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根姓李,李長根,奶奶的初戀情人。
奶奶上了年紀,記性越來越差,一年比一年差,就如同風中南歸的大雁,一點一點地湮逝。那些生命裡的人和事,隨著時光的霧靄慢慢地消失。
小時候和奶奶一起生活,記憶裡奶奶是個愛忘事的人。她記不住剛買的火柴放在哪裡,記不住該去叫人拉一車柴火,還是該去買蜂窩煤。灶膛裡煮著咕嘟咕嘟沸騰的白粥,而她卻躺在竹床上盹著了。但這些並不影響她成為一位好奶奶。作為頑童,我總喜歡看著奶奶因為忘記某件事情而尷尬而焦頭爛額的樣子,自己笑著跑過去提醒她時感覺到別樣地開心。
奶奶有時是平靜的,常常微微一笑,飽經滄桑的臉龐充滿慈祥。奶奶有時好像有很多話要對我說,但又欲言又止。就在一個平常的日子裡,她指著老屋裡掛著的眾多畫像中的一幅問我:「乖乖,你認識這個人嗎?」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些陌生的面孔中找到她指著的那個人:
「沒見過,但看起來挺威風的,他是誰啊?」我仰著頭,等待奶奶的答覆。
「那是賀龍元帥,是……」
「賀龍元帥?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那個給紅軍樹起名字的人?媽媽帶我去桃花山紅軍樹公園參觀時講過他的故事!」沒等奶奶講完,我便急忙接上了話。
「對,是他……」奶奶沉思了一會兒,然後露出一抹笑容:「我還見過他哩!他是長根的首長。」
「那長根又是誰啊?」我想聽關於長根的故事。
奶奶擺了擺手,說道:「小孩子家家不懂的……」,隨即從荷包裡摸出幾顆蓮子塞到我手上繼續說:「長大之後,自然會講給你聽。」
這是我印象中奶奶第一次表現出如此細膩的情感,也是唯一一次。後來陸續講出故事的片段,讓我產生「蒙太奇」的印象!
然後,我就在長根的故事中琢磨了幾十年。當再次在老屋裡琢磨那個故事時,是參加家鄉「迎國慶70周年紅色文學有獎徵文」活動。我想寫下這個契合主題的故事,便開始四處打聽奶奶和長根那個年代所有相關的事情,後來我越來越清楚地明白,我們雖沒生活在那個戰火紛飛、艱苦卓絕的年代 ,但一個和平穩定的環境是多麼地來之不易啊!
(資料圖)
一九二七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第一次國共合作破裂。
當時的中國,戰火紛飛,狼煙四起,雖然亂成一鍋粥,但湖北石首的江波渡,一個位於鄂南湘北、藕池河河畔的渡口,江面上卻演繹著它最後的繁華。河面舟楫穿梭,港口燈火通明。我的祖爺爺在江波渡開著最大的當鋪和條行,條行裡的木材和木器堆積如山。
(資料圖)
江波渡的生意,數我祖爺爺做的最大,而他為人又和善,不耍心眼,南來北往的商人都願意去光顧他的門庭。然而讓我祖爺爺最高興的事情不是興隆的生意,而是老來得女。雖說按傳統習俗女兒不可傳宗接代,但憑藉自己的人脈和財力,反常理招個女婿「倒插門」,還是能把這香火給延續下去的。
渡口人頭攢動,大多數都是卸貨、裝貨的「挪行們」。在船上的搬運工叫「水挪行」,一般只跟著一艘船跑。岸上的挑夫叫「旱挪行」,很多都沒固定東家,商戶哪家到貨就幫那家搬。我祖爺爺家裡養著幾個固定的「旱挪行」,一來能幫船隻卸貨收點勞務費,二來能讓他們把家裡收拾好——一個大戶人家畢竟還是需要幾個幫工的,李長根就是其中之一。
長根除了做挪行外,還要做我祖爺爺家千金的喊應,幫助奶奶幹一些事兒。奶奶生性灑脫不羈,又是獨生女,備受我祖爺爺的寵溺,家裡人給她纏了足,她覺得疼,就自己拆了,光著腳在廳堂裡跑來跑去。
長根眉目清秀,如果不看他歷經風吹日曬的皮膚和長期勞動養成的強壯軀體,第一眼就會覺得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書生。他不僅對奶奶言聽計從,而且還特別有心思。渡口的船除了運木料、石材之外,還有許多跑買賣的小船,拉的是沅江的桔子,或是黃岡的板慄。船頭會立根竹竿,上面掛著一串串果子當作活招牌,長根就屢屢去買點吃食專門送給奶奶。奶奶喜歡花花草草,長根就將院子裡的花草精心照料,經常除草澆水,讓這一片花園的花兒盛開,蜂飛蝶舞。
