「啄木鳥號」上的軍官們把1570磅的罐裝肉扔在了白令海峽,因為「我們發現,肉類已經腐爛發臭,黏糊糊一團,完全不適合人類食用。」
上述產品涉及的供應商叫史蒂芬·戈德納。1845年他壓倒所有競爭對手,拿到了海軍的採購合同,這要多虧了他肉類工廠(位於現在的羅馬尼亞)裡的那些廉價勞動力。
1847年,當海軍採購肉類罐頭作為每周一天的常規配給時,這份合同的意義變得非比尋常。然而第二年,英國食物配送廠及遍及世界各地的英國海員源源不絕地發來投訴,說在肉類罐頭中發現動物的其他器官。
儘管如此,戈德納還是在1850年又拿到一分合同,他只是被警告說,肉類必須貨真價實。為了達到要求,他徵詢過是否能加大罐子尺寸,不過,他裝的肉分量並不充足。
戈德納的肉類罐頭被扔掉多少,眾說紛紜。有人說不少於60萬磅,相當於6691英鎊。
某政府委員會受命調查此事,向下議院了解情況。
這一醜聞的公開可能會有使人們為了自身安全而遠離罐裝食品的危險,10年後這種威脅依然揮之不去。
醫生兼作家安德魯·溫特1865年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倫敦》中寫道:「事實證明,從衛生角度出發,對於一項對公眾有巨大意義的發現心存偏見是愚蠢的表現,幾乎等同於對部分公眾的扼殺。」
戈德納接到禁令,不得再向海軍供應食物。人們也了解到,他曾為約翰·富蘭克林爵士提供肉類,後者時運不濟,1847年遠徵北極圈時,在神秘的境況中不幸殞命。
富蘭克林夫人派出五條船搜尋丈夫,絕望中,將福特納姆罐頭置於冰上,希望丈夫能夠看到。參加本次搜尋的探險隊不下50支。
人們最終在找到的屍體中發現了大量的鉛,至今仍有很多人認為,129名船員都是因馬口鐵罐焊接粗糙、導致鉛洩露而中毒身亡。
最近的研究表明,提供給富蘭克林的罐裝食物雖然產生了酸性物質,但不足以造成上述後果,那些鉛更可能來自船隻的內部管道系統。
但是戈德納公司的所作所為對於罐裝食品來說是一場公關災難,作家蘇·謝潑德說。
「在歐洲、英國、澳大利亞及美國,人們對罐裝食品仍心有餘悸,也不願吃。如今,認為罐裝食品會引發食物中毒的仍大有人在。」
蘇·謝潑德說,家庭主婦們想要的是切割紋理分明的肉,而不是味同嚼蠟、煮得過久的肉塊。作家安東尼·特羅洛普為僕人購買了澳大利亞的罐裝肉,並將其描述為「索然無味」。
一場旨在推廣罐裝食品營養價值的戰鬥打響了,在大眾報紙上打廣告做宣傳,在倫敦海德公園舉辦的世博會上,罐裝食品獲得好評。
當時,歐洲城市人口逐漸增長,美國人正在通過工會和合作社尋求權益,要求得到更好的食物,上述信息恰好與時代不謀而合。
罐裝食品首次納入被家庭預算,及時挽回了聲譽。
約翰·拿汀說,「19世紀50年代,人們在商店裡購買的首個大批量生產的產品是煉乳,」而且,城市面貌迅速發生變化,因為隨著人們不再喝新鮮的牛奶而轉向了食用煉乳,城區農場逐漸消失。
隨著工業生產在全球的興起,英國投資建設鐵路、公裡和運河,世界各國前所未有地聯繫在一起,到1880年,英國進口了1600萬磅的肉類罐頭。
在美國,託馬斯·肯賽特和以斯拉·達格特早在1825年就獲得了使用鍍錫鐵板的專利,開始在紐約銷售罐裝的牡蠣、水果、肉和蔬菜。但是美國內戰過去了幾十年,該公司才真正騰飛,產量增加了六倍。
