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先生,曾這樣形容過他的妻子楊絳,「絕無僅有的結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而在金庸的小說裡,有一位奇女子,也當得起這句稱讚,她就是《雪山飛狐》裡關東大俠胡一刀的夫人。在小說裡,甚至沒有寫她的名字,但見了她才知道什麼叫做又美又颯。
「我媽的本事要比陸莊主高得多。我爹連日在左近出沒,她早已看出了端倪。她跟進寶洞,和我爹動起手來。兩人不打不相識,互相欽慕,我爹就提求親之議。我媽說到,她自幼受表哥杜希孟撫養,若是讓我爹去取寶藏,那是對表哥不起,問我爹是要她還是要寶藏,兩者只能得一。」「我爹哈哈哈大笑,說道就是十萬個寶藏,也及不上我媽。他提筆寫了一篇文字,記述此事,封在洞中,好令後人發現寶藏之時,知道世上最寶貴之物,乃是兩心相悅的真正情愛,絕非價值連城的寶藏。」
胡斐關於他父母的這一段講訴,不僅令苗若蘭悠然神往,更是令讀者們大為欽佩,好一個三觀極正的巾幗英雄。
行事爽朗,不拖泥帶水,與胡一刀兩心相惜毫不露怯,落落大方;自幼寄人籬下,仍舊大氣灑脫,絲毫沒有林妹妹的那種顧影自憐,反而恩怨分明,不因有了情郎就忘記表哥的恩情。
最光彩照人的是她的那種自信,「要她還是要寶藏,兩者只能得一」,不是逼他做一個選擇,而是一起正視這份感情,這包含對自己的高度自信,可見她的精神世界是豐富多彩的,她有這個底氣;也包含著慧眼識英雄的自信,她相信胡一刀絕不是財寶的奴隸;更是對這份傾蓋如故、心照不宣的緣分的自信與驕傲,她看重這段緣分,也相信她在胡一刀心中的地位。
能力強,性格好,有膽識,有胸襟,更有格局,這是一位真正的女中豪傑。
最賢的妻子
胡夫人這麼優秀這麼颯,是不是很強勢呢?是不是讓胡一刀婚後很憋屈頭大呢?當然不是。胡夫人自嫁給胡一刀,便一心一意做丈夫的賢內助,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洗手作羹湯,在生活上照料他。
在胡一刀與苗人鳳比武的那幾天,胡夫人剛好臨盆,剛生下孩子的她,顧不得修養,親自下廚,在客棧的廚房裡,為丈夫料理吃食,因為她知道丈夫這次面臨勁敵,這樣為他做飯的日子也許不多了,雖然身體不適,她還是想要讓他再多吃幾次自己做的飯菜。
當丈夫與胡一刀白天比試,晚上需要休息的時候,田歸農這些小人,故意找人過來搗亂,想要影響胡一刀休息,讓他在白天比武時沒有精神。這時候胡一刀只管呼呼大睡,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聒噪,因為胡夫人一出手便料理了這些下三濫,並且收繳了他們的兵器掛在客棧外。
胡夫人分寸拿捏得極好,既不影響丈夫休息,也警告了那些小人,更是給苗人鳳留了臉面,因為她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是性情磊落的苗人鳳指使的。
胡夫人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我們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貌美如花、對丈夫溫柔體貼的胡夫人,竟有一身好武功。可她有這樣的身手,卻不驕不躁,安之若素地相夫教子,他們夫妻的感情真的令人羨慕。
有了這樣的夫人,胡一刀沒有後顧之憂,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難得的知己
胡一刀與夫人的感情和默契令人豔羨,他們之間,不僅是男女之愛,更是知己之間的惺惺相惜。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相互欣賞,而不是誰仰望誰,仰望得久了,就會脖子酸痛,而這種欣賞,才能令愛情保鮮。
胡夫人一見苗人鳳行事,便知天下能與自己丈夫爭鋒並且惺惺相惜的,只怕也只有這位苗人鳳了,胡夫人目光如炬,更是深刻理解自己的丈夫。胡一刀與苗人鳳勢均力敵,不打不相識,成為平生難遇的知己,白天比武,晚上抵足長談,胡一刀對苗人鳳說,有空可以和他夫人聊聊,他夫人是一位真正的女中豪傑,英雄相惜,一定聊得來。苗人鳳也曾感嘆,「胡大俠得此佳偶,活一日勝旁人百年。」
胡一刀與苗人鳳比武,胡夫人毫不擔心,行事如常,她選擇相信丈夫,只照料好生活起居,從不把情緒帶給丈夫。
胡一刀喜獲翎兒,可這一場比武,著實勝負難定生死難料,不由得傷心道:
「孩子,你生下三天,便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將來有誰來疼你?你餓了冷了,誰來管你?你受人欺辱,誰來幫你?」
一片慈父之心難以言表。他知道若是自己有事,夫人必定活不下去,定會隨他而去,不由得為襁褓中的兒子擔憂。
這時候胡夫人安慰他:
「大哥,你不用傷心,若是你當真命喪金面佛之手,我決定不死,好好將孩子帶大便是。」
胡一刀一聽,精神大振,他本擔心妻子要追隨自己,稚子無人照料,現下夫人肯毅然挑起這副重擔,他便毫無顧慮,可以痛痛快快打一場了。
要知道死很容易,可活著的那個,卻要日日夜夜傷心難過。
缺席的母親
胡一刀終究還是死在苗人鳳手上,雖然是有小人從中作怪。
胡夫人終究還是追隨丈夫而去,雖然是因為她知道苗人鳳答應照顧撫養兒子胡斐,所以放下心來。
可終究,胡夫人還是沒有做到對丈夫的承諾,她答應會堅強地活下去,把兒子養大成人,她對兒子放手放得太早太快了。
當時的情形,胡一刀略受輕傷,卻中毒而死,顯然是有人在他們的兵器上餵了毒,胡夫人對苗人鳳說到:
「苗大俠,這柄刀是向你朋友借的。咱家大哥固然不知刀上有毒,諒你也不知情,否則這等下流兵刃,你兩人怎能用它?這是命該如此,怪不得誰。我本答應咱家大哥,要親手把孩子養大,但這五日之中,親見苗大俠肝膽照人,義重於山,你既答允照顧孩子,我就偷一下懶,不挨這二十年的苦楚了。」
說完這番話,胡夫人橫刀在頸上一割,立時死去。胡夫人死得壯烈,可她這一去,又至尚在襁褓中的兒子於何地?
金面佛苗人鳳當然會護佑這孩子,但他畢竟是個草莽大漢,又怎能悉心照顧好這麼個小娃娃呢?況且胡一刀之死存在蹊蹺,定是暗中有人搞鬼,這樣的隱患存在,胡斐的安危誰又能保證呢?若不是有平阿四冒死抱走胡斐,估計胡家刀譜和胡斐的性命,早已不在。
《射鵰》裡李萍一個農婦,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尚且能夠在冰天雪地裡生存下去,把郭靖拉扯大,教他做人的道理,郭靖最後成為了為國為民的大俠,離不開母親李萍的言傳身教,這才應該是一個母親對孩子最好的愛。
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在愛護孩子的這方面,胡夫人比不是上胡一刀,作為妻子、知己,胡夫人女中豪傑,無可挑剔,但作為母親,確實有負丈夫所託,沒有盡到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