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夫人於《知否》,大約就如同純元皇后於《甄嬛傳》、呂貝卡於《蝴蝶夢》,她從未上場,卻一直存在,並影響深遠。很明顯,琉璃夫人是曼娘一生的偶像,曼娘從未奢望過自己能嫁入侯府,她最大的願望,不過是顧廷燁能如高大學士一般,拋棄父母家族廟堂功名,與她在江湖之遠做一對逍遙夫妻。
可惜顧廷燁不是高覃,而曼娘連琉璃夫人的皮毛都未曾學到。按照明蘭的推斷,琉璃夫人應該是她的老鄉,且根據這位夫人開創的事業來看,必定是妥妥的理工女一枚。然而明蘭的這位老鄉顯然運氣不濟,明蘭雖是個庶女,好歹混個官家小姐的身份,這位琉璃夫人初來乍到,卻是個秦淮河畔的歌妓出身。故事情節原本爛俗,美貌歌妓相遇探花郎高覃,一見如故,傾心相愛。高覃乃江左名門子弟,他少年得志,十六歲就科試簪花。高覃情到深處,不計琉璃夫人出身,回家苦求雙親,終獲同意納琉璃夫人進門為妾。誰知琉璃夫人不幹,她對高覃說了一句名言:「吾愛汝甚,然吾也愛己甚。」琉璃夫人受了半輩子的白眼輕視,脫了賤籍後,已決定後半輩子挺起脊梁做人。
琉璃夫人的這個抉擇,在當時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個歌妓,能入名門為妾,那何止從良,簡直高攀啊!想想杜十娘,為了能嫁與李甲為妾,打算奉上多年攢下的金銀珠寶,以其感動李甲父母同意她進門,結果連李家的門沿都沒摸著,就被辜負投江了。
當時的人不理解,但明蘭能理解這位老鄉——是啊,我很愛你,但我也很愛自己,我不願委屈自己做妾,在你家過低人一等的半奴婢日子。放手,是成全你的門第尊嚴,更是成全自己的人生尊嚴。琉璃夫人開作坊,招學徒,經商行賈,為自己掙下尊嚴的生活,並且過的很愉快。她從事的是燒制玻璃事業。在技術水平低下的古代,琉璃夫人利用自己上輩子理工女學到的知識,通過一次又一次精密實驗,先燒些玻璃小玩意掙到第一桶金,十幾年後造出凸透鏡片,用以製作千裡鏡和放大鏡,再十幾年後,終於徹底革新了技術,燒制出大面積且平整結實的薄玻璃。
琉璃夫人是一位事業成功的女性;而感情上,她也並未失敗。江左名門出身的高覃堅決要娶她,高家死活不答應,這件事鬧得天下皆知,連市井街坊都熱衷談論。最後高覃放棄似錦前程,棄職去銜,還被高家開除宗祠,趕出家門。這對飽受天下人非議的夫妻隱居於雍州山野,相濡以沫。高覃潛心讀書,著書修學,教誨子弟;琉璃夫人則帶著貧困的當地百姓,開山鑿礦,蓄水為田。整整十年,皇帝都換任了,高覃以揚棄程朱理學的幾部鴻篇巨作再度名滿天下,朝廷三發詔令,讓高覃復職還朝,此後青雲直上,出將入相,官位直至太師,門下弟子無數,最後入了《名臣傳》和忠良祠。而高夫人呢,從歌妓到超一品的誥命夫人,她這一生簡直比傳奇還傳奇。
琉璃夫人的存在,成為了一個符號,一個象徵,告訴那個時代的女人們——世上的確是有這樣深情的好男兒,只是自己沒碰到而已。
小秦氏正宗的兒媳婦朱氏曾嘆道:「唉……一個女子能做到琉璃夫人這份兒上,算是值了。」但那時女性看到的多半是高大學士為了琉璃夫人甘願拋家舍業棄功名的深情,羨慕的是高大學士一生專情,更羨慕琉璃夫人終於修成誥命夫人的正果。而也許只有姚依依同學才會明白琉璃夫人作為女性自強自立的重要性。的確,對於那時的琉璃夫人來講,高大學士的深情追隨只是錦上添花而已,就算沒有高大學士的愛情,她依然能過得很好。琉璃夫人創業,並獲得成功,她既解決了一部分人的就業問題,又為大眾提供了當時的高新技術玻璃製品。按現在的說法,這是一個對社會對人民有貢獻的人,而且自己也掙到了錢。這樣的女性,相較於在婚姻關係中處於依附地位、處處以夫為綱的夫人太太妾室們,無疑幸福指數要高出許多。
高覃一生鍾愛琉璃夫人,顧廷燁一生鍾愛明蘭,他們愛的女子有同一個特性——首先好好愛自己。
會愛自己的人,才懂得怎樣愛人。那些「我為了你可以做任何犧牲,你為什麼這樣對我?」這是愛嗎?這是硬把自己往聖母湊,徒然給對方壓力。更有「我的一切都可以給你」,說這種話的人,除了所謂「真心」之外,基本也別無他物可給。而他那顆隨時可以給你的真心,卻從未見誰真正挖出來過,就算挖出來,又有什麼用呢?那會兒也做不了心臟移植。大約上輩子在網上網下聽多了這種以愛為名的廢話,琉璃夫人早就明白女性自立的重要性。出身低賤,美貌易逝,高大學士對琉璃夫人卻痴愛了一世,愛的多半便是琉璃夫人的堅韌自立。比翼雙飛,從來都是兩個翅膀齊揮動才能飛得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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