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個特別版的《我要你》引起了樂迷們的注意。老狼作為神秘嘉賓參加了迷笛音樂節20年的生日會,一對樂迷情侶現場求婚成功之後,老狼為他們深情演唱了這首歌。
這是迷笛音樂節出現的第20年,時代已經發生了巨變。刷快手這樣的視頻平臺成為了許多年輕人重要的生活方式之一,迷笛生日會選擇了在快手上直播,這樣一場聯動,是對一段搖滾樂歷史的紀念,也是未來的一種預示。
旺盛的生命正在搖滾樂、直播平臺中活躍,就像痛仰唱的那樣,不論是疫情還是距離,請不要停止我的音樂。
-你吃飯跟你唱歌的樣子很像。
-怎麼像?
-都特別……狠,是北京搖滾的特色嗎?
-不,北京搖滾的特色才不是狠。
-那是什麼?
-窮。
這段對話來自2001年,香港導演張婉婷的作品《北京樂與路》,那個問北京搖滾狠不狠的人,是由吳彥祖飾演的香港樂手 Michael,他在北京遇到了一群北漂青年,跟著他們泡吧、走穴,如果要追溯搖滾樂在大眾心中「窮」的形象的來源,這部電影可以作為史料參考了。
傳聞中,這部電影上映前夕一直是「北京樂與怒」,Beyond 的黃家駒去世前最後一張參與的專輯就叫《樂與怒》,「Rock N Roll」的譯名,但前綴帶了北京,「怒」就有些不合適了,最後經過了幾番商討,定下了現在的名字。
除了窮,《北京樂與路》幾乎集齊了大多數人對「北京搖滾樂」這一名詞的想像,這群北京樂手喝「大綠棒子」、打架、易怒、衝動,在現實生活中與老闆、父母、大眾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唱片公司的老闆對耿樂飾演的主唱平路說,「能紅起來的樂隊,都是在外面反叛,裡面聽話的」,舒淇飾演的角色在片中的名言是:「自殺的方式有一百種,其中一種就是嫁給唱搖滾的,保證死得痛苦,又痛又快」。
平路最終以一種自我毀滅的方式離開了人間,他的葬禮上籠罩著長長的沉默,一群穿著黑色皮夾克、鉚釘大靴、長頭髮的男人圍在中式的墓碑、紙錢旁邊。
晚上的追悼會,平路的朋友們為他唱了一首鮑家街43號的《晚安,北京》,畫面停留在了一面破舊的牆上,貼滿了樂隊的海報,最醒目的是崔健經典的紅色半身照,在冬風中搖搖欲墜。
這個故事的原型來自於樹村,那裡有個音樂學校叫做迷笛,這樣的敘事成千上百次用於形容受1994年魔巖三傑登上紅磡影響,只身前往北京迷笛學習的年輕人。
在新世紀來臨之前,迷笛就已經開設了兩年制長期班,痛仰樂隊的高虎是第一個報名,學號001。那時的他,對於世界的印象來自於黑豹的歌詞:「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裝作正派面帶笑容。」
青春期在學校是壞學生,前往南方打工錢被騙光,問家裡借了8000塊錢來北京求學,住在150塊一個月的樹村,差點因為煤氣中毒死在屋子裡,這個小城青年心裡全是憤怒和迷惘。
高虎對南方人物周刊說過自己當時對搖滾樂的感受:「搖滾樂拯救了我們這些迷茫叛逆、處在人生分岔路口的年輕人。精力無處發洩,對什麼事情都不滿,但搖滾樂像一個海綿一樣,把我們這些東西都吸收了。它就像汪洋中的燈塔一樣。」
同樣的故事發生了無數迷笛樂手身上:木馬的前鼓手胡湖在高考後離家出走,生命之餅前成員、現在武漢地標性 live house VOX 的老闆朱寧「人生轉了一個方向」、謝天笑後來成為了「搖滾教父」……
迷笛不僅成為了樂手們的黃埔軍校,2000年的校內演出也演變成了此後二十年,中國最老牌的音樂節——迷笛音樂節。
