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11月一半的檔期還沒過去,影視圈就接二連三的曝出各種抄襲和侵權風波。熱熱鬧鬧的雙11「剁手節」剛剛過去,剁手黨們立刻搖身一變成了吃瓜群眾,猝不及防接地碰上兩個「大瓜」。
11月10日,北京海澱法院在其官方微博上發布消息稱,海澱法院已受理李某某起訴《烈火英雄》著作權著作權侵權案。
隨後第二天,該電影出品方博納影業在其官微上發布聲明稱,尚未收到法院任何通知。同時還在聲明中表示,《烈火英雄》劇本改編於鮑爾吉·原野2013年3月出版的報告文學《最深的水是淚水》,並於2016年12月28日獲得作者的電影改編及攝製權授權。
無獨有偶,早在幾個月前就備受輿論關注的《五維記憶》與《哪吒之魔童降世》著作權之爭,這兩天也鬧上了法庭。據北京智慧財產權法院官網信息,11月11日下午,北京智慧財產權法院受理中影華騰(北京)影視文化有限公司訴《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稱《哪吒》)片方改編權、複製權、發行權糾紛案。
與《烈火英雄》著作權侵權案不同的是,儘管網上有關這一場官司的風波已經撲天蓋地,但無論是導演,還是彩條屋及光線傳媒等出品發行方,目前為止皆未對這一消息作出任何回應。
兩起影視侵權糾紛案件幾乎同時立案,不得不讓人想起另一部正在熱映的電影《少年的你》,有關電影原著「抄襲融梗」的質疑從上個月開始就鬧得沸沸揚揚,直到現在也未徹底落下帷幕。
近幾年來,影視行業的各種抄襲侵權的事件被不斷曝出,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關注,而在這諸多案例當中,其中既有不少落地成錘的侵權鐵案,同時亦不乏許多模稜兩可、難以判定的個例糾紛。讓從業者在欣慰於國人版權意識不斷提升的同時,也擔憂著另一個問題:
反抄襲侵權的風潮,會不會變得越來越矯枉過正?
01
《哪吒》與《烈火英雄》侵權風波:
實錘還是捕風捉影?
兩場侵權糾紛裡,7月下旬就上映的《哪吒》,比《烈火英雄》更早出現抄襲的傳聞。
首先回顧一下這場風波始末:
8月19日,舞臺創意秀《五維記憶》的主演之一、箜篌演奏家石璟在其微博上怒斥《哪吒》抄襲非遺大秀劇本《五維記憶》。8月20日,石璟在其微博上發布《五維記憶》舞臺表演圖與《哪吒》部分劇照的對比圖,再次怒斥《哪吒》抄襲行為。
8月21日,《五維記憶》的創作團隊中影華騰在其官方微博發布聲明,表示其擁有《五維記憶》舞臺創意秀著作權。同時再次發文質疑《哪吒》片方抄襲。
8月26日,中影華騰在微博發布維權聲明,委託委託北京金誠同達律師事務所,就中影華騰團隊獨創完成的作品《五維記憶》著作權涉嫌被某動畫電影抄襲一事提供專項法律服務。
10月10日,中影華騰在微博上發布了由網友@十五字建安整理的《五維記憶》與《哪吒》故事主線對比圖,從中看來,兩個故事主線並無雷同之處,中影華騰表示網友@十五字建安並不了解《五維記憶》,同時又發布了另一版由網友@攝影師·嚴徵整理的故事主線對比圖,在這一版對比圖中,《五維記憶》與《哪吒》的故事主線看上去極為相似。
網友@十五字建安整理的故事主線對比圖
網友@攝影師·嚴徵整理的故事主線對比圖
11月12日,中影華騰在微博上發布北京智慧財產權法院對《五維記憶》與《哪吒》著作權糾紛案受理通知書,這場風波由此告一段落。
從質疑《哪吒》抄襲伊始,中影華騰就開始被網友幾乎一邊倒的群嘲,許多人開始從《五維記憶》所使用創作素材、作品海報等方面對這一作品提出種種質疑,聲稱其「碰瓷」「蹭熱度」。
而在諸多網友中,@三代鹿人發布的一條視頻則引發了許多人的關注,在這條視頻裡,他針對中影華騰有關《哪吒》各類「抄襲細節」都進行了一一反駁,同時指出,《哪吒》備案時間在《五維記憶》舞臺秀的登記時間之前,因而在劇情創意上不可能抄襲《五維記憶》舞臺秀。
據此,話娛記者查詢企查查網站顯示,《五維記憶》舞臺秀著作權登記時間為2017年,而從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電影局查詢發現,《哪吒》的備案時間為2016年,早於《五維記憶》登記時間。