長根還時不時陪奶奶去周邊欣賞風景,有時還跑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去,白蓮湖就是他們常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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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我家鄉的白蓮湖,有著上千年的歷史,湖裡生蓮藕和菱角,淺一些的水域長的是各種顏色、各種形態不同品種的荷花,深處一點是菱角,再深處地方,菱角沒法長,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野鴨、獐雞、湖鷗、旱鴨和豆雁群飛嬉戲,很是壯觀。還有各色各種魚兒戲翔淺底,自由來去,令人心怡。要說景色,白蓮湖的景色真是沒得說,尤其是夏天,荷花開了,紅的白的點綴湖面,荷葉一搖一擺,那一個漂亮喲,叫人聯想剛嫁的新媳婦。現在,好些地方為了開發旅遊,搞個荷花世界什麼的,像西安的蓮湖公園,南京的玄武湖我都去看過,跟我們白蓮湖就是沒法比。缺的是什麼?自然。現在的這些,雕琢的痕跡太重,有匠氣,沒靈性。白蓮湖的荷花,沿著湖面一路開過去,幾裡路都是,荷花外面便是一片紫紅的菱角,層次感出來了,澤國的衣裙變化錯落,真是雅致、豔麗的很。靠近岸邊,長著各色的水生植物,香蒲,蘆葦之類的,有很多我都叫不上來名字。時不時有水蛇遊過去,還有大大小小的青蛙浮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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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三天兩頭就要長根帶她去白蓮湖玩, 日久生情,十幾歲時情竇初開。長根也是有靈性的少年,整日跟在身邊,哪能不動了情?他們的關係日漸親密,就忘了尊卑。奶奶要長根不喊她少東家,直接喊她的名字:素蓮。這些「破格」的行為方式偶爾讓祖爺爺見到,他便勃然大怒。祖爺爺雖然愛他的女兒,但是打心眼裡看不起湖邊長大的窮孩子長根,認為他就是下等人,下等人賤人賤命,和自己的女兒談親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而奶奶不顧尊卑,也不顧父親的嚴厲訓斥,和長根依然形影不離,認為他是個有血有肉有責任擔當的男人,比那些上等男人強多了。
父女之間的感情從此開始有了裂痕。奶奶心裡十分清楚,自己的父親是個固執的封建家長,肯定不會答應自己和長根有任何感情上的結果,而自己卻已然陷入熱戀的漩渦中,內心的矛盾與糾結讓奶奶整日鬱鬱寡歡。
終於在某一天,我祖爺爺給長根多付了半年的工錢,令他從今往後再不要來江波渡。帶著不舍與難堪,長根在夜裡跟奶奶道了別悄然離去。之後的幾天,奶奶不停地砸家裡的東西,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笑容。
幾個月後,大概二、三月的樣子,雖然開了春,天還是有些涼。夜梟鳥一聲一聲啼,蛐蛐兒和不知名的小蟲在淺唱低吟,四處都是燥動的聲音。我祖爺爺家後院有一個人影閃過,停在正依靠後院荷塘邊欄杆看著枯荷杆發呆的奶奶面前。奶奶先是一驚,定睛一看,低聲驚呼道:「長、長根!你怎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噓!」長根立馬捂住奶奶的嘴,擺出一個手勢示意讓她安靜,「聽我慢慢給你講。」
「唔……唔!」奶奶此時心情激動到根本聽不下長根要說什麼,她只想多看兩眼闊別已久的戀人。
喘過兩口粗氣後,長根才慢慢開口道:「我遇到貴人了!」
「什麼貴人?」