《北京樂與路》上映那年,也是痛仰以「痛苦的信仰」為名,發行專輯《這是個問題》的那年,他們在畫冊中寫道:
「我們相信,當你在聽這張新專輯的同時,你也參與了一個時代的開始。再造一個痛仰,再造一個充滿鬥爭的未來,我們的隊還要排多久?」
這張專輯所具備的批判意識讓痛仰和夜叉、扭曲的機器和舌頭幾個從迷笛走出來的樂隊一起,被稱為「四大硬核」。
迷笛青年們的憤怒是可以追根溯源的,貧窮本身已經令人充滿屈辱和不公感了,走穴時遭受的不理解與白眼、家人的不支持和疏遠,高高在上的資本和身處中心的壓迫感,甚至愛情、友誼,任何一件事都可以讓一群二十啷噹歲,無處傾洩滿腔活力的年輕人感受到情緒。
而這一切在歲月中逐漸被消磨殆盡。從樹村搬到霍營,再往東遷,高虎經歷了新專輯方向慘澹、無人問津的日子,痛仰在全國第一個開始五十多城巡演這件事,後來在《樂隊的夏天》收到了許多敬佩,但在當時,並沒有激起太多水花。
年齡增長了,思考變多了,收到的正反饋卻沒有增加,而與大眾、常人的生活割裂的狀態,隨著演出、音樂節的常態化也在慢慢彌合。憤怒換不來任何改變,甚至逐漸也找不到根源,高虎去了一趟新疆和西藏,慢慢感受到,搖滾樂應該是怎樣的形式並不重要了,唱歌不是音量的問題。
2008年,一個拔劍自刎的哪吒橫空出世,高虎唱道:讓我歡樂一點,那一年迷笛音樂節的主題是「寬容」。
與此同時,迷笛音樂節在艱難中成長迅速:2004年首次收取門票、2007年開始掙錢,2009年,鎮江迷笛音樂節成功舉辦,迷笛贏得了十年合約。又花了兩年時間,迷笛開到了上海,落腳南方。也新的十年開始,草莓等新的音樂節開始入場,中國音樂節的數量從個位數直線上升,之後年年攀升、遍地開花。
2010年,痛仰同時收到了三個音樂節邀請函,在接受新浪音樂採訪時,高虎說:
「搖滾樂在中國就像是亞文化裡面的小三,你永遠不能在正式場合出現,即便出現也得遮遮掩掩。但這十年,搖滾樂從壓抑、對抗和自我表達正走向一個相對更輕鬆和開放的氛圍……很顯然我們找著了梯子,他們說這上面的出口就是方向,雲上的日子很好,看不到很多陰暗面,但是難免寂寞。」
最初反叛、隔絕、亞文化的特質在商業化進程中持續與公眾、市場磨合,直到2016年,迷笛校長張帆還在回答「搖滾樂不正派,有沒有出現過安全問題?」這種採訪問題,他一次又一次地強調,現在的搖滾樂沒有這麼強烈的批判性了,還有憤怒,也會越來越少。大眾是來娛樂、過節的,就像春節去廟會一樣,去參加一種群體的狂喊,感受群體給彼此的溫暖。在這裡大家有著共同的情緒、態度和行為準則,就像參加一個家庭聚會,「畢竟他拿的是吉他,不是槍。」
樂評人顏峻曾在十三年前寫過一篇文章《憤青來到新世紀》,他在裡面是這樣描述迷笛音樂節的:
迷笛音樂節是成功的,因為它集中了北京乃至各地的搖滾樂迷,集中了熱愛體制外生活的文藝青年,也通過三天的聚會,讓這種文化得到鼓舞和傳播。雖然他們和他們的生活方式不被承認也不被報導,但他們繁殖的速度卻如此驚人,以至於已經遍布全國,潛行於古怪的唱片店、書店和酒吧,通過網絡、獨立雜誌和各種活動聯成了一個小世界。他們也讓「迷笛2002」成為中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音樂節。
「迷笛2002」是第三屆迷笛音樂節,所謂「真正意義」,大概是指迷笛在香山附近免費舉辦,五十一支樂隊演了三天,有六千到八千人次觀眾,聚集了校外的、全國各地的青年們。
在網際網路的記載中,「迷笛2002」也是迷笛音樂節第一次有了主題——向勞動者致敬。
