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次，一幫朋友去吃一家很出名的小龍蝦。
為什麼出名呢？因為那種麻辣，簡直絕了。從剝殼那刻起，你就開始心跳加速，喉頭吞咽，鮮嫩蝦肉淋漓著汁液，用嘴唇一嘬，那種撩人的麻辣就來了。
你的舌頭震顫，一縷竄著油香的火辣鑽入舌根，促使你的後槽牙過癮磨擦，太陽穴跳動。
那種辣，像熱兵器，「噗」一聲穿透你的五臟六腑，剎時，血液奔騰，你的魂兒開始抽蓄。
不是健康的食物，卻是帶勁兒的食物。就好像，不是80歲壽終正寢，卻是20歲最旺盛處嗄然而止。一種摧毀式的快感。
我從沒償試過那麼濃烈的小龍蝦，那麼霸道強悍的麻辣。以至於，它成了朋友間的一種比試，「嘿，你吃過那家的小龍蝦嗎？」「你能吃幾斤？」
最誇張一次，是加班到半夜，衝去那家店，就著冰扎啤和白糖西紅柿，每個人吃掉了5斤小龍蝦。
紅彤彤的小龍蝦在白熾燈下發出迷離的光，人的腦袋藏在高高堆起的蝦殼裡，眨一下眼，仿若失魂。
二
一踏進那家餐館的門，我們就開始興奮。其中一個姑娘，柔聲細語地說，「我是第一次吃小龍蝦呢。」
好像一切如常。點酒，點菜，扯淡，屁股在椅子上不停磨蹭，眼睛隨著來往的服務員不停轉動，盼著一盆紅紅火火的小龍蝦被端上桌。
終於來了。
大家迫不及待戴起一次性手套，嘴裡唾液翻滾，浸足麻辣的小龍蝦就像一種小型武器，開始在每張嘴裡爆炸，有人忍不住像蛇一樣，「噝噝」作響。
就在在人們的唇齒與麻辣抵死糾纏的時候，那個柔聲細語的姑娘，忽然發出了……呻吟聲。
那是成年人再熟悉不過的呻吟聲；是小電影裡讓你臉紅心跳的呻吟聲；是男歡女愛最熱烈一刻，讓男人轟然倒塌的呻吟聲。
她一邊吃著小龍蝦，一邊那樣呻吟著，渾然忘我，全情投入。
全桌人望著她。她雙頰辣得緋紅，眼中一團溼潤，小手靈巧迅速地剝著蝦殼，蝦肉還沒放到嘴邊，舌尖已經貪婪地伸出來，她柔聲細語地說，「好辣呀……」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食慾狂熱時，能透出情慾的味道。
三
想起18歲的女生宿舍。
那時有個女生，乖巧老實，有一雙大得離奇的眼睛，總是溫馴得綿羊似的眨著，從來不像其他姑娘一樣，穿著緊身背心和小短褲招搖過市。
因為太老實，她連男朋友都沒有，看著同宿舍的女生花蝴蝶一樣飛來飛去談戀愛，她坐在自己的單人床上，翻著一本又一本無聊透頂的書，度過一個又一個無聊透頂的夜。
後來，我們覺得，給她介紹個男朋友吧。
那是個和她一樣平凡無奇的男生，丟進人群裡，你也不會多看他一眼。他戴著眼鏡，和顏悅色地笑；他看著她大得離奇的眼睛，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兩個老實人，規規矩矩地談戀愛，晚上9點前準時各回各家。儘管有時他們會隔著宿舍大院的鐵門，絮絮叨叨地聊很久，卻連手都沒有拉過。
所以，那次我們回宿舍，見門緊鎖，窗簾拉嚴，而隔著紗窗卻傳出她的呻吟聲時，簡直震驚了。
那是一種特別情不自禁的呻吟，好像氣流壓進肺腔，又被急促地擠出來，一些含糊不清的音節在窗簾背後蠕動，整個房間高溫熾烤一般，馬上要癱軟。
也許是好奇，也許是惡作劇，總之，我和另外兩個女生伸出罪惡之手，敲響了門。
什麼都沒發生。只有她一個人，衣衫完整。呻吟聲已消失，她面前放著一碗方便麵，她說，「我在吃泡麵，好燙呀。」
四
原來食物和情慾離得那麼近。
小女孩談戀愛，總喜歡和男友一起吃零食，比如果凍，一團透明顫抖的柔軟，就像青春肉體一樣，要用嘴唇溫柔地吸吮，才好吃。
電影裡，漂亮女人的眼神仿佛帶著閃電，她捏著酒杯，輕輕喝一口，杯口留下她鮮紅的唇印，每個男人都有一部分葬在那個唇印裡，燒得屍骨無存。
或者，你有沒有看過一個姑娘啃不削皮的蘋果？清脆的齒咬聲，甜味兒從她全身發散出來，幾滴汁夜掛在她嘴角，她又咬了一口，卻仿佛讓你身上劃出一條溝壑。
如果是在四季躁熱的廣州，你會願意欣賞姑娘們吃甜品，比如雙皮奶。她穿著短衣薄衫，雙唇甜蜜地抿著，粘稠的牛奶用一隻小勺送進嘴裡，她的舌頭捲住，悄悄咽下去，整個人似乎更滑嫩了一些。
人們覺得，性感是豐乳肥臀，是深不見底的事業線，是撩騷勾引，是堵住胸口的洶湧肉慾。
其實太過強烈的性感，都不太性感。反而不如一口食物，一聲呻吟，一個人在滿足口腹之慾時，那種從眼神裡流露而出的藏不住的歡愉。
同一張嘴，我們吃下食物，也親吻情人。
食物就是一種情色。李煜寫，「爛嚼紅茸，笑向檀郞唾。」吃給你看，或者吃掉你，都是火燒一樣的欲望。
吃什麼不重要，吃得性感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