「賀龍。前一段時間荊江兩岸和湘西一樣鬧起了革命,都是賀龍組織的,他說要帶領我們打漁霸、分湖田哩!」
一九二八年初,賀龍、周逸群來到湘鄂西,領導土地革命,開展秋收暴動,先後開闢了石首和洪湖兩個湘鄂西革命根據地。
「就是人家說的那個拿兩把菜刀鬧革命的人?他怎麼會來這兒啊……你在哪裡遇見他的?」奶奶有些不解問道。
「說來話長。被你父親趕走之後,我想回家看看,還沒走到焦山河……大概是在走馬嶺那一片,我就見到一隊背著槍桿子 的兵, 剛開始我還以為他們是國軍 ,再看隊形齊整, 又不像。我拉住最後的一個小個子兵一問才知道他們是正在趕往調弦口集結的紅軍,受賀龍的指示去組建軍團。我做挪行時就聽跑船的人說只要 賀鬍子來了,那些惡霸地主、土豪劣紳都沒有好果子吃,我們窮人就有好日子過。於是我就跟著他們去到了調弦口……」
「你當兵了?」奶奶插話道,眼淚珠邊說邊掉:「你要拿槍去打仗嗎?」
「是的……」,月光下,長根眼睛堅決而剛毅地盯著奶奶,奶奶不敢與那熾熱的眼神接觸,只能撇過頭去聽他講話。
「到了調關,我見到了大首領賀龍,真是個威武的人呀,穿著對襟褂子, 鬍鬚濃黑而整齊,頭上還圍著黑色帕子,笑呵呵的,我跑到他面前,告訴他我想參軍。當時我也沒有什麼其它念想,只想吃飽飯,然後來娶你……」
「你閉嘴!」奶奶嗔怪道,長根這次沒有阻止奶奶發出聲音。「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我每天跑去渡口看你是不是做了別人家的挪行,甚至跑到別人家的船上去找你……」
長根低下頭,內心充滿愧疚:「素蓮,你受累了!這次我就是專門來看你的,等我跟部隊打跑那些霸佔湖田的地主老財,分了地,我就接你過去,咱們好好過日子!」
「你不許走!」奶奶緊緊抓住長根的粗布衣服,「你要是再敢走,我現在就叫人來把你抓住鎖在屋裡!」
長根急了,「素蓮,你家的好日子也不會很久了,政府天天變著法兒 找渡口碼頭上的老闆收錢,還有土匪惡霸暗算和明搶,你爹他們的生意只會越來越差。」
「啊?你怎麼知道?」幾個月不見,奶奶覺得長根懂了好多道理,知道了好多事情,說的話好像與往日很大區別。奶奶邊問邊思考著最好的辦法:「這麼講,要不你去跟我父親說說?」
「你父親很固執,他不會聽任何人的」。
「或許……或許你可以帶著我一起走?」
「一起走?」
「對!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麼困難都是可以忍受和克服的!」
「這、這不太方便吧……?」
「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帶我去,我學著給你們洗衣做飯,還可以幹別的事情……相信首領也會同意的!」
兩人沉默許久,最終長根還是拗不過奶奶,悄悄打開了院門倆人挽手相擁而去。烏雲將月亮遮住,大地開始有些朦朦朧朧……。
長根把奶奶的手緊緊地拽著在黑暗中趕路,走到長堤寺那一帶,有幾戶人家,有人家的地方,狗就多,那時候的狗不拴套,任其在夜幕下遊蕩。往往一隻發現了人就狂吠起來,剎那就會竄出數隻。奶奶本就怕狗,夜裡更是驚恐萬狀,又是那麼多,真是嚇破了膽。長根彎腰摸到一根棍子,用身體護著奶奶,躲到一戶從門縫透出微弱亮光的人家,原來那戶人家死了老人,死了的老人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裳,放在屋子裡鋪的稻草上,幾個人跪在旁邊嚶嚶地哭, 穿的衣服也是襤褸不堪。待狗叫聲遠去,長根和奶奶給地上的老人嗑了幾個頭,繼續加快速度趕路,終於在天亮的時候趕到了長根他們部隊駐紮的地方。
一九三零年,紅二軍團成立,石首和監利、洪湖聯成一片,發展成為最重要的湘鄂西革命根據地。
