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搭老爸的車回家。坐在副駕聽音樂時,輪播到陳百強的《偏偏喜歡你》,便抿嘴一笑。老爸問,你笑什麼。
我說,終於知道為什麼滿街都是「黑鳳梨」了。有這個牌子的甜品、雪糕、餐飲店,我還見過用它當筆名的。
老爸說,哦我都沒注意過……所以?
我說,粵語裡面「喜歡你」的發音,是「黑鳳梨」啊。
黑鳳梨……酥(圖片來源:網絡)
對吃貨來說,無論什麼話題,最後兜兜轉轉的,都能落腳到「吃」上。今天也不例外。
所以就還是先從鳳梨——包括菠蘿——說起吧。
在我特別小的時候,物流不發達。除了香蕉這種(相對)皮糙肉厚耐折騰的夯貨外,嶺南的水果很少有跋山涉水地跑到華北地區來的。比較常見的是荔枝,很傲嬌地被放在白色的陶瓷大託盤裡,用大冰塊鎮著,像是習慣了被人服侍的大小姐。其他諸如芒果、榴槤、釋迦等等,在市面上基本見不到的。只菠蘿是個例外。
之所以說菠蘿與眾不同,是因為它不像大多數熱帶水果那樣,帶著甜得厚重、甜到黏膩的氣息——這個甜,說的是嗅覺。榴槤不用說了,絕大多數人會說那就是臭味;而香蕉、芒果的甜香裡,也摻雜著某種特殊的香氣。怎麼講呢?一聞就覺得是異域風情,和平時聞習慣了的那些——活潑得滴溜溜打轉的蘋果、水噹噹甜甘甘的梨子、明亮歡快的柑橘、嬌憨得嗲聲嗲氣的桃子,都不一樣。
跑題!忽然想起今夏的第一枚水蜜桃
論甜度,菠蘿的香味也是甜甜的。但是和芒果那種仿佛穿著巴西狂歡節的服裝,打著旋兒朝你撲過來的「熱情甜」不同,它的酸度更明確一些,水氣也更重,所以顯得更清澈,就更不用說和香蕉、釋迦、菠蘿蜜等甜得蠻不講理的水果相比啦。
這樣清新美好的甜,讓菠蘿的香味有了更強大的穿透力。春末夏初的早晨隨媽媽去市場買菜,離好遠就能聞到讓人心情愉悅的甜美香氣,夾著俏皮的酸和接近花香的馥鬱,就知道是有人在賣菠蘿了。走近去看,準定在某個攤位前堆了一地的菠蘿皮:黃黑色的長條打著捲兒,讓人無端想到鱔魚或者某種昆蟲,卻並不腌臢。
和這個場景類似(圖片來源:網絡)
菠蘿的外皮比較厚,有蠟質感,還長著內刺,必須用專門的工具削掉皮和刺。修菠蘿的工具是一種三稜形的角鐵,就像是用鐵片隨便彎出來的一樣,僅僅在下方有個木柄,造型簡單得只能用「赤誠」去形容。但攤主就是有本事把它用得行雲流水:一手持菠蘿,一手下刀,把菠蘿輕快地旋上幾圈,一條帶著內刺的皮就被修下來了,一氣呵成。
修好的菠蘿是金燦燦的,帶著波浪形的起伏,總是讓我想到從樹上摘下來的蜂巢。但如果直接吃,嘴裡就真的會像是被蜜蜂蟄到一樣,又疼又麻地腫起來。這是因為菠蘿裡的蛋白酶會分解口腔黏膜,當然會杯具。
破壞蛋白酶的方法很簡單:醃。不過這裡問題就來了——你家菠蘿,吃甜還是吃鹹?
可甜可鹽的菠蘿(圖片來源:網絡)
是真的,我小時一直理直氣壯地覺得,菠蘿就是要用糖漬著吃的嘛。鹽水是什麼鬼?結果竟是直到來到北京才發現,原來鹽水才是大多數人處理菠蘿的方式!
畢竟是從小就在吃的東西,我對糖漬菠蘿的感情是非常深的。把菠蘿切塊後,厚厚地撒一層北方人喜歡用的綿白糖,醃漬個把小時後,糖就全化開了,一部分滲進菠蘿裡,一部分摻著菠蘿析出的果汁,在容器的底部積出了一個甜蜜的小湖泊。被糖醃漬過之後,菠蘿原有的酸味變得極淡,但香味反而顯得格外濃鬱,更不用說讓人愉悅的甜甜甜甜甜……這可能和媽媽祖籍無錫有關。
所以,鹽水菠蘿的味道,一開始我既想像不出,也完全接受不了。是直到聽說隔壁霓虹國的同學們吃西瓜喜歡撒一點鹽,才感到自己「有被稍微說服」。於是特地跑到動物園門口,買了一大塊用竹籤穿著的,浸泡在鹽水裡的菠蘿。嘗鮮。
被稀釋的甜外面披著一層極淡極淡的鹹……味道倒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但橫豎和家裡的糖漬菠蘿比不了就是。
糖漬菠蘿演變到極致就是菠蘿的木乃伊果脯(圖片來源:網絡)
或許是因為偏離了小時的味覺體驗,北漂之後,菠蘿吃得少了。偶爾吃一次,多半是外食時遇到了果盤、水果沙拉、菠蘿咕咾肉,便捎帶嘗上一兩塊。不過其實在當時,鳳梨的風頭已經壓過了菠蘿,成了帝都小夥伴們的新寵。所以那時不知不覺吃下去的,是鳳梨也說不定。
但是用「蜜梨」代替「鳳梨」去做咕咾肉,也可以有
最早進入消費者視線的鳳梨,應該是都樂(Dole)這個品牌。超市裡經常見到有店員在水果貨區那裡削,一半是為了做果切,一半是為了攬生意。看到了,想起以前只在書上看到過的「菠蘿和鳳梨不是同一個品種」,就買了一次。然後發現的確不一樣!
