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究竟是誰
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有多少年?
這似乎不是一個問題。因為,每當介紹生平,孫悟空總是說:「俺乃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不過,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原著第十四回,叫做《心猿歸正,六賊無蹤》。在這一回中,唐僧在人類獵人劉伯欽的陪同下,來到五行山下,解救孫悟空。唐僧詢問孫悟空來歷,劉伯欽如此說:「先年間曾聞得老人家說:『王莽篡漢之時,天降此山,下壓著一個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飲食,自有土神監押,教他飢餐鐵丸,渴飲銅汁。」在這裡,劉伯欽明確提到,五行山從天而降,在王莽篡漢時期。
唐僧救出孫悟空後,別過劉伯欽,來到一戶人家投宿。那戶主人是個老者,孫悟空一見面就說,曾經見過老人。老人很奇怪,仔細詢問。孫悟空笑說:「你小時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臉上挑菜?」老人詢問孫悟空年紀,孫悟空反問老人幾歲。老人說自己已經活了一百三十歲。唐僧連連讚嘆。孫悟空卻說,這點年紀,只配當他重子重孫。唐僧訓斥孫悟空,別胡說。老人卻笑著說:「是有,是有。我曾記得祖公公說,此山乃從天降下,就壓了一個神猴。」大家哈哈大笑,很開心。之後,孫悟空提出:「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燒些湯來。」師徒沐浴,就寢。
作者為何在劉伯欽出場後,又讓唐僧師徒遇見一個老人?我覺得,目的之一,就是要讓讀者們都明確,孫悟空在五行山下,壓了五百多年。
正因為孫悟空被壓了五百多年,才能扼住心魔。正因為孫悟空認識到自身的困境,才會選擇取經。當然,被壓許久,猛然跳出,孫悟空也必然會不甘約束。於是,在短暫的和睦後,他和唐僧發生激烈衝突。
以上,都很好理解。不過,王莽篡漢距離唐僧取經,明明是六百多年呢!
王莽在公元8年發動政變,廢掉漢帝,自稱皇帝,改國號為「新」,為國十五年而亡。唐僧從貞觀十三年離開長安,前往西天取經。貞觀十三年乃公元639年。
只要有小學數學水平,就可以知道,從王莽篡漢,到唐僧救出孫悟空,期間,經過了632年。
也就是說,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並非五百多年,而是六百多年。
於是,坊間有觀點認為,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其實不是孫悟空,而是獅駝嶺上的獅魔王。
唐朝沒有「度娘」,猴哥確實很難在第一時間算清楚自己被壓的時間。但是,此後八戒加入、沙僧加入,還有路上遇到無數妖怪,孫悟空都介紹自己在五百年前大鬧天宮。面對這個陳述,除了極少數有背景的妖怪嘲笑孫悟空是弼馬溫外,為何沒有任何妖怪對五百年前大鬧天宮這個陳述有懷疑?
於是,矛盾就出現了。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究竟多少年呢?
我認為,就是五百多年!
為何這麼說?
在原著第八回「我佛造經傳極樂觀音奉旨上長安」中,如來佛祖曾說:「自伏乖猿安天之後,我處不知年月,料凡間有半千年矣。」如來佛雖然早有東擴之心,但是,真正把行動提上議事日程,是在如來佛降伏妖猴孫悟空,安定天庭,得到玉帝首肯之後。降伏孫悟空,是傳經計劃的開端,這一個時間點非常重要。
如來佛明確提到,從孫悟空被降伏,壓在五行山下,到如今已經五百年。
就在當天,如來提出傳經計劃,觀音奉命前往長安,沿途收編妖魔做取經人徒弟。不久,觀音就來到了長安。這一年,就是貞觀十三年。
貞觀十三年九月,唐僧奉命取經。深秋時節,唐僧將孫悟空救出五行山。
那麼,如何解釋王莽篡漢的時間誤差呢?
我認為,《西遊記》是一本小說,並且是神魔小說。它的許多設定,不能簡單等同現實,等同歷史。就比如唐太宗使用貞觀年號不過二十三年,隨即病逝。可是,唐僧從貞觀十三年出發,走了十四年,即貞觀二十七年才回歸,而那時候唐太宗還活蹦亂跳的。在《西遊記》中,唐太宗一直活到貞觀三十三年,才去世。
我們品讀西遊,還是要以西遊原著為據。
以吳承恩的歷史知識,絕對知道王莽篡漢是在六百多年前。他之所以還要用不同的人物反覆強調孫悟空僅僅是被壓了五百年,那是因為他看重的不是王莽篡漢距離取經行動的時間距離,而是王莽篡漢事件本身的意義。
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曾經寫過一首詩,叫做《放言》,其中,後四句云: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王莽乃是一個超級野心家,此人貌似忠良,在稱帝之前,人人都把他當作周公,當作千古賢臣。可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篡奪了大漢江山。王莽雖一度成功,但最終被鎮壓,亡國亡身!
吳承恩是要告訴我們,孫悟空大鬧天宮,其實與王莽篡漢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同樣是野心家,同樣貌似忠良,同樣發動政變,同樣被鎮壓。
只是,在《西遊記》中,這個野心家潛伏得很深,很深。被鎮壓的孫悟空,只是這位野心家的棋子而已!
至於獅駝嶺的獅魔王,他有沒有大鬧天宮呢?群妖印象中,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猛人是獅魔王,還是孫悟空呢?
獅魔王大鬧天宮的事跡,在全書中,僅僅在獅駝嶺上小鑽風口中出現,他介紹說:「我大王神通廣大,本事高強,一口曾吞了十萬天兵。」
孫悟空一聽就認定對方是扯淡,小鑽風忙解釋說:「長官原來不知,我大王會變化:要大能撐天堂,要小就如菜子。因那年王母娘娘設蟠桃大會,邀請諸仙,他不曾具柬來請,我大王意欲爭天,被玉皇差十萬天兵來降我大王,是我大王變化法身,張開大口,似城門一般,用力吞將去,唬得眾天兵不敢交鋒,關了南天門,故此是一口曾吞十萬兵。」
但在我看來,獅魔王根本就沒有大鬧天宮。
小鑽風說,獅魔王想要爭天,於是十萬天兵來抓,可是,卻又說彼此根本沒有交戰,僅僅是獅魔王一張口,就嚇退了十萬天兵。
此事可不可信呢?應該說,此事一分真,九分假。
小鑽風本來就是在吹牛皮,被孫悟空喝破後,自己也承認「吞十萬天兵」是個謊言。
並且,《西遊記》中描述的獅魔王,是一個膽小怯弱的妖魔,根本不像孫悟空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無所畏懼!
當聽聞孫悟空是齊天大聖,準備磨棒子打他們的時候,獅魔王主動提出別抓唐僧,放他西去。被孫悟空在肚子裡折騰了一下後,獅魔王甚至跪拜叩頭,懇請饒命。這種性情的妖怪,也敢爭天?
還有,他不過是文殊菩薩的坐騎而已,與孫悟空交手,打二三十個回合就落敗,這種妖怪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本事敢去爭天?
真正大鬧天宮的,自然只可能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那麼,如來佛祖為何要把孫悟空壓在山下五百年呢?五百年中,如來佛又在忙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