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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納蘭秋《俠客天下》
甘鳳池撂下這麼幾句話,轉身走了。可四娘覺得出來,甘鳳池心中雖然顧忌多多,但並沒把話說死,看來還是有希望的。
日月如梭,展眼一個多月過去了,四娘的身子漸漸恢復如初。一天清早,四娘突然起了情致,早早起來,從白馬寺出來,觀賞山色。自從有了報仇的心思,再也無心流連風景,難得今天有這份心情。
她一邊走著,一邊嘖嘖稱美。但見曉霧瀰漫,紅日隱在雲海之後,一不留神便會跳出來。山路上山花綻放,仿佛五彩的錦緞,鋪陳著,一直綿延到天際。遠處的山野上,怪石崢嶸,奇松古柏,傲然而立,時而還能聽到野猿清啼。四娘陶醉了,如果人間沒有仇恨,棲隱山林是多美的事啊。
不自覺來到一處石崖邊,遠遠發現有人在那裡練武。四娘悄然走近,竟發現是甘鳳池。先練的拳腳,後練的兵刃,身似猿猴,出手如電,一招一式,虎虎生風。四娘看的如痴如醉,心中暗自稱奇。四娘突然想到,既然甘大俠不肯教我,我每天來這裡偷偷地學,三五載之後,也必然能出息。
從此之後,四娘每天早早來潛伏下,偷學武藝。甘鳳池的每招每式,她都留心記憶,今天沒看懂,明天還要溫習。如此風雨不誤,苦下功夫,一晃就是六年。
六年後,四娘已經從一位懵懂的小姑娘成長為妙齡少女。原來身上的功夫空白如紙,現在已然學成了一身的絕技,少林長拳、飛簷走壁、空中飛劍,盡皆精熟,運用自如。
這一天,四娘正躲在石崖不遠處偷練絕技,忽然飛來五枚飛鏢,如箭離弦,四娘眼疾手快,隨手撿起一節松枝,用力一甩,五枚飛鏢全被撥打在地;四娘不敢大意,留神四面八方,果然飛鏢剛落,又飛來幾支飛刀,如刀林箭雨,四娘腳尖點地,施展提縱術,陡然跳起數丈高,飛刀全部落空。
四娘正在思忖何人偷襲,忽聽石崖後有人哈哈大笑,邊笑邊說:「六年辛苦偷藝,今朝學有所成,可喜可賀!」四娘順聲音尋去,發現竟是甘鳳池。四娘滿臉羞赧,支支吾吾地說:「難道……您……早知道……」
甘鳳池感到欣慰,說道:「是啊,自從你第一天來這裡偷學,我就知道了。有心讓你成才,才不忍戳破真相。你現在學有所成,可以北上報仇了。但切記,學武除了報仇雪恨之外,還要扶危助困,除暴安良,那才是為俠的本分。」
邊說,邊從袖子裡拿出來一把短劍,拔去劍鞘,頓時寒光閃耀,令人心寒。接說道:「這把寶劍,名叫湛盧,乃是戰國時代傳下來的名劍,我少年時得自古墓,跟隨我打打殺殺半輩子,如今贈給你,希望你能用它手刃雍正,為你的祖父,你的全家,普天下所有冤死的異己者,報仇雪恨!」
四娘接了寶劍,隨身帶好。因報仇事緊,時不我待,當時便向甘鳳池辭行北上。甘鳳池也不挽留,臨別時,又說:「前路兇險,吉兇未卜。貧僧有一句偈語,你一定要牢記!」四娘忙說:「高僧指教。」甘鳳池抖了抖白眉,緩緩而道:「瓜熟蒂落,中秋之後。」說罷,飛身消逝在四娘的視野中。
四娘牢記在心,心中豪情萬丈,躍馬揚鞭,晝夜不停趕往北京。
刺殺雍正
雍正十三年中秋剛過,圓月漸虧,西風漸緊,滿天霜色。雍正搬到圓明園居住。此時園內落葉滿階,百草枯萎,雍正觸景生情,頓生人生遲暮之感。人這一輩子,機關算盡,心血耗光,到頭來也是一場空。雍正每思及此,不禁傷懷。
沿著湖岸漫步,時不時驚風落葉;頭上大雁排列南飛,叫聲悽絕;雍正身處濃秋頹色之中,心中頗感寂寥。不經意間來至湖畔古香齋窗側,耳旁隱隱傳來嫋嫋笛音,絲絲縷縷,如愁似恨,哀怨綿長。
雍正聽得如痴如醉,心中納罕,圓明園是皇家園林,也是全國園林之首,生活在這裡,無異於神仙一般,何故而起幽怨之音?