與其他精緻、漂亮的音樂節相比,迷笛總有一種粗糲的氣質。當年迷笛學校在樹村附近駐紮,院子裡有喝不完的免費啤酒,紅磚牆外是工地的故事,至今還被很多人記得。第一屆迷笛音樂節舉辦的時候,很多光著膀子的民工拿梯子趴在牆外看演出,張帆說,進來吧哥們,所有人都享受到了搖滾樂,「音樂就是這樣,自由,沒有等級,沒有貧窮富貴,是最直接最樸實的東西」。
直至今日,除了當年那些古早的搖滾樂符號,迷笛音樂節多了許多浪漫和理想的影子,年輕人們製造了一個詞叫做「迷笛後遺症」,形容參加迷笛音樂節幾天之後,還沉浸在烏託邦的幻覺裡出不來。
迷笛的露營區成為了一個留下青春記憶的地方,每年夏天,我幾乎都會在時間線上刷到露營區的視頻,那裡的年輕人圍坐在一起,有兩三個抱著吉他、拿著鼓,其他人手邊都是啤酒,他們一起唱「媽媽,我會在這個夏天開放嗎」,專注的眼神,仿佛是給千禧年的樹村,一個遙遠的回應。
痛仰最近一次上熱搜,是他們聯合快手音樂人「teacher顧」,在平臺上發起了獨家公益直播——「大山裡的搖滾音樂會」。在直播中,幾個來自貴州山區的女孩還穿著平時的校服,拿起三大件唱《願愛無憂》,高虎吹口風琴為她們伴奏,在其他的視頻中,高虎和女孩們坐在農家小院裡,背後是油綠的大山,女孩彈琴,高虎打拍子。
2020年,疫情之下,各類視頻平臺都加入了直播大軍,快手也不例外,除了這次公益活動,類似的直播活動也在該平臺舉辦多次,今年2月,快手與UCCA聯合舉辦的線上「園音」線上音樂會就是其中一個成功案例。
這場藝術與音樂交織的直播中,他們邀請來了坂本龍一、馮夢波、夏雨言、劉與操、黃錦等九位音樂家參與。其中,坂本龍一近30分鐘的即興演奏成為了疫情期間不多的破圈現象,「版本龍一演奏為中國加油」、「坂本龍一快手音樂會」等話題上了熱搜。將曾經高屋建瓴的藝術帶到了大眾的手機屏幕上,每次都會迎來意想不到的激情與碰撞。
與此同時,快手也參與舉辦各種音樂類型的線上音樂節。數月前,快手舉辦了「煙火有聲,民謠在路上」YUN音樂節,邀請到40組民謠音樂人帶來四場線上演出。8月,快手成為2020年崇禮迷笛音樂季獨家短視頻和直播合作夥伴。
在昨晚的迷笛20年生日會直播中,高虎談起了某一年,迷笛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如期舉行,他因為這件事寫了那首經典的《不要停止我的音樂》,說罷,全場開始了大合唱。
這些年一直在提攜老樂隊、幫襯新樂隊的獨立音樂圈大哥老狼,也帶上了自己的樂隊,為樂迷們演唱了經典的校園民謠。
唱到盡興時,高虎脫下來上衣,全場沸騰了,音樂、啤酒、熱情、汗水、歡呼,這個夏天仿佛還沒有結束,迷笛也仍然是當代年輕人的烏託邦,只不過在快手的聯結下,烏託邦通過網際網路送達了全國各地。
在新世紀的第三個十年,看演出逐漸成為了生活方式的一種,各類樂隊綜藝也將搖滾樂推向了大眾,「玩樂隊」不再是不務正業、不思進取的代名詞,反而成為了年輕人實現自我的一門顯學,在2020年拿起吉他的年輕人,受到的顯性的阻力微乎其微,他們可以將視線轉向自己,不必再為什麼去掙扎和痛苦。
如果要說起迷笛精神在當下的釋義,按顏俊的話說,大概是「你可以加入這個正在超越現實的行動,你可以暫時或永遠地拋棄枷鎖,你可以做一個你一直都想做的人,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毫無理由地相互信任著,一起超越。」
而這,也是打開快手,會看見的第一行字,「擁抱每一種生活」,想要給予人們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