19世紀60年代實現了罐頭機械化生產,1896年隨著雙重接縫技術的使用,另一項重大突破接踵而來,戈登·羅伯森是澳大利亞昆士蘭的一位食品包裝顧問,在他看來,這項重大突破「有可能研製出快速製作、灌注和閉合罐頭的設備」。
保衛爾和亨氏等品牌投資進行與此,或進行其他技術開發,尋求一種更快速、更有效生產罐頭食品的方法。
罐裝食品—包括所謂的牛肉罐頭—在布爾戰爭中作為軍隊應急口糧被引進,主要供貨商是保衛爾公司。
直到1982年的馬島戰爭之前,保衛爾公司的罐頭食品一直是英國軍隊的主要口糧,當時的野戰口糧幾乎都是罐頭食品,外加一些袋裝食品。
但是三年後,更輕便、更易於包裝、打開和準備的食品袋取代了馬口鐵罐。
埃克塞克大學的歷史地理學家西蒙·奈洛爾認為,罐頭使英國加強了對本國的統治,並顯示了帝國的實力。
他指出,在1930年開展的一項新的國家標誌方案中,「帝國採購始於國內」的口號成為了罐頭的品質證明。
國家軍事博物館的菲利普·多德說,從某種程度上說,罐頭食品確實維繫了帝國的生命,因為在偏遠哨所,「英國」食品鼓舞了士兵的士氣。
但是,儘管罐頭食品業取得進步,開罐器的發明卻毫無進展。1849年特納姆和梅森百貨商場把如何用刀開啟罐頭的說明編入產品簡介。
19世紀60年代,第一個開罐器設計完成,但它尚未家庭抽屜中的主要角色,直到1925年,人們在第二個開罐器上添加了鋸齒輪。那時,美國是罐頭食品的最大生產國。
謝潑德說,「歐洲和英國從美國太平洋公司進口了大量三文魚罐頭,幾乎在最北邊阿拉斯加的每條河流入口都能看到這種罐頭。」
愛荷華州有蔬菜罐頭,芝加哥是肉類罐頭,紐奧良有蝦類罐頭,威斯康星州有豌豆罐頭,夏威夷有菠蘿罐頭。橙子和葡萄柚汁是佛羅裡達柑橘屬植物裡賣得最火的。
罐頭食品在美國食品經濟核心中的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在1933年至1934年的12個月裡,這一點進一步彰顯出來。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的一項新政是向30個州的貧困百姓發放6.92億磅食物,其中大部分是牛肉罐頭。
美國的成功在其他更小的區域顯現。南美和澳大利亞是現成的肉類供應市場,但在罐頭出現之前,沒有辦法將肉類運到海外市場。
直到19世紀末期,在南美海岸湧現出幾家世界上最大的罐頭廠。
美國和其他地方掀起了生產熱潮,意味著歐洲家庭正在嘗試一些全新的食品。
食品歷史學家羅森·卡爾弗特·史密斯說,鹹牛肉的味道首次由美國出口到英國,英國人也第一次廣泛食用桃子和熱帶水果。生活在內陸的好多人第一次品嘗沙丁魚和皮爾徹德魚罐頭,它們都價格實惠。
食物博客博主蘇戴維斯說,馬口鐵罐頭是從農業向工業革命轉移一個重要方面,允許食物當季收穫、反季食用。農業必須順應這一需求。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通過密集種植、引進化石燃料牽引動力、化學肥料和合成殺蟲劑,美國的糧食產量大幅度增加。
阿姆斯特丹文化分析研究所的博士研究員賽爾柱克·巴爾曼說,這種嘗試部分是為了滿足大眾食用罐裝食品的需要,但這項權力卻落到了大型農工聯合企業手中。
「罐頭以前是歐洲殖民主義的軍事工具,這次成了資本主義的象徵,為美帝國的利益服務。」
二戰之後,廣告促銷活動始終牢牢抓住消費者的想像力,宣傳罐頭食品能夠方便快捷地讓人如願以償。