先說味道。菠蘿是酸中帶甜,鳳梨是甜中帶酸。只憑這一點,鳳梨就已經贏在起跑線上了。何況它的優點還有更多:沒有內刺,一把普通廚刀就能輕鬆削皮;水分含量更高,咬一口,芬芳的果汁會立刻充盈口腔;香味更明快,是那種讓人一聞到就會想微笑起來的甜蜜香氣;果肉更細膩,哪怕最靠芯子的部分,咬嚼時也不會感到阻力……
但到底也不會常買。畢竟那時的鳳梨,算是小貴的。
來呀!一起流口水呀!(圖片來源:網絡)
物以稀為貴,鳳梨用來做菜,菜的身價也肯定比用菠蘿的高。有菠蘿的果盤或許普通店家還送得起,但鳳梨果盤最多做個積分兌換。菠蘿咕咾肉在食堂裡都能吃到,但鳳梨咕咾肉八成是精緻小館的手筆。最清奇的是有一次,我在吃日式鐵板燒時點了鵝肝,端上來後驚訝地發現,通常用來墊在鵝肝下面的烤麵包,被換成了厚厚的鳳梨片。當時還擔心味道會奇怪,但是一口下去,哇!
鵝肝外酥裡嫩,裡面裹藏的肉汁豐饒華美,碰撞了鳳梨的一股清流,很驚喜。味道更是有意思:重油配重甜,硬是讓人吃出了幾分「烤鴨脆皮蘸白砂糖」的感覺。
烤鵝肝配鳳梨。差不多就長這樣(圖片來源:網絡)
雖然回到天津後,不愛吃太甜的東西了,但畢竟鳳梨甜中有酸,香氣又格外動人,所以偶爾也買一買。最喜歡的吃法是把它放在酸奶裡。配檳榔芋,配麥片,都是無上的美味。也有時把它放在加了牛奶的蛋液裡,烤蛋奶布丁。鳳梨的香氣和質感都蠻適合做烘焙的。正如芒果。
當然用鳳梨入菜也是不錯的選擇。除了前面說過的那些之外,還吃過一兩次鳳梨炒飯,輔料包括蝦、肉鬆、花生等等,又用咖喱調味,應該是東南亞料理的思路。另外披薩上面放鳳梨也很常見了,聽說只要放了鳳梨和肉類的披薩就可以被稱作夏威夷披薩,只是義大利人對此意見很大:好好的披薩,都被你們玩壞了!
但我覺得奶酪和鳳梨的搭配還是挺有誘惑力的!(圖片來源:網絡)
哦,對。最後還是要回到文章開頭說的「黑鳳梨」——雖然被這個梗逗笑了,但我還是不太喜歡它。倒不是因為自己愛吃的鳳梨被黑……
是因為,如果喜歡一個人,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呢?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更不是錯誤……頂好是就這樣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
「我喜歡……不對,其實我是想說,我愛你。」
這樣的話,自從學會了,就不會嫌多。想到多少次就會說多少次。
生命太短,相遇太難。是一定要把心裡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才不會有遺憾啊。
2020年10月17日
【寫在後面的話】
這篇文章寫得還算暢快,談不上多滿意,但其中的觀點是我這麼多年都一直在恪守的。
任何時間,任何關係,只要對面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就會在每次想起來的時候,變著花樣地表達這樣的事實:我喜歡你。你對我來說特別重要。有你在,真好。
是的……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就是這樣黏黏糊糊的一隻小孽畜。
但是發覺不對勁時,回頭嘎嘣一口,之後毫無留戀地撒腿就跑,也從來不含糊的!
【寫在後面的後面】
(笑)並沒有。「回頭一口」說的是以前的一些經歷。
但是不管怎樣,能說的時候,真的要儘量去說。哪怕說不出「我愛你」,只是含糊「我喜歡你」,甚至「今晚月色真美」,也可以嘛。
「我怕再不說,以後會來不及!」
——考考你們。上面這句話出自哪部IP小說?
2020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