話說奶奶在長根的部隊裡待了些許日子,認識了不少來參加紅軍的窮苦人,長根的幾個本家兄弟也參加了紅軍,還有長根的表弟劉小黑和他妹妹劉荷香。小黑年紀小長根半歲,個頭矮矮的,圓圓臉,紅黑面,寬闊的前額,濃眉毛,大眼晴。奶奶見過他,他也曾在江波渡渡口做過挪行。聽長根說他在湖霸袁萬貫的白極會裡幹過幾天。袁萬貫是白極會的會長,白極會是一個邪教組織,專門欺壓百姓,魚肉鄉鄰。它設有「總壇」,總壇下設「分壇」,並配有會長、總壇壇長、護衛隊長、分壇壇長、分隊長等。大小頭目均由袁萬貫和他的心腹擔任。會員也是抓的十裡八鄉的青壯勞力,凡抓來的白極會員,不論起風下雨,早晚需到壇前敬天地鬼神,聲稱:如此持續兩年,且獨居,不見女人貼身之物,則可練得「刀槍不入」,如果見了女人用的私物,則會有血光之災。長根看不慣袁萬貫裝神弄鬼,蠱惑人心,自己娶幾個老婆,卻還愚弄百姓,過幾天就不幹了。袁萬貫瘦瘦高高的,長個馬臉,高眉稜,高顴骨,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突突地,他年過六十,色心不死還想討小老婆。他看上了劉小黑的妹妹劉荷香, 劉荷香確實長得漂亮,不知是從小喝又甜又美的白蓮湖水的緣故,還是印合了「沙裡藏黃金,湖邊出美女。」總之,她長得俊眉俊眼,楊柳細腰,在美女如雲的白蓮湖畔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俊俏姑娘。
袁萬貫有個師爺姓郭,也是一肚子壞水,他奉了袁萬貫之命找到正在清理漁船的劉小黑,講明了袁萬貫想納劉荷香作小老婆的想法,要劉小黑定個日子。劉小黑心裡一震,他從小爹娘就死了,和妹妹劉荷香相依為命,妹妹不僅漂亮,還有一雙巧手,能織網種田,能縫連䃼綻,還會描龍繡鳳。萬萬沒想到老不死的袁萬貫會對自己妹妹起歹念。劉小黑連夜就帶著妹妹逃到了江波渡,也做起了挪行。
扯得有點遠了。還是繼續講我的奶奶和長根。
跟奶奶一樣在隊伍裡的女人也很多。王姨是隊伍裡最關心奶奶的人,她和她男人跟著賀龍一路從江西過來,兩口子都是爽快人。他男人張大山是長根他們的隊長,腰裡還別一個帶殼子的槍,王姨則給戰士們燒水做飯。
有一天,剛吃過早飯,戰士們都去了湖邊一塊空地上操練,長根從女戰士歇息的屋子裡把奶奶喊出來,給她遞了兩個才摘的新鮮蓮蓬,又把自己手上的一個蓮蓬剝了,把蓮子外頭的皮也剝了,拿一把蓮子米遞給奶奶說:「素蓮,你嘗嘗,甜得很,記得把蓮心吐出來,蓮心苦」。說完往奶奶身邊靠了靠,吞吞吐吐地低聲找奶奶討樣東西。說明天部隊有行動要用。
原來部隊接上面指示;計劃明天去打湖霸袁萬貫,張大山開會時對戰士們說大家都靠著湖住,憑什麼湖裡的大魚肥鴨都是他袁萬貫的,這個要改變。打了湖霸袁萬貫,分田自己做主人,再也不用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去湖裡下網了,最好活捉袁萬貫。張隊長講完話,然後大家開始討論怎麼個打法?劉小黑說白極會的會員都是些死封建迷信份子,極怕看見女人用的月經帶,說是看見了就會遭血光之災……於是就有了前面長根找奶奶討東西的事。奶奶左思右想,紅著臉告訴了王姨,王姨是過來人,她把自己用的私物包好,大大咧咧地去找劉小黑他們:「拿去給你們,明天把它系在袁萬貫的頭上」。戰士們一陣哈哈大笑。
第二天天一亮,長根和戰友們就劃開了歇在白蓮湖湖上的七條船,開始打魚。給袁萬貫守湖的爪牙看到了,趕緊向袁萬貫通風報信……。袁萬貫派出兩條船,船上都是白極會成員,站在船上,眼睛裡放出兇光,恨不得把長根和他的戰友們給吃了。船在湖上見面,二話沒說就打起來了。一打起來,袁萬貫的人才發現長根他們把船上的竹篙也都和他們一樣套上了鐵打的擔頭,還帶了魚叉,看這個架勢不是來撒網偷魚的,而是想殺人。袁萬貫的人趕緊把船往回劃,已經來不及了,長根他們的魚叉飛了過來。給袁萬貫守湖的爪牙看形勢不好,又急忙遣人求救,白極會的人都出動了,湖面上二三十條船烏壓壓朝長根和他的戰友們劃來。待他們靠近,劉小黑把繫著月經帶的竹篙立在船頭,對敵人喊到:「孫兒們,你們快看看你劉大爺把你們祖奶奶的什麼東西給你們送來了」?敵人抬起頭望見月經帶:個個驚慌失色,方寸大亂。
那一仗,白極會的人在湖上死了好幾個。還有些會員怕遭血光之災,連夜就逃散了,袁萬貫只有帶著幾個心腹跑到他的老家高基廟打鼓臺躲了起來。這場戰鬥勝利的消息傳到了調關紅軍總部賀龍那裡,賀龍騎著高頭大馬過來,給長根和劉小黑一人配了一桿筒子槍,讓他們做張大山的副手。號召他們把住在白蓮湖湖邊的窮苦老百姓都發展起來。