雍正循聲望去,但見古香齋內,一位清影麗人正在橫笛吹奏,神情專注,眉目含愁,輕啟朱唇,款動玉指,雖是淡妝輕抹,卻也透露出萬種風情。
雍正看得痴醉,不由得出聲喝彩。麗人正在情濃之時,不提防有人喝彩,嚇了一跳,短笛也驚落在地。忙回頭看時,發現是當今皇帝,嚇得魂飛天外,忙伏身下拜說:「奴婢不知聖駕到此,犯了驚駕大罪,請皇上發落。」
雍正頓生憐香惜玉之心,伸手將她扶起來,軟語溫存說道:「不必驚慌,赦你無罪。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在這吹笛?」
麗人款款言道:「奴婢是今春剛選入宮的秀女,原是江南蘇州人氏,名叫惠仙,因秋意肅殺,無法排解心中寂寥,故在此吹笛消愁散悶。」
雍正嘆息說:「也苦了你們做秀女的了,朕自登基以來,日理萬機,事無巨細,都是親自處理,何嘗敢生倦怠之心?因此也冷落了你們。現在好了,天下承平日久,那些頑固異己者也遭到鎮壓,不敢再掀波起浪了,剩下的時間,朕要好好放鬆一下,不能再讓你們在這裡閒置青春,空度歲月。」
雍正正在古香齋安慰惠仙,不想隔牆有耳,在古香齋外面的大柏樹上,隱者一個人。此人用絹帕罩在頭上,穿了一身墨綠色的衣服,藏身在古松巨柏之間,很難辨認。這人聽雍正說了這番話,暗暗罵道:「荒淫暴君,看你囂張到幾時!你雖鎮壓了異己者,也要提防人家後代尋你報仇。我呂四娘絕不會放過你!」
不錯,隱在樹上的正是俠女呂四娘。她來到北京後,先是潛伏在大內,伺機動手,但發現難度係數太高了,宮廷護衛密密匝匝的,全都十分警覺,雍正的寢宮也靠近不了,裡三層外三層,全是血滴子把守,慢說是人,就是蒼蠅蚊子也飛不過去。四娘曾一度心灰意懶,這樣子猴年馬月也難以報仇。
後來,事情出現轉機。雍正在宮裡住膩了,要搬到圓明園去散散心。四娘感到天助我也,圓明園地面廣大,又都是古松巨柏,便於藏身,而且血滴子的注意力也會分散,下手的機會大為增加了。於是暗中盯緊雍正,他的往來行止,都逃不過四娘的眼睛。
這天,雍正一進古香齋,四娘就隱到巨柏之上,暗中監視。她發現古香齋周圍都是血滴子的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或清掃落葉,或整修樹木,目光卻時刻盯緊古香齋的一舉一動,一旦發生事變,他們無疑會衝過來,確保雍正的安全。四娘思忖這時候下手,把握不是很大,只好暫時忍耐。
時間不大,雍正從古香齋裡出來,頗有戀戀不捨之意。此時,天色已近黃昏,秋風乍起,從明淨的湖面吹來,讓人不勝其寒。雍正披上小太監送來的寒衣,徑直回到圓明園下榻的寢宮。四娘逃過血滴子的視線,尾隨跟蹤,在寢宮外面撿了一棵既高大且茂盛的松樹隱住身影,屏氣凝神往裡面窺探。
天黑下來以後,忽然起了大風,樹葉譁譁亂響,夜空也驟然起了厚厚的一層雲,將明月遮住,天上地下立時漆黑一片。四娘心中暗喜,這樣月黑風高的夜晚,正是下手的絕好機會。她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仔細觀察寢宮裡發生的一切。
寢宮很早就上燈了。雍正先是用了晚膳,然後閉目養神休息了一會。起來後,開始批閱奏章,一直到深夜十分睏倦了,才放下筆,喊茶來喝。
領事太監端茶上來,催促雍正早睡。雍正卻說:「秋風肅殺,衾寒被冷,叫朕如何睡得著?」領事太監一聽就明白了,忙說:「要不讓惠仙來侍寢?」雍正點了點頭:「多帶上幾個侍衛,別出什麼意外。」領事太監領命去了。
四娘心中狂喜,正好在惠仙身上做文章。她來到寢宮外,隱伏在一片桂花從中,單等惠仙她們過來。時候不大,領事太監引著一頂小暖轎過來,前後七八個大內高手護衛,拿刀擎劍,四下裡張望。
