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一:
阿紫倉皇競遁形,荷鋤戴笠儼神靈。
人間敕勒非無咒,合與秧歌一例聽。
詩二:
侵宅擾民是妖狐,誰家女兒遭荼毒?
堪嘆符咒皆無用,不如荷鋤一農夫。
農夫李三在山下田地裡鋤草,時將正午,妻子總會提著陶罐趕來送飯。
到了地頭放下陶罐,妻子遠遠跟他打過招呼,折返回家。李三一邊喝著溫熱的菜粥,一邊目送妻子走遠,夫妻二人男耕女織,日復一日。吃飽後,他習慣將陶罐放在地頭,傍晚再帶回家。
可這一日,明明罐中還剩下少半菜粥,可等他收工時,罐中竟已空空如也。隨後幾天也是如此。
李三心下犯疑,從此一邊勞作,一邊不忘留心陶罐。終於,被他發現一隻狐狸悄悄竄近,趁他不備,大模大樣將腦袋伸進罐子去吃裡面的剩飯。
李三心下咒罵:「這倒黴鬼膽大包天!」扛著鋤頭躡手躡腳逼近,趁狐狸吃得正香,揮動鋤頭重重砸了下去。狐狸被打了個正著,身上吃痛,想要縮回腦袋逃跑,可急切間偏偏卡在罐中,越忙越是掙脫不出。
李三恨它可惡,攆著狐狸一陣窮追猛打,狐狸頂著陶罐胡蹦亂跳,急得吱呀亂叫。
正慌不擇路,忽然一跤栽倒,頭上陶罐可巧撞碎在田邊石頭上,這才露出腦袋,一眼瞧見李三兇神惡煞的模樣,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亂竄上一道山梁,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真是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從此再也不敢跑來偷吃。
多年以後,山南有一戶富貴人家的女兒,不知為何總被狐狸精上身,遍請法師高人,又是畫符,又是念咒,總不見效。時日一長,一家人被折騰得雞犬不寧。
狐狸精見這家人束手無策,好不得意,每每揚言,說:「小小紙上的玩意,還想奈何我麼?」
這家女兒被它折磨得夠嗆,只得奉承道:「大仙道術高深,您屈尊降臨,是我家的福氣,能夠供奉您,與您永遠交好,也是小女子一家的榮幸。」一頓迷魂湯之後,女子又小心試探:「大仙本領通天,一定天不怕地不怕,天生無所畏懼嘍?」
狐狸精不覺飄飄然,道:「本大仙當然什麼都不怕,更不會怕人。」一時說漏了嘴,咬牙切齒說:「恨只恨十年前我在山北邊修行,有一次見田邊有一罐米粥,於是上前享用。才剛下口,不知從哪兒冒出個魯莽漢子,頭戴一頂大葦笠,手持一柄彎脖子兵刃,面目兇惡,不由分說上來就是一頓趕打,可憐我幾乎命喪他手。哼,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令我從容避走,修成今日道行。嗐,這兇神惡煞的賊子,本大仙如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哩,有朝一日,再撞到我手上,看我怎麼消遣他!」這狐狸精只是嘴硬。
女子忙將這話轉述父母。父親別無良策,想要找到狐狸精懼怕的這人來制服它,又不知姓名住處,無從下手。
偶然一次,他家一個僕人恰好到山北的村子辦事,在道上遇見熟人,無意間提起狐狸精自稱被人趕打,幾乎身死一事。天也湊巧,一人從旁經過聽到這話,於是停下來,驚奇道:「哎呀,你說的正應了我早年間親身經歷過的一樁舊事,莫非當年被我打過的那隻狐狸,如今竟然成精作怪了?」這人正是農夫李三。
僕人聽了又是驚異,又是歡喜,趕忙跑回家稟報主人。主人大喜過望,命他立即駕車邀請李三來家。
見到李三,這家主人先是向他致謝,又說出制服狐狸精的法子。李三不禁為難:「從前確實有過這一碼事,但不一定就是現在這隻狐狸。何況就算是它,它如今既能成精作怪,怎麼會害怕我一個小小農夫呢?」
這家主人再三請求他務必幫忙。
李三推辭不得,只得應承下來。於是扮作當年的模樣裝束,逕自奔進小姐的閨房,掄起鋤頭重重砸在地上,厲聲罵道:「好呀,我天天找你找不著,原來你竟躲在這裡逍遙。今天再落在我手裡,看我還饒不饒你?」說著暴喝一聲,如晴空起個焦雷。
狐狸精一見是他,嚇得六神無主,早將什麼「報仇雪恨」丟去九霄雲外,只落得個邊竄邊號,不住哀求他手下留情。
農夫邊攆邊叱,道:「饒你不得!」鋤頭在地下一陣亂搗,狐狸精嚇了個肝膽俱裂,邊跑邊哭邊求。農夫這才鬆口道:「你聽著,從今以後,再不許來這裡,更不許害人。否則,小心你的性命……」狐狸忙不迭連聲答應,趁著他手下稍緩,奪門鼠竄而去,從此再也不敢出來禍害人。
這一家人這才平安無事。
人常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於這隻作祟害人的狐狸而言,卻也是「自遭農夫打,十年怕鋤耙。」便是有天大的能為,再大的口氣,一見農夫面,已先怯了三分,果然惡人自有「一物降。」
來源:素材選自清代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圖片來自網絡,如有侵權,聯繫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