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曾經被譽為中國對外開放的窗口,有世界之窗的美譽,誕生了華為、騰訊、招商局、平安等諸多世界級五百強企業,創新力無與倫比,令無數年輕人嚮往。
但是,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尤其是2016年以後房價的暴漲,使得租金成本也隨之大幅上漲,大量工廠由於成本不斷攀升導致利潤下滑而關停,或者搬遷,就連華為這個代表中國高科技製造水平的領軍性企業都無法承受,深圳正在失去它在成長過程中曾經最為仰賴的製造業。
有些人可能覺得,華為走了不算什麼,深圳還有很多大企業在,而且深圳有深交所,是全國唯二的兩個證券交易所之一,就算沒有了製造業,只靠金融業和港口貿易也能活得非常滋潤。紐約不就是這樣嗎,有華爾街在,紐約就是世界金融中心。
這樣想的人可能忽略了以下五個事實。
第一,美國三大證券交易所都集中在紐約,紐約的地位無可動搖,而中國除了深交所,還有個上交所。而且上海更像是對標紐約的金融中心,深圳則是對標矽谷的產業創新中心。華為2018年搬離深圳,甲骨文和惠普2020年也離開了矽谷,基於同樣的原因。
第二,深圳之所以被視為對外開放的窗口,是因為背靠香港,外商投資必然先到香港,然後進入深圳,繼而通過深圳再到全國各地。而香港能成為國際金融港,也是因為那些年它是世界各國與中國貿易的唯一通道,所以說香港和深圳的發展事實上是互相成就的,誰也離不開誰。
第三,由於中美1979年建交,過去四十年來,中國的主要貿易對象是美國,貿易主要通過海運來實現,因此香港和深圳的港口地位舉足輕重。眾所周知,目前中美關係已經進入了建交以來前所未有的緊張階段,即使拜登上臺也不會有多大改善,對美貿易佔中國對外貿易的比重正在下降,歐洲和非洲市場變得越來越重要,尤其對歐洲市場來說,中歐班列這種陸運方式比海遠更便利和快捷。
第四,大灣區的設立,使深圳徹底失去了港口位置優勢,一下多了很多競爭者,無法一家獨大,這種變化將在未來若干年逐漸顯現。
第五,世界經濟已經進入一個長期的下行階段,國際貿易需求很難再繼續大幅增長,除非各國能夠迅速擺脫疫情影響,儘快恢復經濟,所以當前我國經濟正在實行以內循環為主、國際國內雙循環的新型發展模式。在內循環為主這一前提下,就要求國內居民消費需求能夠激發經濟活力,也就是所謂需求側改革。而要提振消費,只有減少房貸對居民消費能力的擠壓,給金融行業套上鐐銬,真正起到為實體企業服務的作用。全國大部分地區都已經感受到了房地產的寒冬,包括北上廣這三個一線城市,只有深圳例外,房價還在漲,因為實在是錢太多了。但與此同時,寫字樓空置現象越來越多,2020年末已達到25.6%,這僅是報出來的數字,實際情況只會更嚴重。
深圳本來是以港口貿易和製造業起家的,但金融業如今已經後來者居上,成為深圳最主要的產業標誌。深圳原有的科技創新也被金融創新所取代,企業融資和個人借款的渠道越來越多,利率也越來越高,借錢變得更容易了。由此帶來的兩個後果,就是一方面企業利潤率被財務成本擠壓下滑,還要承受經營成本攀升的壓力;另一方面個人帳面資產和實際負債同步暴漲,抗風險能力下降,只要一失業就面臨滅頂之災。
為什麼題目中會把鶴崗和深圳聯繫在一起?
當一座城市拋棄了它原本賴以成就的立身之本,在人口自由流動的時代,就會逐漸失去年輕人的青睞。而年輕人是任何一座城市未來的希望,如果多數年輕人覺得在這座城市已經沒有可以容身之處,最後的選擇一定是轉身離開,比如鶴崗。
一種觀念的建立形成和扭轉都同樣不容易。曾經的東北是重工業基地,共和國長子,資源豐富,當年的年輕人也會覺得東北怎麼可能衰落。但是每當大的形勢出現變化時,就會有一部分地區的命運得到改變,也就是所謂的應運而生,深圳和東北就是一正一反兩個最好的例證。
是國家有意要讓某些地方衰落嗎?當然不是,只是國家為順應時勢,調整了經濟發展的重心,那些無法扭轉思想觀念、隨勢而變的地方就自然會錯過新的發展形勢,日漸變得落後。當前我國面臨的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對國內經濟的各方面影響決不會比當年中美建交加改革開放來得小,國內各城市的發展格局必然發生極大轉變,而很多城市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風水輪流轉,你想或不想,它就在那裡。
鶴崗過去是以資源聞名的城市,近年來卻是以房價低而出名,因為它的資源已經枯竭,工作機會越來越少,所以人口在近二十年經濟發展大潮中不僅沒有增加,反而日漸減少,從2000年左右的111萬人下降到2019年99.5萬人。
再看深圳,雖然沒有資源枯竭的困擾,但它的活力之源來自創新,當它以高昂的生活成本將年輕人逐一勸退,還能有多少創新力可言,難道要靠不再年輕的70後和身負重貸的80後來創新嗎?
製造業是重資產和重投入的行業,也是能夠提供最多工作機會的行業,折騰一次的代價極高,非常傷筋動骨,要離開必須下定很大的決心,如同一個被不斷加碼的彩禮傷透了心的男人,一旦離開就是毅然決然。
當製造業離開帶來的工作機會缺失由金融業填補上去,對城市而言難道是一件幸事?金融本來應該服務實體的,一旦變成了拆東牆補西牆,陷入自我循環的虛擬經濟怪圈,2007年發生在美國的次貸危機,真以為就不會在中國重現嗎?
底特律失去了汽車製造業後,就淪為美國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矽谷也已經出現了高科技企業搬離的苗頭,後果會在未來顯現出來。深圳能否逃過鶴崗化的宿命,誰又能接過深圳的衣缽,大可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