四娘屏住呼吸,等轎子從桂花叢旁經過的時候,從囊中摸出一把墨玉飛蝗石,分別朝幾位大內高手打去。這石子不是亂飛的,而是朝著身上的要害大穴,一旦打中,渾身癱軟,頓時失去知覺,要等一刻鐘才能甦醒。結果,石子無一不中,大內高手與四名轎夫紛紛跌倒,不省人事。領事太監毫無警覺,兀自朝前走了。
四娘趁此機會,忙進入轎內,伸手點住惠仙的啞穴,將她的衣服換上,把自己的衣服披在惠仙身上,再拖到桂花叢中,捆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四娘迅速的回到轎內,時間恰恰好,那些高手甦醒過來,茫然若失,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好像打了個盹,其他什麼都不清楚了。
詢問轎內情況,轎內人稱一切都好,因此沒人產生懷疑。眾人又將轎子抬起來,這時領事太監罵罵咧咧回來:「我說你們怎麼回事?我都到了,你們在後面磨蹭什麼?要是皇上等煩了,你們誰擔待得起?」眾人不敢應聲,抬起轎子飛一般走了。
將「惠仙」送進寢宮,雍正早等得不耐煩了,催促說:「快扶到床上!」又對領事太監和侍衛說:「你們退下吧,夜裡警覺點。沒有傳召,不得擅入寢宮!」眾人叩辭出來。宮內只剩下雍正,四娘還有若干宮女。四娘垂首,不肯與雍正仰面相對。雍正早已心焦如焚,慾火高熾,過來拉扯四娘衣服。
四娘霍然起立,從袖中掣出湛盧短劍,用手點指雍正,厲聲罵道:「荒淫無道的暴君,睜開眼睛看仔細,看看姑奶奶是哪個!」
雍正春夢驚醒,直嚇得渾身抖成一團,顫抖著聲音說:「惠仙,不是,你是誰?裝成秀女入宮所為何事?」
四娘咬碎銀牙,一把薅住雍正的衣領,將短劍逼在頸上,冷笑說:「罷,姑奶奶今天讓你死個明白,直對你說了吧,我乃呂留良的孫女呂四娘,今夜特來取你項上人頭,祭奠我呂家百餘口的冤魂!」
雍正一聽呂留良三個字,嚇得魂飛天外,他高聲叫喊,讓血滴子來救他,可「血」字剛出口,「滴」字似出非出,尚在半路上,四娘飛起一腳踹在他的心窩上。
雍正頓時感到一陣劇痛,匍匐在地上掙扎。四娘豈容他喘息,奔到近前,探身揪住雍正的辮子,然後湛盧短劍划過一道弧線,橫劈過來。劍影閃處,鮮血迸射,雍正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已然與身體分開,正握在四娘的手中。
呂四娘刺雍正的故事,真實性姑且不論,其折射出來的精神足以震爍古今。一個小姑娘,從小就失去家庭的庇護,自己將整個人生承擔起來,漂泊,流浪,苦學,受挫,隱忍,最終戰勝了磨難,成功刺殺雍正。四娘的遭際證明了,磨難成就了人性中最閃光的內涵,造就了一代充滿傳奇色彩的女俠客。
有時候想,俠客被誤解了,大多數人以為,俠客大都武藝高強,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灑脫磊落,豪氣逼人。其實,這麼說太片面了。
俠客豪爽灑脫的背後,還有一種承擔,一種使命,一種強加於身,不能脫卸的負重,這些凝重的東西壓在心坎上,俠客縱使過著快意的人生,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想想四娘,天真爛漫的年紀,本應該快快樂樂的戀愛,可是她卻生活在復仇的巨影下,時刻呼吸艱難。這大概是羨慕俠客的人沒有想到的。
本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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