轉眼就立了秋,雖說是秋天,「秋老虎」更厲害,中午,太陽熱辣辣的,烤得地面象個大蒸籠,長根和他的戰友們操練完都在湖裡戲水。時不時地潛到水裡摸幾個野鴨蛋給在岸邊的奶奶她們送過來。
荷香指著湖裡的荷花對奶奶說;「姐 ,你看那開藍色蓮花的它長的果子叫芡實,熬粥可好吃了。那個開紅色荷花的好看,結的蓮蓬大,蓮子米甜,藕是細細的那種,適合熬湯,熬出來的藕湯又粉又香。開白花的長的蓮蓬小,長的藕大。等到入了冬,挖藕時節,那藕都長熟了,比你腿肚子還粗呢,這種藕生吃、炒著吃都好吃,脆脆的,清甜」。奶奶摘了一片荷葉,頂在頭上,王姨蹲在湖邊垂柳下一塊斜面伸向湖水中的石頭上,舉起搗衣棒捶打著半浸在水中的衣物,對奶奶喊到;「多摘幾片葉子,摘回去晚上包著野鴨子蒸著吃」。
幸福而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暫。
袁萬貫回老家並沒有老實呆著,而是又在招集白極會會員,還找國民黨軍買了槍。他們開始反攻白蓮湖,長根和他的戰友們奮起扺抗,但敵軍攻勢猛烈,人數又是紅軍的四倍,紅軍中兩個江西來的戰士不太熟悉湖裡的地形,追趕敵人追到了深水區,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長根無視敵人的槍彈,潛水過去,救他們回來,一隻胳膊夾一個送到岸上,轉身卻看見接應他們的船被敵人打翻,他再次縱身跳入水裡……,後來,雖然紅軍將士們以慘重的代價換來了勝利,但長根卻不幸犧牲了。奶奶收到長根犧牲的消息後,扔下手中抱著的柴火就往白蓮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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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沉,晚霞似火,像烈焰升騰,染紅了天邊,染紅了白蓮湖水,荷花是紅的,奶奶哭腫的雙眼也是紅的。
奶奶找到長根的遺骸,在白蓮湖邊痛不欲生。
後來,奶奶又見到了長根的首長賀龍元帥。長根犧牲後,奶奶沒有離開紅軍,繼續跟著他們在湘鄂西革命根據地進行土地革命。奶奶常常會想起長根,還有江波渡的家。那時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在兵連禍接的環境裡,奶奶時時偷偷落淚,她決定回去一趟,哪知一回到家,奶奶就被祖爺爺關起來了寸步不離。幾個月後,奶奶尋機偷跑出來,又找到部隊以前的駐紮地,可這時,已經早沒有部隊的蹤影。部隊離開了,有人說去了湖南,有人說去了江西。奶奶不得已又回到了家裡,家裡祖爺爺的生意江河日下,她也幫不上手,每天呆呆地望著渡口,看著河上稀疏的船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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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後,奶奶一直在鎮上生活,直到1988年去世。鎮上老人死了是白喜,家裡接了打跳喪鼓的師傅,還請了放映員在街口放電影。電影放的是《洪湖赤衛隊》,鎮上橋南橋北的街坊鄰居都來了。年紀長一些的街坊自己帶把椅子,坐在門口聽著喪鼓,三三兩兩閒扯著過往;說我奶奶總算是享到了福,以前兵荒馬亂的,多苦呀!這社會一亂啊!還是我們老百姓遭殃。孩子們只顧鬧騰,在銀幕下竄來竄去,膽大的孩子會把手故意舉在放映機上一束光的前面,把手的影子映在銀幕上。
我也加入到這群孩子中,我想在《洪湖赤衛隊》裡再看到奶奶,看到我們白蓮湖一帶以及石首這邊過去的赤衛隊員。因為奶奶曾經對我說:那時,洪湖赤衛隊裡最多的是我們石首人!
噢!忘了告訴你們這個鎮的名字,它叫東升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