《哪吒之魔童降世》備案公示表
《五維記憶》舞臺創意秀著作權登記時間
對此,中影華騰認為,《哪吒》為近期上映的動畫電影,而《五維記憶》是已經公演了三年之久的創意秀,從公開發布時間來看,《五維記憶》遠遠早於《哪吒》。此外,中影華騰還表示,版權登記並非意味著登記之後才擁有著作權,只要有了作品就自然形成了著作權,且這一權利是受法律保護的。
截止目前,企查查頁面顯示,中影華騰的15項商標信息中,只有「記憶魔音」與「追夢人」兩個商標有「註冊證發文」,其餘商標皆無註冊證,這意味著從法律上來看,目前中影華騰在15項商標信息中僅擁有前面所提及的兩項商標產權,連「五維記憶」這一商標目前在法律上也不獨屬於中影華騰。
與《哪吒》侵權糾紛不同的是,《烈火英雄》的抄襲風波,是近幾天才在網上出現的。
據【話娛】查詢得知,《烈火英雄》所涉抄襲作品《烈火無聲》作者為李紫超,這部小說在2019年7月份出版前,曾以《火烈鳥》為名發表在其簡書帳號上,而目前在其簡書頁面中,《火烈鳥》只能顯示出第三章之後的內容,前兩章據頁面顯示被作者轉為私密或刪除,而第三章發表時間為2018年9月14日。
李紫超簡書帳號連載小說《火烈鳥》前兩章頁面無法打開
根據《火烈鳥》作者訴稱,這部作者是其於2018年在網上連載,則博納的回應則顯示,其電影《烈火英雄》原著《最深的水是淚水》早在2013年3月就已出版,而2016年年底博納就已獲得其作品改編及攝製授權,若雙方所述皆屬事實的話,恐怕很難判定電影《烈火英雄》為抄襲《火烈鳥》而來。
值得注意的一項信息是,今年9月底有媒體報導,電視劇《烈火無聲》啟動儀式和《烈火無聲》新書分享會在「海峽兩岸圖會」廈門成功舉辦,而原著作者李紫超與著名製片人李亞凝等嘉賓也出席了此次活動。
在電視劇開拍之際突然向一部已上映近3個多月的電影發起訴訟,恐怕很難不惹人猜測。
02
影視圈為何頻現抄襲風波?
如果將有關這些年所有熱映影視劇的新聞消息一一整理出來,我們就會發現,這其中絕大部分作品都曾經面臨過或大或小的抄襲質疑。
僅以大銀幕作品為例:
2012年徐崢導演的作品《人再囧途之泰囧》就一度被網友質疑抄襲了2010年上映的由小羅伯特·唐尼主演的電影《預產期》;
2013年星爺電影《西遊·降魔》結尾就被指涉嫌抄襲日本動作遊戲《阿修羅之怒》;
2014年有不少網友表示,寧浩導演的電影《心花路放》不少情節與2004年上映的一部美國喜劇片《杯酒人生》極為相似;
2015年開心麻花的《夏洛特煩惱》橫空出世,結果在票房口碑雙豐收的情況下同樣沒能「免俗」,被網友質疑抄襲1986年的一部美國電影《佩西蘇要出嫁》;
2017年韓寒的電影《乘風破浪》在經歷了上映前的「直男癌歌詞」事件後,又被冠上了抄襲港片《阿郎的故事》的「罪名」,而劉亦菲主演的電影《三生三世十裡桃花》,也同樣一度深陷原著抄襲的風波當中;
2018年,現象級電影《我不是藥神》在收穫超高票房和口碑之後,很快又被網友指出情節與2013年美國上映的電影《達拉斯買家俱樂部》極為相似。
這些電影當中,某些作品可能確有抄襲實錘,但恐怕也有不少是捕風捉影。
儘管諸如微博、知乎等社交平臺以及優愛騰等的相繼出現讓人們的信息傳播和文娛生活變得更加方便,但也同樣讓某些很多原本藏在陰影中的聲音被不斷傳播和放大。
為何影視行業的諸多作品頻現抄襲質疑呢?
在早前網際網路版權意識還並未深入人心之時,的確出現過大量跟風抄襲的影視劇作品,但在當下人們法律意識和版權意識逐漸提升的當下,這種作品被質疑的現象似乎依然層出不窮。難道真的是國內的導演、編劇們已經惰於創作,習慣於抄襲了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從以上列舉出的諸多案例來看,普通民眾對於文藝作品抄襲判定標準的概念模糊,可以導致這種現象的關鍵原因之一。
也就是說,很多被網友質疑為抄襲的影視劇作品,在法律上是完全無法抄襲條件的。
除此之外,類似於《少年的你》這種原著涉嫌融梗的作品,之所以一方面電影本身備受好評,一方面電影又同時出現大量質疑使用抄襲作品改編的負面聲音,很大程度上,與影視行業的信息偏差有關。
什麼是信息偏差呢?