美國制罐公司1956年拍攝了一部45分鐘的紀錄片,名為《罐頭奇蹟》,解說員帶著觀眾了解罐頭的技術進步,其間,笑吟吟的家庭主婦在光鮮亮麗的50年代廚房裡餵小孩吃罐頭的幸福畫面被重點播放。
「因此說,罐頭繼續創造了奇蹟,讓無數配套行業擴張和繁榮,為數以百計的人創造了更多就業機會、更安全和更舒適的生活方式,」解說員說。
解說員說的準確無誤,因為馬口鐵罐無處不在,只是在現代生活中,人們對它已視而不見。1962年,沃霍爾做了一幅印有32個湯罐頭的宣傳畫。
這幅畫成為波普藝術運動的象徵。
自戰後鼎盛時期開始,馬口鐵罐頭的霸主地位遭受了多種形式的威脅。
袋裝寵物食物、盒裝湯類和飲料到處有售,與此同時,亨氏等大品牌也售賣快餐罐和小瓶裝食品。
新式廚房電器——20世紀60年代盛行的冰箱和冰櫃、80年代流行的微波爐——擴大了人們對食品的選擇,並且促成超市貨架上的食品的多樣性。
「隨著市場產品日益豐富,罐裝食品的銷量反而有所下降,因為與以前相比,人們對食品的的選擇範圍實在是大了很多,」金屬包裝產品協會的尼克·馬林表示。不過,由於競爭力增強,罐頭的銷售一直保持強勁勢頭。
馬林對罐頭的前景保持樂觀。「水果罐頭、豆類罐頭、魚罐頭很難被取而代之。可以買盒裝湯羹,但是價格昂貴,而且到保質臨界時,產品的味道會發生變化。」
馬林堅信,包裝業有兩個大問題——食品浪費和回收,而這些正是罐頭的優勢所在。
他說,人們對罐裝食品的認識已經從「低劣食品」轉換到「既可延年益壽,又能減少浪費的食品」,同時,馬口鐵罐易於回收。
包裝專家戈登·羅伯森介紹說,馬口鐵罐的質地與眾不同,它的強度和抗滲性可保證所包裝的食品長時間不變質。
人們對新鮮食品的熱烈追捧並未對罐裝食品造成致命打擊,即使在一度大張旗鼓進行嘗試的福特納姆茨(Fortmums)等商店裡,現在也只是鵝肝醬罐頭尚有庫存,其他罐頭均已售罄。
分析師尼爾森稱,2009年,美國的罐頭食品和冷凍食品銷量上升11%。他解釋說,因為消費者受經濟長期不景氣影響,形成囤貨的習慣。
有些國家對罐裝食品始終興趣缺缺。如越南,人們通常可以在市場上採購到物美價廉的食物,市面上的罐裝產品幾乎全是飲料。
但是在日本,地震頻發的危險使人們學會儲存餅乾等保質期很長的罐裝食品。新鮮水果一旦做成罐頭便賣相誘人,而且價格很高。
先進技術推動著全球罐頭產業的發展。一些工廠,如英國萊斯特的克勞恩·貝福肯加工廠每天可生產900萬隻罐子,每隻罐子都經過掃描,檢查是否有殘次品。懸掛在空中的多觸手機器人高速運轉,產生出巨大噪音。
1813年夏唐金的小作坊開張時,幾個工人每小時才能製作六隻罐子,與那時的加工能力相比,今天的罐頭產業已經取得了巨大發展。
哈裡斯學院的學生每天穿梭在罐頭產業的發源地,免不了會想起它的歷史重要意義。校長童恩·魯梅萊(Dawn Rumley)正計劃舉行一次特殊的集會來紀念馬口鐵罐的誕辰。
「每天,想起世界歷史的某個段落正從我們腳下這片土地上展開,就讓人興奮不已,」她說。「我們還能預見到,馬口鐵罐頭仍會在200年後的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
罐頭產業是否能在2113年健康地迎來她的三百歲生日,讓我們拭目以待。
不過,今天擺在你家櫃櫥裡的馬口鐵罐將有機會一飽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