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於夜的門檻,望著白天的餘韻海潮般退去,視野裡遠方消逝。天空點亮了一盞盞星燈,微風吹拂,帶來絲絲涼意,像在告訴我在遙遙的遠方,遙遙的遠方有你。為你,我守候黃昏。
只因為遠方有你,我的遠方不再是虛無,不再縹緲,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只因為遠方有你,我的遠方成為一片神奇的土地,種植夢想和希望,生長幻覺和詩。
螢火蟲尋尋覓覓,像是在找回家的路。沿著它的指引,在尋找關於你的一些記憶-----那一棵山楂樹下,似有你的倩影在閃亮,雖然我們並沒有在那樹下坐過。
那一座山峰上,似有你的歌聲在蕩漾,雖然我從來沒有聽到。在小河拐彎的一塊巨石上,你高卷褲腳,赤足伸進清涼的水中,撲通撲通濺起一串串浪花,我好嫉妒,雖然這只是在夢中。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這是誰的作業呀,美妙而浪漫,讓人神往。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心字羅衣,弄弦琵琶,明月朗照,彩雲歸矣。
何時彩雲歸?帶上微笑,吟點青詞,紅箋蜜語,輕風弄枝。
一切該有的我們都沒有,一切可能的我們都不可能,一切將發生的我們卻永遠不會發生,一切能預見的我們也都不能預見。真的,這世界,這時代,這種殘酷,這種無耐,讓我好無奈。
我就這樣坐在黃昏,數手裡的日子,數天上的星星,數過往的雲和霧,數門前的風與雨。
我就這樣守著黃昏。守著寂寞,守著孤獨,守著門前的老椿樹,守著河岸的落霞和魚兒躍起的身影,守著來來往往的風雨和飛雪,從春到夏,從少年到白頭。
其實我並不知你是誰,不知你是春天裡的那一朵花,冬天裡的一片雪,不知你有怎樣的微笑動人情懷,也不知你有怎樣歌喉唱暖世界。「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會是你嗎?「梳洗罷,獨倚望江樓」,會是你嗎?望斷天涯,歌盡桃花,會是你嗎?或卻你就是一陣風,一陣水波不驚之風,一陣「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一陣「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或許你只是一股花香,杏花香,梨花香,桃花香。或許你什麼也不是,只是我的一個寄託,只是我的一個期許,只是我的一個執念。
我就這樣坐在黃昏,等你,等你的到來。希望在某一個驀然回首,突然看見你在燈火闌珊處,淺笑吟吟。希望某一天,你從遠方來,高舉蠟燭,「猶恐相逢在夢中」,希望某一刻,你從天上翩然而下,雲霞衣裳,荷葉蓮裙,款款而至。
詩人把你稱靈感,我把想成一個玉人。哲人把你稱為希望,我把你喚做夢兒。
我像守財奴一樣守著黃昏。
我在希望著你的倩影,我在希望著你的歌聲,我在等待你的呼喚。
就這樣坐在黃昏,我像守財奴一樣,十分吝惜地守著黃昏的分分秒秒,守著對你的思念,守著對你的想像,守著對你的渴望,守著對你的期盼。
我像守財奴一樣地守著黃昏,守著我的不會變更的意志,守著從不修訂的幻想,我守著黃昏。
假如不是你,這一生,哪裡是我的思念。
假如不是你,這一世,哪裡是我的痴迷。
假如不是你,我還會歌唱嗎?我的詩,很可能終身失言。
假如不是你,我還會想像嗎?我的夢,很可能終日乾涸。
假如不是你,我還會思念嗎?我的心,很可能終生枯萎。
風會格外地折磨我,雨會格外地蹂躪我,路會格外地欺騙我,錢會格外地作弄我,假如不是你,不是你的愛,不是你的情,我會格外地苦痛吧。
西河伊人/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