對於還處於發展階段的國內影視行業來說,目前湧入業內的資本力量魚龍混雜,有很多是從其它行業進入其中,對影視行業的操作方式並不了解,不少抄襲作品因為產量高、效率高而被這些資本方所青睞,更容易被收購改編權。
而相對比較耗時費力的優質原創作品,反而因為創作過程的年深日久,而很難被這些資本方所發掘,這就導致了出現在市場上的許多IP資源,不少都存在抄襲現象。
再加上資本運作以及已經演變非常成熟的營銷宣發,這批作品就更加容易贏得商業上的成功,進而被趨之若鶩。
電影《少年的你》與《三生三世十裡桃花》,這類項目的項目的立案,很大程度上就與這一原因相關。由於網絡創作圈與電影圈還存著一定的信息壁壘,這就導致很多項目方會誤把一些涉嫌抄襲的網絡作品拿過來進行影視劇改編拍攝。
03
「影視抄襲」在海外判定也是難題
事實上,了解海外電影市場會很清楚,「影視抄襲」判定,不僅在國內標準模糊,在海外同樣也是考驗從業者的一大難題。
早年間,日本導演黑澤明與義大利導演塞爾喬·萊昂內,就曾經有過一樁電影版權官司。
被稱為義大利「通心粉西部片」開創者的導演塞爾喬·萊昂內,他的電影處女作《荒野大鏢客》其實翻拍自黑澤明導演的《用心棒》,然而因為當時萊昂內背後的尤利公司不肯付版權費,結果就被黑澤明毫不猶豫地告上了法庭。
後來雙方對薄公堂,片方還是被判定侵權,不得不將其在日本的票房賠償給黑澤明。
但萊昂內的職業生涯卻因此蒙上了一層陰影。他曾經不無委屈地寫道:我影片的成功根本不在於它是一個黑澤明的翻版。
也多虧萊昂內此後佳作頻出,才終於擺脫人們對其導演能力的質疑。
儘管在如今不少看過《荒野大鏢客》和《用心棒》的影迷們看來,兩個影片結構上的相似並不等同於細節上的抄襲,影片細節是大不相同的,這種改變應不被視為抄襲,然而這場抄襲官司終究是以萊昂內一方敗訴落幕,就足以當時對於抄襲的判定標準,並不與我們想像中一致。
這個官司只是電影史上的一個公案,離當下的人們或許更為遙遠,往近處看,曾經身陷抄襲批評的海外從業者同樣不乏其數。
好萊塢痞子導演昆汀 塔倫蒂諾,很多人稱之為「瘋狂的電影天才」,但他身上卻有一樣東西讓不少人難以容忍,就是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抄襲」行為。他甚至曾經直言不諱地說道:「我的片子裡都是抄襲,根本就不是tmd致敬」。
以電影《落水狗》為例,很多人認為其抄襲了庫布裡克的《殺手》,但可能沒幾人會想到,在故事構架和主體情節上,《落水狗》與港片《龍虎風雲》同樣有幾分相似之處。
儘管如此,卻也同樣有不少影評人將昆汀的這種行為形容為「致敬」,抄襲的界定標準在這裡再次變得模糊。
除了名導昆汀之外,另一位好萊塢大導演卡梅隆同樣多次身陷抄襲爭議。
讓他聲名鵲起的那部電影《終結者》公映時,就曾經被告抄襲。根據一部有關卡梅隆的傳記《天神下凡》的記述,科幻作家哈蘭·埃裡森看了《終結者》後,指出《終結者》抄襲了電視劇《外星界限》裡由他編劇的「戰士」和「玻璃手的惡魔」兩集中的創意,其認為影片開頭三分鐘「兩名神秘人從未來返回現代」與「戰士」前三分鐘的情節一致,而影片中機器人半透明的結構則與「玻璃手惡魔」中的那隻機械手相似。
僅僅只有這兩處相似,整部作品其餘部分皆無相似之處,片方卻仍然為避免代價高昂的官司而向埃裡森支付了40萬美元的版權費,並在影片後面加上了他的名字。
儘管卡梅隆對此十分憤怒,但片方對勝訴毫無把握也足以說明這種版權官司在當時,卡梅隆的「抄襲」嫌疑十有八九會被成立。
但後來卡梅隆似乎就不再面臨這種窘境,他的作品《阿凡達》也曾經多次被告抄襲,最終卻都被一一駁回。
相對而言,美國專業性的編劇工會協助法院判定抄襲,或許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更準確清晰地界定抄襲的邊界。
而在中國,目前法律對「影視抄襲」的判定仍然比較模糊,大部分風波,最終都只是淪為一場場口水戰。可喜的是,反抄襲風潮終究意味著國內從業者對於「抄襲」已經有意識地開始規避,但更值得人們思考的是,如何更加全面而準確地界定「抄襲」?
這對於無論是法律工作者還是影視從業者而言,都任重而道遠。
作者/victor
責編/ 如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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